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彈、孫祖、織姑把茹小意抓回樓裡。
樊可憐笑態可掬地道:“歡迎,歡迎。”臉色一整道:“可惜,你不聽話,殺了林左使。”
茹小意切齒地道:“你要殺就殺。”
樊可憐怪笑道:“我這麼辛苦纔得到你,怎能要殺就殺。”忽聽樓下有人大聲喊道:“大先生,屬下黃八.有事稟告。”
樊可憐皺了皺眉,道:“進來。”
黃八蹬蹬蹬自木梯走了上來,惶急地道:“有人登山求見。”
黃八額上現出了黃豆般大的汗珠,顯然是因爲剛纔急奔之故,一旦住了下來,反而覺得躁熱:“這人……趕不下去,他……一定要見大先生……”
樊可憐怒道:“來者何人?!”
黃八俯首答:“布衣神相。”
樊可憐、黃彈、孫祖、織姑一齊動容,樊可憐喃喃說了一句:“神相李布衣?這時候來,哪有這麼巧!”
茹小意本來已全無希望。
她本來想衝去救了丈夫出來,可是連這一個夢想,也是絕不可能的了,不但過去的事情無法彌補,連將來也全無希望。
她只求丈夫平安。
只求自己能一死。
只是落在樊可憐手裡,連一死都很艱難。
沒想到在這種絕境裡,她會突然聽到“布衣神相”,這名字充滿了生機與希望,在昏天暗地的鬼域裡,這個名字如燦星般躍起光臨大地。
只聽樊可憐粗聲問:“他可有道明來意?”
黃八囁嚅地答:“他……他揚言說是……是……”
樊可憐怒道:“是要做什麼?!”
黃八這下可回答得快:“是要上山來找項笑影夫婦!”
樊可憐冷哼道:“難道六十四旗、五十二座山頭、四十崆峒八寨中有人把消息泄露出去?”
黃八伏身不敢相應。
黃彈恭敬道:“六十四旗子弟都是親信,不會泄露此事;五十二山頭不在此地,又焉知此事?至於四十崆峒八寨二十六水路,不但遠各一方,且恨李布衣入骨,又怎會通風報訊?以卑職所見,李布衣可能未知實況。”
孫祖也道:“就算李布衣知道,他上來凝碧崖,管教他有去無回!”
樊可憐搖頭道:“李布衣武功非同小可,不過,他在未闖關前似已受重傷,這次能出得青玎谷,只怕也要傷上加傷……不過,李布衣有一羣同聲共氣的朋友,像賴藥兒、溫風雪、驚夢大師等,都很不好對付……能不開罪,就別開罪,能不結怨,還是不結怨仇的好。”(作者按:本故事發生在“布衣神相”之後“賴藥兒”,故其時“醫神醫”賴藥兒還沒有死。)
孫祖道:“那我們應該怎樣辦?”
樊可憐喃喃自語道:“李布衣沒有理由會知曉這件事的。”
霍然轉頭道:“只要他不知道。一切就好辦了。”
然後向茹小意笑嘻嘻他說:“只要你們肯合作,李布衣斷斷不會生疑的。”
茹小意道:“只要你放了笑影,一切都好辦。”
樊可憐用一隻手指在臉前搖了搖,挑起眉道:“其實你說這句活的時候,心裡正在盤算着,只要我給你見着李布衣,你會怎樣找機會跟他說出這件事……不過,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他笑笑道:“因爲只有你知道這件事的始末,你丈夫,並不知道。”
他停了一停,吩咐道:“押她到囚室,讓項笑影看見,即押他上來。”
茹小意忿然叫道:“樊可憐,你這樣作,你不是人,你會後悔的!”
