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宇默壓抑制着自己想要撕毀這張倔強挑釁的笑靨的衝動,呼吸也急促炙熱起來,夾雜着盛怒與憤慨的最原始的怒火,逐漸轉化成異樣的情動,將她按在了軟榻上。
“你偷走了唯一能庇護你的底牌,”男子將她想要掙扎的手按在頭頂,“我不會殺你……但是知道能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招數倒是很多……”
“……祁宇默……你……嗯……”
陸小妹心口似被許多根尖銳的銀針所扎,痛得連和身上的人打嘴仗的力氣也無,腦袋中空白一片。她閉着眼睛,只有一個想法——這次會不會死呢?
如果真的死了,世人都知道了玄武新王登上王位沒幾日就被前夫要死了……
不!這可不好!死法也太惹人非議了些……她現在可是個公衆人物,死也想死得唯美動人才能永垂不朽纔是……
“只要你認輸……”祁宇默也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放鬆了手下的動作,眼底閃過一抹悲慟,“只要你跟我走……”
“……不……”陸小妹閉着眼,臉色越來越白,“……死了……我也不認輸……”
祁宇默恨得咬牙切齒,手上的力度控制不住竟然有些顫抖,額頭滲出細密的汗將眉頭打溼,“你……”
正在二人瞪眼睛誰都不肯示弱之際,頭頂的馬車蓋轟隆一聲被整片掀開。紛飛的木屑撲頭蓋臉席捲而來,驚得二人都停止了較勁。
轟隆一聲巨響傳來時,祁宇默立即撲在了她身上,壓得她幾乎氣絕,之前本就被他鉗制得缺氧,再加上木屑灰塵的刺激,她喉頭腥甜,強壓着嚥了下去,卻嗆得直咳嗽,“咳咳,咳咳咳……你,你給我起開……”
驀然祁宇默一陣心悸,擡起身順勢將她抱起,“你,沒事吧……”
話還沒說完,祁宇默便只覺得身後有肅寒的殺氣襲來,連忙翻身躲過,一躍踏上了馬車側沿,面色微僵硬,“陸瑜……果然是你……”
陸瑜依舊一身純白雪緞,俯身從袖口中掏出一丸丹藥喂與小妹,並將面色比他衣服還白得陸小妹抱起,踏步飛離了馬車,平穩落在了平地,將小妹託付給了一旁等得焦急的方有梅,這才淡然回首,“小子,你應該喚我一聲師叔纔是!”
“師叔……哼,”祁宇默落地冷笑,拔出不離身的那柄鑲嵌着紅石的寶劍,“你同我師父勢不兩立,早無同門情誼,還何須這番繁文縟節!這是我與小舞的家事,還是不勞煩您老了吧!”
“家事?”陸瑜輕蔑斜睨了祁宇默一眼,也參雜着怒意,“我若是再晚來一步你就要逼死她了!”
祁宇默不再壓抑憤怒,持劍上前:“你讓開!我還有話要與她說!”
陸瑜自然不應,抽出白綾冷笑:“用我所煉製的劍想要贏我?祁宇默,今天我就讓你知道什麼叫班門弄斧!”
陸小妹被方老巫婆攙扶着還沒緩過勁兒來,身後二人就開始嗖嗖嗖,咔咔咔地打了起來。只見身後紅影和白光交錯飛閃,陸小妹本就眼暈此刻更是暈得想吐:
“夠了!都住手!咳咳咳……咳咳咳咳……呃……”
她咳着咳着就嘔出了兩口血。陸瑜和祁宇默齊刷刷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直直向她奔來,異口同聲:“沒事吧?”
陸小妹接過方有梅遞來的帕子想,自己這一激動就吐血的毛病其實除了容易猝死外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可以嚇唬人……
“我沒事……”陸小妹握住了陸瑜的手點了點頭,想挺胸擡頭做出個女王的氣派來,卻實在沒力氣,只能倚着陸瑜,轉頭對祁宇默道:“鬧夠了就走吧!本王也沒力氣相送了……”
“小舞……”祁宇默垂了雙肩,之前滿是怒意的眼眸轉爲灰濛的絕望,“你真的想好了?”
