夕陽餘暉透過玻璃窗,照的屋裡一片金黃。
龐謝坐在爐火前,望着砂鍋裡的藥湯,微微搖了搖頭,無論怎麼試,藥性都無法再突破。
用了一整天時間,連續換了六副不同的藥材,反覆在藥湯中施展“醫藥”神通,結果全都一樣,藥性在達到一個極限值之後,就不在變化,注入再多的靈氣只是徒勞。
就像水壺裡的水燒到一百度就是極限,繼續加大火力只能讓水更加沸騰,卻不能讓水提高哪怕一度。
修行神通,在內不在外。
龐謝閉上雙眼,心神沉入丹田,只見丹田氣旋之中,四枚銀色符文懸浮不動。
這四枚符文剛入氣旋時,全都是一點銀光,明滅不定,日子久了,逐漸顯出差別來,其中一枚符文變化最爲明顯,幾乎凝爲實質,乃是“醫藥”符文,另外兩枚雖沒有這般明顯的變化,但也逐漸向實質轉化,這兩枚分別是“飲水”與“射覆”,還有一枚符文最爲虛幻,仍是一點銀光,完全沒有向實質轉化,正是“大力”符文。
“醫藥”神通灌注靈氣次數最多,轉化的也最快,“飲水”、“射覆”兩枚符文都只灌注過一次,也在向實質轉化,只有“大力”符文還未曾修煉過,仍是虛幻銀光。
龐謝暗自揣測,只怕符文凝爲實質之日,便是“始解”大成之時,可惜符文轉化越到後期越慢,“醫藥”符文一個多月之前,只差一分便要凝爲實質,可這一個月來幾乎毫無變化,只有仔細觀察,才能發現略微有一絲進展,若是按照這個進度,不知何時才能凝爲實質。
“龐大哥,吃飯啦!”屋外傳來李月牙清脆的聲音。
龐謝關掉爐火,起身來到客廳,餐桌上擺了一桌子菜,夫妻肺片,麻婆豆腐,水煮肉片之類,全都是麻辣口味的蜀州菜。
龐謝霸佔廚房,煎了一整天藥,李天華沒法做飯,午餐和晚餐叫的都是外賣。
吃過飯之後,龐謝自顧自回屋,修行神通。
李天華也不去擾他,繼續在客廳給小月牙講解筆記,講解的內容早已不侷限於數學、物理之類學科,而且包括了他對整個世界的思考與看法。
龐謝看得出來,李天華是想在死前,將自己平生所學的一切都傳授給小月牙。
......
入夜,凌晨。
龐謝揉了揉發麻的太陽穴,起身來到客廳,這一天耗費的精力不少,神通還是沒有一點進展。
倒了一杯熱水,龐謝推開窗戶,冷空氣撲面而來,精神爲之一振。
白日裡天氣不錯,陽光和煦,積雪化了不少,不過,積雪消融反倒會吸收空氣中的熱量,所以雪雖然消了,卻比昨日更冷。
龐謝這些日子已經習慣了冬天,冰冷乾燥的空氣令人清醒,別有一番滋味。
“龐哥哥...”身後有人輕輕叫着他。
龐謝默然回頭,李月牙就在他身後不遠,一身毛茸茸的小鹿睡衣,眼眶紅紅的,牙齒緊緊地咬着下脣。
“還沒睡?”
“我睡不着。”
“早點休息吧,熬夜對身體不好。”
“其實,那天在醫院我就沒有睡着,你跟哥哥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我知道...”龐謝伸手放在小月牙的腦袋上。
前天剛進病房時,他就發現小月牙沒有睡着,只是小月牙沒有起身,他也就沒有說破,昨日晚間,他聽到是小月牙的抽泣聲,本想安慰一番,卻又不知說什麼。
“我沒什麼...哥哥才辛苦,他只剩兩天生命了,還要照顧我,我明白的,他不告訴我真相,只是想和我開心的渡過這幾天,留下一個美好的記憶。”
“你們倆都不容易...”
“我對不起哥哥,也對不起爸爸媽媽,爸爸媽媽不在了...哥哥現在也要走了...”李月牙說着話,忽然撲在龐謝的胸膛上,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樣,順着臉頰流下,瞬間打溼了龐謝的衣裳。
“不要傷心,又不是你的錯。”龐謝用手輕輕拍着小月牙的後背,他是妖物化形爲人,並不懂得怎麼安慰人,只記得三百年前,金山湖邊,一位鬚髮皆白的老和尚就是這樣安慰悲痛欲絕的小徒弟。
“龐哥哥,你不知道,真的是我的錯,一直都是我的錯...”
“我的爸爸媽媽在地質科考隊工作,八年前的一個冬天,他們去天山考察一座山谷,留下我和哥哥在家上學。有一天,我玩到很晚都沒有回來,哥哥着急就出去找我,遇到有人搶劫,搏鬥的時候被砍了一刀,傷的很重...”
“爸爸媽媽得到消息之後,不顧大雪封山,連夜出山,要趕回來看哥哥,結果出了車禍,汽車滑入深谷...”
“龐哥哥,你知道哥哥爲什麼會着涼嗎?”
“前天是爸爸媽媽的忌日,哥哥去墳前祭奠,回來之後喝了好多酒,在樓下站了半宿,所以纔會這樣...”
