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回到屋中的時候發現容宇不在,便四下找尋,結果在甲板上撞見了隔壁的那個俊秀琴師。
宋承本就不是會主動與他人熟絡的性子,再加上隱秘死士的身份,更是不會同誰親密。所以只是立在不遠處,默默地打量着琴師,想從他身上,找尋出隔壁女子的蛛絲馬跡。
不得不承認,他對隔壁這兩個人甚是好奇。閱人無數的他直覺敏銳地察覺到,這兩個人不會是尋常百姓,也不會是女子口中雲遊九州的樂者舞姬這麼簡單的身份。就連那隻女子的玩寵黑貓,都帶着些許神秘。夜晚悄然伏在門口的軟榻,那雙閃着暗綠微光的貓眼,帶着高傲與沉着的冷光。他只看過一眼,以後每次夜裡出門,都不想再與那夜貓對視。
那女子生得極美。美得有些可怕。
在他記憶中,能與之相較的,也只有容宇的婉妃,但……容色雖然可以相比,但是那氣勢卻是比不得。那女子即使故作低調,也難掩飾去囂張的氣焰,更何況——
她的眼底同那黑貓一樣,一樣的冷。
你知道她厲害,卻不知她厲害在什麼地方,這樣的人,才最可怕。
如果不是這般好奇,他前夜也不會失態地多管閒事。拉住那女子細弱手臂的瞬間他就後悔了,想到她會不會是佯裝落水騙自己相助,試探自己……可是當她嚇得輕顫地倚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又覺得自己太高估她了,不過是個孱弱的女子罷了……
然而,她看到他毀容剎那時的那眼神,他卻甚是不解。其他人初次見他都是驚恐的,畏懼的,只有她,只不過短暫的微驚睜大了眼,隨即眼底劃過一抹笑意……
宋承喉結滾動。如果她不是殺手,那麼也是個見慣了血腥之人。他察覺到了危險。因此,即便他有些貪戀懷中那溫軟的觸感,還是放開她頭也不回地離去。
只是短暫的接觸,卻如同在他心頭埋下了一顆種子,一夜之間生根發芽盤踞在心頭,令他愈發想多瞭解些她的事。
……
滿腹心事的宋承回到屋中時,容宇已經歸來,正在自斟自酌,見他進門便勾起嘴角熱情地招呼:“來來小宋,正巧我一個人飲得無聊,陪我飲一杯!”
“主上……”
宋承將一張口就被容宇冷眼噎住,改口道:“公子……公子昨日將中了毒,只怕不適飲酒吧!”
“無妨,隔壁的神醫說這毒發作迅猛,同樣也不會再體內滯留許久,我已經無恙,你也不必擔心了……”
宋承接過男子遞過來的酒盞一飲而盡,望着掛杯的酒痕微笑,喃喃道:“原來……她是醫者,難怪……”
打量着宋承的容宇眉眼中多了些許陰霾,“聽說你還救過她……爲何沒有向我稟過?”
宋承忽覺腦後有陰風掃過,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主上!屬下……屬下只是順手扶了那女子一把……以爲,以爲並不是什麼大事……”
“不是什麼大事?”容宇徹底冷了眼,盯着腳邊的男子冷笑,“只因你被那美色衝昏了頭,扶了她一把,就讓她看見了你的刺青,還知曉了我的身份!”
“主上……是微臣失誤……”
宋承驚懼在背,剛剛的那一杯酒好像從口腔一直燒灼到了胃,火辣辣地疼,額上的汗也密了許多。
冷酒一杯杯下肚,直到倒盡了酒壺中的最後一滴,容宇才輕笑兩聲:“起來吧,又不是什麼大事,好像我要取你的性命似的!再說,她能洞悉我的身份,應該也不全是你的過失。”
宋承默默起身,略顯遲疑,“公子……既然她已經知曉您的身份,那,還留不留?”
“不留……”容宇一面擺弄着酒桌旁的一朵紅色絹花,一面盯着男子的臉玩味地笑問,“你忍心麼?”
宋承的臉先是一白隨即又是一紅,吶吶道:“公子取笑了……”
眼前閃過紅衣女子垂眸淺笑的剪影,容宇凝眉擺了擺手,“宋承,你這此番前往玄武,連新王的模樣都沒瞧見,這番還犯着這麼低級的錯誤……我該如何罰你?”
宋承嚥了咽,深吸一口氣道:“全都是屬下失職,但憑公子責罰!”
“責罰……”容宇神色肅然冷酷,末了卻噗嗤一笑,“責罰……那就罰你去做那女子的護衛好了,她可是我朱雀的座上賓,你可一定要護她周全!”
