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百花盛開的時節,玄武國的新後舉辦冊封大典的消息就在這百花盛開的時刻,傳遍了大街小巷。
新後餘氏,才色超絕,是當年準備進宮的天下第一舞姬,曾經一舞牡丹花開動京城,但是因爲天生頑疾不幸遠離故國求醫。玄武王曾經的王王后,是賢德的典範,卻生下二王子玄奕後三天,撒手人寰。
如今玄武國王后之位空缺十餘載,今日終於故人登位,成就一段良緣佳話,百姓茶肆間,都在談論餘氏當年一舞的驚豔超絕。有人說她曾前往青州,入了桃花塢拜師學藝。桃花塢出來的女子,不爲後者即爲王家妃嬪,總不會淪落荒野,縱容色衰,仍才情絕。
“我聽說餘氏當年患了絕症,就連尚家神醫都束手無策,玄武王這才忍痛割愛,送去朱雀國的……”
“是啊,我還記得餘氏的名諱,是叫餘可卿,啊……當年,我還是個小孩,可那一舞,卻百花飛揚,曼曼舞姿,卻實在是難忘……”
“的確,若是見了那般絕色女子,也難怪玄武王寧肯空着後位,也看不上如今普通的尋常女子了……”
“……不愧是青州,果然是個才子佳人輩出的仙地,我要是能去,說不定就能稱霸一方嘍……”
“做你的大頭夢吧!啊哈哈哈……”
……
熱鬧的茶肆,閣樓上一位白衣女子懶懶地依靠在美人靠上,對周身的閒言玩笑置若罔聞。
餘可卿?
你瞞得可好苦啊……
十五年,就連你親生女兒尚筱舞,竟然連你的真實姓名都不知!?
玄武王令你潛入尚家,寧肯將你推給一個你不愛的男人。
你就寧肯做他的一把刀,替他殺掉所有的心患。青州派來人,愈發證實了玄武王的猜想,尚逸軒,必然會死在他的手上,死在尚筱舞的親孃手裡!
她躲了一劫,卻發現還沒有躲過命運。
只是延遲了些時日罷了……
如今,終於被你逮到機會,將尚家老少屠殺殆盡,你可在最後的屍骨中,找尋你親生女兒的青骨?
徐氏,你捨棄人心,終於恢復了餘氏的身份,如此可滿意了?
機關算盡,尚筱舞還是敗了,因爲她萬萬還是沒有料到,這個女人,這個尚筱舞的親孃,竟然可以狠毒到如此地步!
虎毒不食子,餘氏,你還不如個畜生!
上一世的尚筱舞也的確發現了徐氏的不忠,但是萬沒想到她竟然是尚家滿門被屠殺的罪魁禍首。上一世的徐氏,在尚家被屠沒多久,就慘死在了玄奕手中,剜了眼,毀了容,身首異處……
玄奕這次竟然會容忍餘氏登上後位麼?
尚筱舞冷笑,那個變態男怎麼會肯俯首向餘氏喚母后?
“筱舞……”立在一旁坐立難安的尚陽站起身來,走到女子身邊,“你真的確定那新王后就是乾孃嗎?”
“以後……別叫我筱舞了,如果你不想讓我死,”尚筱舞轉過頭,望向尚陽道,“是不是她,你親眼一見不就知道了?反正你乾孃在尚家的時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就只有已經死了的那些人,見過她的樣貌。如今知道她真實身份的,只怕也只有你我了。”
“可……”
尚陽還是不肯相信,那般漂亮的中年夫人,竟然是狠辣的殺人兇手?還是玄武王派來監視尚家的密探?
茶肆下的人開始喧鬧起來了,尚陽也被吸引去了目光——王后的鸞車巡遊開始了!
華麗的鳳鸞馬車,宮女宮人錦衣華服開路,不多時,王后的鸞車就路過了這間京城最大的茶樓。尚陽前傾着身子,難以置信地盯着鸞車上的女子,容貌娟秀,縱容略顯風韻,卻難掩傾城絕麗之色!
不是徐氏又是誰!?
尚筱舞淡淡地看着鳳鸞馬車和一衆錦繡隨從的遠去,眼底劃過一抹恨。
餘氏,你縱容愛慕那玄武王的霸業威嚴,也不該折了尚家老少的命,成爲你她登上鳳位的墊腳石!
“筱舞……不,小妹,”尚陽驚慌地搖了搖頭,一把拉住尚筱舞僵硬的手,“你真的要去皇宮?她,她認出你來,會不會也殺了你?這麼危險……今日進宮奉茶的事,還是交給僕役們做吧……”
“只怕,我想躲,也躲不過了,”尚筱舞從袖口抽出一卷黃色卷軸,遞給了尚陽,“皇命在此,陸小妹進宮的事,我找誰頂替我?”
尚陽難以置信地接過了皇昭,手因緊張尚筱舞而顫抖,“太危險了!你就算逃離這玄武國也不能去啊!那玄武王若是知道你還活着,一定不會放過你啊!”
“正合我意,”尚筱舞拿過皇命,起身,“我本來也沒想逃!”
“你,不能去!”尚陽張開雙臂擋在了尚筱舞面前,“我絕對不能讓你去送死!”