“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
李月牙泣不成聲,依偎在龐謝胸前,身子不斷髮抖,氣也喘不上來,感覺要昏厥過去。
龐謝在過去的八百年裡,從沒經歷過這樣的情景,一時之間,也不知說些什麼,許久之後,方纔輕聲說道:“小月牙,你先不要哭,一定有辦法的,一定能醫好你哥哥。”
“真的嗎?”小月牙擡起頭來,滿是淚水的眼睛定定的望着龐謝,充滿了灼熱的光。
“真的。”龐謝點點頭。
“龐哥哥,你一定要幫幫我。”
“我知道。”
......
翌日,清晨。
龐謝起牀,推門來到客廳,屋裡一塵不染,李天華早早起牀,已經準備好了早飯,見龐謝出來,便去叫李月牙起牀。
三個人吃過早點,李天華從房中取出筆記,細細講起過去二十多年人生,總結的每一份經驗,李月牙坐在他身旁,聽得非常認真,乖乖的樣子,絲毫瞧不見昨夜的傷悲。
龐謝吃過早飯,告了一聲辭,便出門去了,昨日在屋裡呆了一天,也沒有任何進展,苦修這條路已走不通,倒不如出去走走,尋找一些靈感,找找別的法子。
出了順城小區,便是順城巷,沿着順城巷一路往東,是一個丁字路口,向南一拐,便是藥王洞街。
龐謝前些日子曾在這條街買藥,這邊路熟,漫步而行,不知不覺到了這裡。
藥王洞街屬於長安城的老城區,本地居民居多,一大早便十分熱鬧,街道兩旁一家連着一家的店鋪,賣的也都是日常用得到的東西,有雜貨鋪,有包子鋪,有小商店,還有幾家舊書店。
龐謝沿街而行,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草藥清香,擡頭看時,瞧見一座建築坐北朝南,佔了好大一片地皮,與周邊的小店全不相稱,再仔細看,這座建築門頭很新,顯然是新修的,寫的是某政府機構的名字,四周的圍牆卻有些年頭,隱隱有些香菸繚繞的痕跡,不由心生好奇。
環顧四周,旁邊恰有一間舊書鋪子,鋪子裡擺着幾個書櫃,門前擺着兩張鋼絲牀,全都堆滿了舊書。
就在書攤後面,站着一個年輕人,面如冠玉,目如朗星,裹着一件素色棉袍,捧着一個熱氣騰騰的烤紅薯,笑眯眯地站在門前,看着來往的行人,似乎是店裡的老闆。
“早!”龐謝幾步來到近前,打了個招呼。
“早!吃過沒?沒吃的話,去旁邊的包子鋪嚐嚐,他家包子不錯!”年輕人笑道。
“已經吃過了。”
“你不是本地人吧?”
“你怎麼看出來的?”
“眼神就不一樣,你看什麼東西都新鮮,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這樣...”
“長安是個好地方,多少帝王出在這裡,有機會過來就多轉轉,有意思的地方多得很。”
“嗯,說起這個,旁邊這個院子以前是幹什麼的,怎麼有點草藥味,難不成以前是個藥鋪?”龐謝一指旁邊的建築。
“你也能聞到草藥味?”年輕人眼神一動,似乎有些驚訝。
“當然。”
“這地方早幾十年還是藥王廟,我那時候還在裡面呆過,後來改作別的用途,裡面的道士都不見了。”
“藥王廟,供的莫非是“藥王”孫思邈?”龐謝問道,全沒注意到,眼前的小夥子才二十出頭,幾十年前還沒有出生。
“那當然,除了他老人家,還有誰能當藥王爺?藥王爺可是真正的慈悲心腸,一生活人無數,皇帝賜他官都不做,寧願去終南山裡嘗百草...”
“你記錯了吧,嘗百草的是神農,可不是藥王爺。”龐謝笑道。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年輕人擺了擺手,說道:“神農嘗過百草那是不錯,可那是上古時候的事情,多少藥材後來都被人採光了,藥王爺不去嘗百草,重新發掘新藥材,他用什麼治病?”
龐謝聞言,腦子裡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什麼,不由愣在當場。
“藥王爺當年爲了嘗藥,歷經三死三生,這在當時可是一件大事!”年輕人見龐謝不說話,繼續解釋說道。
龐謝顧不得跟這人說話,匆匆拱了拱手,大踏步的往李天華家中行去,他終於想到了一條救命的辦法!
……
待到龐謝走後,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大爺從裡面走了出來,對着年輕人說道:“小夥子,多謝啊,麻煩你幫忙看攤。”
“舉手之勞,我也沒什麼事情。”年輕人笑着說道。
“誒,那也得謝!”老大爺相當固執。
“好了,不多說了,我先走了,咱們回頭見。”說話之間,年輕人捧着烤紅薯,邁步離開書攤,邊走邊吃。
“回見!”
叮…叮…
年輕人向前走了不遠,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一隻手捧着紅薯,一隻手掏出手機,嘴裡嚼着紅薯,含糊不清的說道:“喂,對,我是邵還,誰啊?敖烈?你怎麼知道我在長安?有事跟我商量?好,咱們見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