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已經準備好渡化仙之劫,她人生中至關重要的一個大劫。風馗首的心不由自主的收緊,有些莫名的緊張,悄悄捏了捏一直安靜蟄伏在自己手臂上的小蟲豸,心裡祈禱道:“這一次,全靠你……”出離自己掌控的事,總是讓風馗首格外的小心謹慎,不能掌控就意味着變數,危險就在變數之中。
囡囡歡愉的小臉變得認真了許多,風馗首不單單從她的臉上看到了稚氣,還有鋒芒,當然聰穎是從來不少的。他知道,不久的將來,一顆巨星即將升起,她的光芒將掩蓋所有天才的光輝。囡囡的天賦,是風馗首平生僅見,連他自己也望塵莫及,只能搖頭嘆息。如果不是遭到天妒,風馗首可以肯定,囡囡現在的修爲,絕對要比他高出至少一個境界,而囡囡的年紀,還不到十歲。天才,就是要世人驚掉下顎的。
囡囡依舊坐在風馗首的肩頭,看着還在做最後準備的道瓊和周碧蓉,不知道爲什麼,囡囡的父親一直沒有出現,即使在如此重要的時刻。大陣早已構築好,而需要的一切,除了道蟲,也都提前準備停當,囡囡渡劫的時間很快就要到了。風馗首能夠感受到囡囡些微的緊張,他的緊張更加強烈幾分。他下意識的輕輕握住囡囡的小手,感受到那隻精緻的小手上融融暖意,讓他冰涼的手掌不禁顫抖了一下。這時,囡囡忽然抽回了手,張開小小手臂,捧着風馗首的臉,很認真的道:“阿馗,不怕,囡囡會沒事的!”
風馗首就像一個孩子一樣,用力點了點頭。那一刻,他的心裡猛然刺痛了一下,他突然明白囡囡其實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一切。他小瞧了這個淘氣頑皮可愛聰穎的小傢伙的智慧。這樣看來,其實一直是囡囡把溫暖和快樂帶給他,就像把他當成需要照顧的孩子一樣。這時候,囡囡已經跳上了乙木青龍的脊背,一道道碧綠的光華將她籠罩在內,使得精緻玲瓏的囡囡身在其內,顯出神聖的氣質。囡囡再向風馗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頑皮的笑臉,全身的氣息便開始律動起來。
直到儀式開始,看見囡囡的笑臉,風馗首的心終於平靜下來。此時此刻,需要平靜。囡囡渾身的氣息律動越來越強烈,而且更加頻繁,好像一種呼應,一種挑釁。劫雲一點點在靈秀仙台上空匯聚,一絲絲無法描述的龐大威壓降下,無論境界高下,無不凜然。天威浩蕩,普天之下,絕無法外之臣。每一個修者都是天道的臣子、治下,無法徹底擺脫天道的束縛,同樣逃不過它的威量。
劫雲初成,一道七彩霞光灑下,瞬間將囡囡籠罩在內,完全與外界隔絕,劫雷很快即將降下。在這一個瞬間,風馗首的臉上皮肉已經完全繃緊,心臟跳動的速度足足加快了一倍。他開始緊張,無法自己的緊張。雖然囡囡渡劫,灑下的霞光只有七彩,但是天威之重,已經比風馗首渡劫時強悍了足足一倍,而且就在天威完全將囡囡籠罩的那個瞬間,風馗首感受到囡囡的生機在不斷流逝。身在其中的囡囡就像一株暴露在炙熱之中的柔弱小花,開始枯萎。關心則亂,風馗首的眼中已經閃現絲絲血芒,全身開始無法控制的顫抖。可怕的殺氣眼見就要出離控制,爆發出來。遠處的道瓊一聲響亮喝聲出來,如同一道律令,瞬間打入風馗首的識海,風馗首登時驚醒,冷汗已簌簌流下。倘若殺氣爆發而出,他非但幫不了囡囡,還會造成一場災難。驚醒後的風馗首,心頭滿是後怕。他已然明白,他的心境,離壓制甚至掌控殺氣,還遠遠不夠。