“公子……”宋承不解緣由,凝眉暗驚,“那姑娘……爲何前往朱雀?據說她是個舞姬,與兄長琴師遊歷江湖……”
“舞姬?阿水……哈哈哈……”容宇冷笑,“好一個紅顏禍水!如果不是因爲你說玄武王在位,我倒是真的懷疑她就是那個霍水玄武王了!”
“玄武王!?”宋承不由地望向牆壁,似乎像透過牆壁看清楚那女子似的,“怎麼會……”
“懂醫術又擅舞,天下茶莊的莊主,傳聞中祁宇默的舞妃尚筱舞……”容宇眼中一亮,“我記得你前兩月傳來信報,說那玄武王離開過王宮一段時日,驚動了左相和大將軍去尋她?”
“是!當時玄武王無故離宮,事情鬧得很大,連街頭的百姓都有所議論……可玄武王不在位的這段時間,並未發生動亂,朝政也井井有條……”
“國主失蹤,文武大將均都不在,朝堂竟然還井井有條……”容宇驀然舒展了眉頭,笑容在脣畔徐徐漾開,“如此有能耐,玄武王作爲九州唯一的女王,據說是個美人呢……”
陸小妹又在水上飄了三日,才終於到達了朱雀國。
這三日和容宇下棋,沒事喝喝茶,調戲一下毀容了的面癱侍衛,聽第一琴師顧涵撫琴,她過得也算是閒散。
因爲替朱雀王解毒,要禁食,以至於每天餓得眼冒綠光,除此之外其餘都挺好。她總是在夜裡餓醒了徘徊在遊船上,還有好幾次嚇到了面癱侍衛。畢竟夜深人靜,她披散着頭髮一身白衣服抱着只同樣眼冒綠光的黑貓的畫面,委實詭異,面癱侍衛嚇到也是正常。
好吧……她承認,她是覺得嚇他有趣……才穿一身白各種飄的……
但是……作爲死士的他,想來也不會無端同自己偶遇纔是……
白晝的日光晃的陸小妹眼暈,腿腳痠軟地飄下了船。三天就喝糖水熬過來了,她覺得自己再禁食就要成仙了。
好在三日的禁食期限已到,她又到了朱雀王的地盤,自然是要好吃好喝好玩一把。去白虎也不急這兩條,待她吃飽喝足了纔好趕路嘛!
下船前她已按照約定將朱雀令還給了容宇,代價就是容宇在她留在朱雀期間,好吃好喝好招待。
黑貓從顧涵的包裹裡探出頭來,三掙兩掙,撲到了小妹身上。她本就虛脫,險些被貓撲倒。黑貓越上她的肩頭,繼續咬耳朵:
小妹,你要小心,那個朱雀王可能已經察覺你的身份,你這樣孤身入虎窩有多危險!陸瑜知道了肯定又要罵你了……咱們有足夠的銀錢,自己玩不是也挺好的嘛……
嘿嘿,黎叔,你肯定這幾天吃胖了!
陸小妹覺得肩頭壓得慌,將黑貓舉到頭頂,望着不遠處的金絲軟轎微笑,輕聲道:“有時候躲不過去還不如堂堂正正地迎上去,這樣反而會讓對方亂了心神,我沒有兵卒,可還有你和顧涵,你們都不在,我還有一張臉……雖然容宇是個老狐狸,可至少我能看出來,他的那個呆萌的侍衛,是不會讓我這麼死了的……”
青龍國益陽城。
祁宇默盯着着眼前畫軸中的女子簡直哭笑不得。
他攻下益陽第二日,小八就偷偷拿着他上次回來後爲小舞畫的畫像,四處去打聽。祁宇默得知後,以爲只是小孩子胡鬧,並沒放在心上也沒阻攔。小八這孩子雖然小,可是非常有主意,一旦認準的,誰都拉不回來的。
可沒想到,真的被小八從一個點心鋪子中的阿婆口中打探出來。小舞在他毒殺容宇那一日,曾到過益陽碼頭!
那日爲了防止容宇逃走,他事先暗中封鎖了從益陽離岸的所有船。唯獨漏下了一艘從玄武駛來,路過青龍前往朱雀,短暫地靠岸補給的遊船。
容宇就是搭乘那艘船離開益陽的!
那個點心鋪子的阿婆說,那女子也是那艘船上的人,抓着靠岸的短暫時間來買些點心,還不住地張望船會不會開走……
“你竟然……”祁宇默捏着畫軸哭笑不得,“你竟然離我這麼近……”
白玉立在一旁,心裡也不好受。小八昨日哭鬧了一夜,吵着要一個人去朱雀尋陸小妹。如果不是自己攔着他,那一日他本就是要吵着去益陽碼頭買糖炒栗子,也許他們就能見到了……
“主上,可要屬下前往朱雀去尋?”
祁宇默望着手邊層層摞起比自己頭還高的摺子冷笑,“她絕情如此,連那孩子的祭日都不來,我就算去了,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