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柳如素揹着暈厥的女子在滿天風雪中走來，身旁的黎叔不斷地拭去眼淚，陸瑜撐着二十四股的竹傘，平靜地立在城門前。
他將竹傘遞給了黎叔，接過陸小妹，“送柳姑娘回去休息吧。”
陸瑜想，無論再過幾生幾世，沒有人能比懷中的女子更令他揪心的了。
同樣的時光下，在她眼中，自己是隻是她幾生幾世的過客；而在自己心裡，他的一生一世，就只爲她一人憂心掛懷。
陸小妹側過頭，又吐出一口惡血來，歉意地望着陸瑜，疑惑地打量着四周，“……去哪？”
“我一不在你就闖禍，”陸瑜肅然，將裹着她的披風包的更嚴實些，“帶你去小黑屋面壁！”
陸小妹被他的話逗笑了，氣息不穩，邊笑邊咳血，看着手心的碧玉簪平靜道：“小瑜兒……你，說實話……他是不是死了？那紅簪花，是，是不是你誆我的……咳咳咳……咳咳……”
“別說話，”陸瑜點了她幾齣穴道，封住了逆行的氣血，加快了腳步，“我一定要救你！”
陸小妹苦笑着搖頭。她的身子如何，她自己最清楚不過，每一次暈厥，對她而言都是一次死亡的模擬，她的心肺衰竭，寒毒深重，流毒入血……就算是僥倖逃過了一死，她也會不久於人世。
牡丹花水之力可濟世救人，給任何人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唯獨救不了她自己。
“不要了……”
她執拗地搖頭，流毒無藥可解，在赴約蘇清歌之時，她就已經在心底做了決斷，“我借牡丹花水之力重生……想做的，都已經做過了，即使現在死去，我也不虧……咳咳咳咳……”
“不，你的心願還沒有實現！”陸瑜握着她的手，“我知道，你真正的心願！”
真正的心願……
陸小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他已經死了不是麼……”
“他沒有死，”陸瑜將她安置在火爐邊的軟榻上，“小妹，你不能死，你還沒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我不會讓你死！”
陸小妹釋然地望着陸瑜，彷彿看着偏激執拗的孩童，“流毒無藥可解，你知道的……我不要，不要讓長安見到我，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我知道，”陸瑜苦笑着取出腰際的佩刀，劃破自己的手掌，“我不會讓流毒傷你一分一毫！”
“你，你做什麼？”陸小妹訝異地看着鮮血順着手腕染紅了男子的衣袂，百思不解地盯着陸瑜拉起自己的手，“……你……唔……”
陸瑜劃破了她的手腕。陸小妹驚慌地盯着他，手腕的刺痛一閃而過，剩下的，是無盡的恐慌。
“只有我能救你，”陸瑜用受傷的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腕，“……我們留着一樣的血，當初你轉世在尚筱舞身上，是我最明智的選擇……”
血……
一樣的血……
流毒入血，無藥可解，但如果將體內的血全數換掉……
“不！”陸小妹掙扎着想抽出自己的手腕來，急得哽咽無狀，“你瘋了！陸瑜，你，你快鬆手！”
她能感到，自己的血逐漸流出，而另一股溫暖的血，逐漸涌入……
陸瑜一把將掙扎亂動的女子攬在懷中，依然緊握着她的手腕，“來不及了，別亂動，讓我再抱你一次……”
“爲什麼，”陸小妹的淚洶涌而出，另一隻手狠狠捶打他的脊背，“爲什麼這麼傻……你救了我，我也是活不了多久的啊……這樣不值得，不值得啊……你住手還來得及，快住手……啊……”
“你多活一天，我就賺了一日；多活一個時辰，我就賺了一個時辰，”陸瑜微笑，“哪怕一須臾，一彈指……對我而言，都是穩賺，都是值得，都是心甘情願！我活了太久了，人總是要一死的，爲了你而死，是我能想到的，最值得的……”
陸小妹咬破下脣，眼中閃過一抹狠絕，紅脣微揚，“不，陸瑜，我不會讓你死……絕對……”
“事已至此，我怎麼會讓你動用最後一次牡丹花水之力救我？”陸瑜輕輕地放開她，俯身在錯愕女子的額上輕輕一吻，鬆開了她的手，“我是最瞭解你的人……”
“不不，不！”
陸小妹眼看着陸瑜的輪廓逐漸模糊，昇華成無數細小明亮的星光。
她撲上前去阻攔。但明明是與她近在咫尺的男子，中間卻隔着一層她無論如何也打不破的結界，像透明的防彈玻璃一樣，將他們隔離，認她如何拍打哀求，都不能再靠近一分一釐。
“不，陸瑜，求你了……別這樣……讓我救你，你打開，快停下來啊……”陸小妹狠狠捶着結界，眼看着陸瑜漸漸消失，卻一點辦法也無，“給我停下來！停下來，求你了，別留下我一個人……”
“小妹，別哭，我終於解脫了詛咒，你要笑，”陸瑜最後一次伸手貼結界上，與她的手重合，“等不了多久，他就會穿過千山萬水來見你，你要笑……我們要笑着再見……”
陸小妹努力揚起嘴角，可眼淚卻流得更甚，她不斷地抹去淚水，生怕看不清眼前男子朗朗如旬日溫暖的笑靨。
“……陸……瑜……別走……”
小妹再見……
我們再相見時，記得微笑……
因爲你笑起來的時候，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