他揮揮手,黃彈先掠了出去。
樊可憐向孫祖道:“讓他們夫婦倆在長廊上碰一個面,不許他們有說話的機會,可記住了。”
孫祖抱起穴道被制的茹小意,領命而去。
樊可憐轉向黃八道:“傳令下去,不得阻攔,恭迎神相李布衣上山。”
黃八道:“是。”轉身奔去。
樓閣裡只剩下了樊可憐和織姑。
織姑“唉”了一聲,道:“秀鳳妹妹死得真可憐。”
樊可憐負手立於欄杆前,西邊一棵古樹,樹上蟀鳴,織姑看不見樊可憐臉上的表情。
靜了一會,織姑低聲道:“秀鳳妹妹,我一定替你殺了那賤婦,爲你報仇。”說罷,掉下了眼淚。
樊可憐悠悠道:“秀鳳死了,只剩下你一個人,可寂寞的。”
織姑頓時抽泣鳴咽道:“是呀,只剩下了我,你叫我怎樣辦!”
樊可憐忽道:“好。”
織姑怔了怔,半晌才道:“什麼好?”
樊可憐道:“戲演得好。”
他笑着接道:“你要騙別人,且由得你,你要騙我,還差遠哩,你身子都給我騙了,這點裝模作樣,又哪裡騙得了我?”
織姑垂着頭道:“我……”
樊可憐冷笑道:“林左使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我見她去傳達我的話,久久未返,已猜到有事,上來前,已吩咐黃彈孫祖在屋頂窗邊埋伏,伺機救援,但是,他們遲遲不出手,想必是聽了你的播弄……”
他語音轉厲:“因此,茹小意纔有機會殺了她,也可以說,林左使是你害死的!”
織姑變了臉色,抗聲道:“但是——”
樊可憐截道:“你不必分辨了,你的心思,我明白;你的個性,我瞭解,你視她爲眼中釘,無時無刻不想把她弄掉,以便我身邊只有你一個女子,我哪會不知道,你表面跟她情同姐妹,心裡卻恨不得殺了她,才令你滿足,不過……”
他冷笑道:“我既然用得起你們,也由得你們去明爭暗鬥,只要不鬥到我身上,死活我都不管,你穿針引線,誘我對茹小意動心,扳開項、茹、湛的姻緣,而今,眼看她又被我寵幸,你又動殺心了吧?借替林左使報仇的名義殺人,以爲我會矇在鼓裡……?”
織姑漲紅了臉。樊可憐道:“你最好承認,否則,我可以忍受你是爭寵而殺人,反正我身邊這樣的女子你不是第一個,但不能夠忍受你侮辱我的智慧。”
織姑囁嚅着,咬着嘴,眼淚不住掉落,“是……”
樊可憐冷峻地道:“也別在我面前裝可憐,其實,你知道我明白真相而不殺你,心中不知有多高興……”
他一記拍在織姑臂上,邪笑道:“你狠我毒,我們倆可以說是天造地設了吧?”
織姑特別尖叫着,倒向樊可憐懷裡。
樊可憐忽沉聲叱道:“走開!”
織姑連忙站開了身子,孫祖押着頹乏不振的項笑影,走上樓來。
樊可憐走過去,親熱地抱着項笑影,熱切地道:“大哥,你好!”
項笑影也不動怒,只淡淡地道:“你還要怎樣?”
樊可憐道:“這兩天,害大哥受苦了。”
項笑影笑了一笑,這笑既無力又疲乏,“你要怎樣就快說吧。”
樊可憐道:“尊夫人還在我們手上,這點大哥想必是看見了?”
項笑影臉肌閃過一片悲色,但他極力的抑制住:“你放了她吧!”樊可憐故作驚訝地道:“放了她?大嫂與我真心相愛,兩情相悅,你都瞧見的了?”
項笑影慘笑着,兩眼微有淚光閃晃:“你不濟一至於斯!”
樊可憐笑道:“那倒不是大哥一人這樣說小弟……不過要是大哥答應小弟一件事,我倒是可以放了嫂子。”
項笑影臉容上立時不自覺的有了一分生機:“你說。”
樊可憐唉聲嘆氣地道:“李布衣上山來找你們了。”
項笑影忍不住歡喜之情:“他來了?”猛然醒覺,忙收斂歡喜之色。
樊可憐笑道:“他來了、我爲了滅口、只好把嫂子殺了……”
項笑影眶毗欲裂,嘶聲道:“你——”
樊可憐截道:“如果你要我不殺,那可以,要在李布衣面前,裝得沒事人兒一樣、說是在我這作客、住幾日再走,叫他不要多心,這便是了!”