道瓊一聲暴喝而下,身形猛然浮起,道袍獵獵作響,與此同時,周碧蓉也緩緩漂浮起來,兩個人身在半空,遙相對應,雙手同時打出,地上繁複玄奧的大陣驟然亮起火焰一般的光芒,好像一隻巨大的火炬,開始燃燒起來。風馗首感受到道瓊和周碧蓉周身如洪流一般的純粹真元涌動,已明白啓動此陣法,消耗異常恐怖,非常困難。陣法升騰的火焰繚繞而上,將盤成一團,龍首高擡的乙木青龍完全籠罩,青龍低低的咆哮一聲,顯得極爲痛苦,龍身之上,一點點碧綠氣息好像一根根細細的藤蔓交錯盤繞,不斷向上叢生,將嬌小的囡囡一層層包裹在內。囡囡的生機流失速度驟減,轉爲囡囡和乙木青龍共同承擔。但流失的速度極爲恐怖,隨着天威的浩蕩變得愈加猛烈,饒是乙木青龍素有強悍如汪洋大喊般的生機,也不可能抵擋太久。
而這時,劫雷已從天而降,浩大的威量壓得周遭的一切草木都匍匐在地。當空只有撕裂般的嘶嘶聲,無情的雷電弧光跳動。風馗首一聲低呼,小蟲豸已飛了出去,全身亮起一層乳白光暈,極爲的柔和,透出玄奧無比的氣息。混沌的氣息。道蟲飛臨霞光的籠罩範圍已吐出獠牙,伸出爪子,小小的身體只在霞光外層略微停頓,便已穿入霞光之內,然後繞着囡囡周身飛舞,周身乳白光暈不住閃動,留下一道道光帶。籠罩囡囡周身的天威居然被無形的化解,好像被一張無形的大口吞噬。猛然間的變化,好像徹底將上天激怒,更加浩蕩沉重的威量傾瀉而下,想要將突發的異數壓服。這時,囡囡忽然縱身而起,居然迎向了厚重無匹的天威,迎向了充斥着毀滅能量的劫雷。
這一刻,風馗首知道,囡囡是驕傲的。
道蟲緊緊的護住囡囡,將天威蠶食大半,囡囡以嬌弱的身軀,竟是將那比她身體還要粗壯的劫雷悉數抵擋。然則,劫數不止,更加龐大的劫雷降下,天威更是浩蕩已極,遠遠超出了化仙之劫的範疇。風馗首這才明白,原來,天真是會嫉妒。陡然間凌厲數倍的天威猛然降下,使得道瓊和周碧蓉都是臉色鉅變,感受到囡囡和乙木青龍迅猛流失的生命力,他們催動陣法的力量更提三成,用盡了全力,毫無保留的將真元灌注,催動大陣。
驟然暴增的天威似乎激起了小蟲豸的憤怒,它晶瑩白嫩的身體猛然間變得通透明亮起來,發出一聲尖利而短促的嘶鳴,忽然逆着劫雷向高天飛去,全身的乳白光暈好像一朵急速綻放的花蕾,一片片純白的光彩展開,如同迅速張開的花瓣,居然將天威完全吞噬,非但如此,更是逆流而上,似乎要咬住什麼無形的存在。
這是小蟲豸的威懾。
風馗首從未想過小蟲豸會有如此憤怒的時刻。它的憤怒風馗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那不同於任何人的憤怒,充斥着一種意義難明的氣勢,就好像一個神明。風馗首終於明白了另一個真相——天道也有畏懼。天威倒卷而回,伴隨着洗禮而下的威量已到了正常的水平,裡面的忌恨全無,充斥着道的奧秘。這纔是化仙之劫本來的面目。
看見如此的變化,衆人才鬆了口氣。如此一來,囡囡渡劫,幾乎是易如反掌。但是道瓊和周碧蓉以及小蟲豸都沒有放鬆警惕,依舊保持着最高程度的警惕。天道難測,誰又會知道下一刻的變化呢?!人不會相信天,天也不會相信人。能夠相信的,只有自己和力量。
直到霞彩倒卷,劫雲消散,衆人才終於鬆了口氣。天空之中,囡囡的氣質已經完全變化,在風馗首的眼眸裡,那個小小的身影,好像忽然間長大了。她從空中掠下,沒有迎向早已張開雙臂的周碧蓉的懷裡,而是投入風馗首的臂彎,小腦袋不住的蹭着風馗首的臉龐。那一刻,風馗首感到的是,刻骨銘心的幸福。
周碧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然後苦笑了一聲,道瓊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意味難明。囡囡成功渡劫,衆人的心情都是高興的,壓在心頭許多歲月的陰雲悄然散開,然後是如釋重負的輕鬆。這時囡囡忽然在風馗首耳邊說道:“阿馗,不要爲囡囡擔心,囡囡的心好痛!”