尚筱舞哭笑不得,上前拍了拍尚陽因緊張而扭曲的臉,“你傻啊!我還沒活夠呢!就咒我死麼?”
“那……”
尚筱舞帶上紗帳斗笠,壞笑,“我自然不會以這張臉去啊!天下茶莊的莊主一定要是個絕色美人!順便爲茶莊打個廣告!嘻嘻……”
“什麼廣告?”尚陽不解地緊跟在女子身後,這丫頭又說他聽不懂的話了!不過,若是易容……他便能稍稍安心了……以前尚筱舞經常易容成他的樣子冒領自己的那份排骨飯,變臉易容的技術他並不擔心……
黃昏時分,皇城門外,一輛馬車徐徐駛來。
城門守衛阻攔道,“什麼人?”
轎門被馬車伕恭敬拉開,轎子中一位女子聲音響起,素手遞出了皇昭,“天下茶莊莊主,奉命進宮。”
“哦……是是……”城門守衛見到女子,都愣住了,訥訥地應聲,將馬車放入了城門。
他們還沒見過如此傾城絕色的美麗女子,妝容雅緻,眉眼顧盼生姿,一身七層白紗絲裙,青絲間點綴的幾多白色梨花更是顯得女子氣質超絕,但就是讓人望而生畏,生不出輕薄之意。
他們沒見過當年王后的傾城絕色,想來這個女子與之相比,肯定有過之而無不及。
天下茶莊,相傳富可敵國,當家莊主,竟然是這樣一位女子……
當車馬駛好久,兩個城門守衛纔回過神來,這才醒悟爲何這個女子獨特出衆,不僅僅是因爲她的樣貌,更是因爲她的打扮。二人疑惑——今日王后冊封大典,所有受邀入宮的王室貴族,都是一身錦繡霓裳,花紅柳綠,爲何這個女子一身白衣?
不像是恭喜,倒像是孝服!?
馬車搖搖晃晃駛入了宮門,尚筱舞掀開了簾子,打量這熟悉而又陌生的皇宮。
上一世,她是在這裡生活過的,但是生不如死。
玄奕的虐待侮辱下,若不是玄宸,她只怕會死在這裡……最後還是祁冠宇,將她救了,帶她去了青龍國,然後又是一場噩夢的開始……
尚筱舞輕嘆一聲,放下簾子,凝視着手心的白色紙包。
出門前,尚陽千叮萬囑,說這是他配置的無色無味的毒藥,必要的時候,可以幫她明哲保身。
尚筱舞淡然一笑,將毒藥藏在了衣袖的最裡層。
馬車伕停下馬車,“姑娘,玄武門到了,這裡我就不變送了。”
尚筱舞拿起身邊的一個紫娟紗錦盒,起身準備下馬,但是馬車忽然晃動一下,驚得她險些跌倒。
“姑娘,小心。”幸虧馬車伕及時上前扶住。尚筱舞一笑,“謝謝。”
“是天下茶莊的陸姑娘吧?”
尚筱舞微微頷首,“是。”
一位上了年紀的嬤嬤趕忙迎了上來,見到女子的裝扮忽然一愣,但還是保持着良好的宮規,福了福身恭敬道:“姑娘隨就席吧!國宴設在了重華宮,要走一段路的,姑娘來得還算早,隨我慢慢來就是了……”
亭臺水榭,假山荷塘,雕欄琉璃瓦……滿眼盡是皇宮景色。
物是人非,當年尚筱舞眼中的金絲籠,如今看來,倒是極其污穢不堪的奢靡景象罷了……
“陸姑娘,到了。”嬤嬤頓住了腳步,伸手指引。尚筱舞擡眼,頭頂就是碩大的重華宮匾額。
“天下茶莊莊主陸小妹到!”
在太監尖細的通傳聲中,尚筱舞踏入了重華宮高高的門檻,手捧娟盒在絲竹聲聲,衆人矚目中,站在大殿中央。
眼前二人,一個是她昔日的孃親,一個是滅了她全家的仇敵。
此刻,她卻要跪在這兩個人腳下……
雖是來之前已經想到的,可心裡,總是有個檻,脊背僵直,連俯身都無法。
宮女來接過了禮盒,雙手奉上,王后座位上的那個女人微笑頷首,“不愧是天下茶莊,奉上的這鴛鴦翡翠和氏璧,深得吾心,來人,重賞!”
尚筱舞廣袖中手握成了拳。當然稱你的心意,這是我找了很久,打算今年你生辰時候的賀禮……就算對你心存芥蒂,可終究是尚筱舞的生母,在這十五年裡,我也曾感受到母親的溫情,但是你卻令我家破人亡!你此刻坐在那個座位上,難道不會覺得如芒在背!?
“大膽!區區平民,你竟然不跪!”王后身旁的以爲宦官早就看這個一身孝服模樣的女子不順眼,蘭花指一翹,厲聲斥責道。
衆人的目光紛紛投向大殿正中的白衣女子,歡樂輕鬆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尚筱舞銀牙咬碎,終是發不出一點聲,腿似乎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僵直着,秀氣的眉眼,逐漸開始扭曲……但忽然感到膝蓋中了暗器,瞬間撲倒在地。
餘光掃過一抹墨色袍子,一男子聲傳過耳畔,“王后娘娘千歲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