項笑影怔了怔,樊可憐悠然地道:“其實你不答應也一樣,李布衣單人匹馬,怎會是我凝碧崖上綠林好手之敵?我是怕事,也替你們省麻煩……如果一旦有人闖上山來要人,鬧開了,來了只有一個死字,你們呢?你還不打緊,尊夫人我則要按規矩,讓山寨裡的兄弟共享了。”
項笑影氣得臉上的肌肉也顫抖了起來,樊可憐道:“你看,這變得多難堪呀,我也不想那麼做……只要你答應,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言出必行,李布衣一離開,我就放你和嫂子走!”
項笑影狐疑地道:“你說真的?”
樊可憐道:“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只要你們出去之後,不在江湖上把這樁事兒張揚,人我也得到了,留着你們幹嗎?再說,只要你稍顯暗示讓李布衣知曉有蹊蹺,我已下令黃彈格殺毋論,我只要大喝一聲,黃彈就動手,布衣神相還快得過聲音不成?李布衣縱是神仙,也僅救得了你,尊夫人是死定了。何況你此刻,穴道雖全解除,但中了我的‘九殘散’.七八天內功力絕對恢復不了,只怕你纔開口,已經屍橫就地,李布衣也未必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後面一句話,項笑影當然不相信。
項笑影當然知道李布衣的機智,足以應付危機。但是他的確渾身已無力。
樊可憐溫和地拍着他肩膀,勸解地道:“你別考慮了,就這樣吧.至少,這是惟一可保你夫人不死之策了。”
這時樓下有人大聲報傳:“稟大先生。”
樊可憐揚聲道:“何事?”
樓下的人道:“神相李布衣已入大寨。”
樊可憐即道:“龍虎堂侍候。”
樓下人恭應:“是。”腳步遠去。
樊可憐回身對項笑影道:“你還考慮什麼?再猶疑,我殺了茹小意再說!”說罷向孫祖示意。
項笑影急道:“好。”
樊可憐道:“好什麼?”
項笑影道:“我答應你,不過,你也要履行諾言。”
樊可憐忙道:“放,我一定放,把你們都放了。”
項笑影道:“你放不放我,我不在乎;我是要求你放小意……”
樊可憐哈哈答道:“那又有何難?咱們就擊掌爲約。”
說罷,舉起左掌,在項笑影無力的左掌擊了一下,道:“咱們哥兒倆就一言爲定了,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到時反悔喲。”
項笑影苦笑。樊可憐向織姑道:“你去扶項大哥到龍虎堂去;就說他有小恙,項夫人不想見客,我馬上就到。”
織姑應命,扶項笑影走下樓去。
孫祖有些疑慮地道:“要不要先在他身上下毒,以防萬一……”
樊可憐笑道:“不必了,他最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茹小意的性命,只要茹小意還扣在我們手裡,他不敢怎樣的……”
他笑了笑又道:“何況,這人是江湖人,最守信約的,答應的話,決不敢反悔……要是下毒或落重手,布衣神相目光如炬,精明機警,給他瞧出來,反而不好。”
孫祖忙道:“大先生高見,大先生神機妙算。”
樊可憐笑嘻嘻地看着他,問:“你看我這個樣子,像什麼?”
孫祖訥訥地道:“像……”他實在不敢直言。
樊可憐笑道:“像不像個真誠熱切的大孩子?”
孫祖忙不迭地點頭道:“像,像極了。”
樊可憐得意地笑了起來:“我拿這個樣子去接待李布衣,你知道不知道我在想着什麼?”
孫祖一味地道:“大先生智能天縱,小人莫測高深。”
樊可憐眯起了一雙大眼,毒蛇一般盯着陽光下的古樹,道:“江湖上人人傳言布衣神相如何了不起,我想趁這機會,弄他一個奸友妻、殺友的罪名!”
深秋的陽光是冷的,連孫祖也不禁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
樊可憐忽問:“那天來的那個秦泰,還在寨裡麼?”
孫祖忙恭敬地答道:“在的,我們一直拖延着他,不讓他見着項氏夫婦。”
樊可憐道:“好,叫他一齊到龍虎堂去。”
孫祖連忙應命而去。西邊古樹,蟬鳴特別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