風馗首的臉上表情瞬間僵硬,心頭好像被一根尖刺狠狠的紮了一下,然後靜靜的看向囡囡那張天真無邪的臉,正笑的陽光燦爛。風馗首的雙眼之中,突然變得有些模糊,心緒錯亂一下,然後升起一絲絲的血芒,他平靜的心又亂了,慌亂。囡囡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現一般,伸出白皙的小手,輕輕在風馗首有些溼潤的眼睛上擦了擦,然後頑皮的捏着風馗首的臉龐,自言自語一般道:“殺戮是罪,囡囡和笨阿馗一起承擔……”
風馗首眼裡的血芒消散,風馗首別過臉,吐出一道血劍,臉色變得蒼白起來,但他的心,在也沒有一絲波瀾。道瓊和周碧蓉驚訝的看向風馗首,看着那張棱角分明,卻逐漸堅硬起來的臉,大爲不解,但他們卻沒有問。
風馗首回過頭,囡囡已靜靜的伏在他的肩上,輕聲道:“囡囡越來越聰明瞭。”
囡囡嘻嘻笑道:“總要比阿馗聰明一點,不然阿馗就逃走了!”那一刻,風馗首清晰的感受到了囡囡的氣息波動,那種強悍的感覺,比他還要強勁幾分。他知道,囡囡看似嬌弱的身體裡面,流淌着的是洪荒猛獸般的力量。但現在,她還在他的臂彎裡,一切都已足夠。她從來都是他的陽光,溫暖的陽光。
“去抱抱爺爺和媽媽吧!”
風馗首輕聲道。囡囡吐了吐舌頭,離開風馗首的臂彎,飛到周碧蓉的懷裡,縮着身子輕輕拱了拱,周碧蓉一臉溺愛。這時風馗首纔看向安靜伏在自己手臂上的小蟲豸,臉上浮起一個複雜的表情。這一次,他感受不到小蟲豸的一點氣息。好像,小蟲豸已經死了一般。而乙木青龍也因爲消耗過於巨大,傷及根本,已陷入了一次無法預料時間的深層次睡眠。道瓊和周碧蓉也已虛弱的和普通人無異。這一刻,風馗首才知道囡囡所面對的這次劫數,是多麼恐怖,至於前後搭建陣法,服用靈丹妙藥等等,尚且不在計算之內。風馗首不由得想到自己,一貧如洗的他,在將來,如何對抗自己的心魔,又如何在外面那個兇險的世界裡生存,並完成門派下達的艱鉅人物。
“也許,將不會比過去在寶鼎村的日子好過吧!”
風馗首心裡呢喃着這句話,已向囡囡揮了揮手,做出了離別的動作。雖然他還想陪囡囡一會,但是離別總是要面對的。逃避,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他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再殺回來的。那時候,所有的仇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