“我早就想好了,從我們重逢的那一天開始,在這場爭鬥中自始自終從未改變。”
陸小妹收斂了笑意,肅然冷對,從衣袂中掏出了小小的血紅瓷瓶:“是你輸了。你說過我要的都會給,想必堂堂青龍王不會食言吧?”
“你既然要,我必會給。只是沒想到你要的東西這般無用……”
祁宇默收起佩劍,看着陸瑜俯身替那女子拭去脣瓣上的血痕,她仰頭對他微笑,心中竟也如水波般平靜。
“我走了……”
“青龍王慢走,不送。”
祁宇默跨上了一旁的白馬,拉着繮繩轉頭注視着女子轉身的背影牙關緊咬,似乎還想說點什麼,終都獨自嚥下,馳馬而去。緊隨跟着祁宇默離去的,還有早就抱着不舉藥準備好離開的李子然。
方有梅嘖嘖稱歎:“哦……不愧是陰陽家……連馬車不能用了都能算出來,難怪青龍王準備拜他爲新的國師……”
陸小妹只覺得一陣睏乏,腦子昏昏沉沉的,緊攥着手中的小紅瓶,幾欲暈厥。陸瑜攔腰將她抱起,飛上了城樓。
方有梅咋舌:“美人就是好啊……切,想當初老孃也是美人一個怎麼就沒人抱着我飛……”
高高的城門之上,守衛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的新王被一個英俊得不敢直視的白衣高人抱上了城門,嘩啦啦跪倒一片,並得了赦令起身後還自覺地退後數米爲他們留出獨處的空間。
祁宇默的身影漸行漸遠,留下一路塵土飛揚。
“你回來的真是及時,”陸小妹倚在陸瑜懷中閉目微笑,“黎叔緊趕慢趕,終於是將你催回來了!怎麼?你們又都怕我跟他跑了不成?”
“不是麼!?”陸瑜見她終於緩了過來,臉色漸好,隱忍的怒意也現了出來,“你千方百計攆他走,不就是擔心他會因爲你違抗無涯子的命令會被他師父殺了?如果不是我尋到那位姓方的巫醫,她替你留下了祁宇默一縷殘魂,抽離了他對你所有的愛……你還會捨得他離開?”
陸小妹忍不住咯咯笑出聲,擡手撫上陸瑜的臉,“我家瑜哥哥吃醋了!”
“別鬧!”陸瑜想躲開她的手,卻因爲抱着她分不出手,只平白地讓她佔了便宜,微慍的面色緩和了些,“你的身子及時容許你這般胡鬧的!臨走前答應的好好的,絕對不讓他近你的身……”
陸小妹無辜地抿嘴要哭:“你說的輕巧,當時你又不在……琉璃的那些噁心事敗露,玄武王那個老混球把我賜給他,代替琉璃出嫁……我無權無勢的怎地就那麼容易拒絕了的?”
“你啊……”陸瑜無奈地搖頭,望着逐漸消失在遠處的人影,“你重情義,我沒有怨你……只是這樣做,於他無害,倒不如說幫了他大忙,可是你……你終還是放不下了……”
“放不下就揣在心裡好了……”
陸小妹看了看手中沾了薄汗的瓷瓶,踹在了衣襟裡,然後掏出一塊略顯老舊,疊成四方形狀的紅白布條。
“只是這癡妄,終於可以放下了……”
紅布輕薄,白卷鬆軟,略帶着塵土血跡和反覆摩挲過的痕跡。
秋風蕭瑟逼人,風一卷,紅白軟布便被吹得舞動飛揚,她的手一鬆,紅白布條就如同生了翅膀,倏地離開了她的手,飛翔在蔚藍天際間。
牡丹花開無限好,日日伴君等茶涼。
這癡妄,終於可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