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珩想,她該怎麼說呢?怎麼可能沒有痛苦?是在雷區被炸啊!以雲妃這樣精明,她若說沒有痛苦,對方會信?
再看看雲妃,那樣好看的一個人居然變成了這般模樣,鳳羽珩覺得,這件事情她有責任,玄天冥也有責任。畢竟玄天華是替他們去冒險的,如果沒有玄天華趟進雷區,那麼很有可能被炸死的人就是玄天冥。她不敢想像如果是玄天冥出了事,雲妃會怎樣,養子尚且能讓她如此,更何況是親生兒子呢!
鳳羽珩久不言語,雲妃也不催,只是喃喃地道:“本宮不怕照鏡子,不就是老了麼,怕什麼?以爲把鏡子琉璃和水晶都拆走了本宮就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她說着,擡起了手,“你看,衰老就在眼前,本宮不瞎。不過拆了也好,老七沒了,本宮哪還有心思去賞玩那些東西。這日子不過就是一天天數着過罷了,什麼時候數到了頭,人生也就到了頭。阿珩,你說是嗎?”
“母妃。”她心裡難受,“七哥不在,可是還有九殿下呢!”
“冥兒身邊有你,本宮放心。”她偏頭去看鳳羽珩,“可是你七哥身邊誰都沒有。好不容易想給他說門親,他也點了頭,鳳家那三丫頭又反了悔。阿珩你說,你七哥是不是這輩子註定就要孤獨的?不過也好,虧得三丫頭沒應下親事,否則現在……”雲妃突然直起身,像是想到了重要的事,她抓過鳳羽珩的手急道:“你快出宮,快去看看三丫頭。本宮聽說她生了很重的病,怕是……怕是要不行了。”
“什麼?”鳳羽珩大驚,“要不行了?”
雲妃點頭,“是要不行了,下人們以爲本宮睡着了,小聲議論時被本宮聽到的。說是百草的大夫和宮裡的太醫都去過了,最多就能撐到大年。阿珩你快去看看,聽說她是因爲華兒出了事才突然病倒的,你就跟她說本宮不怪她,她可千萬不能有事。”
鳳羽珩心裡焦急,最多能撐到大年,那明天不就是大年麼?想容怎麼會病得這麼重?
可是再看看雲妃,她突然就明白了,想容對玄天華用情至深,雲妃做爲母親,以這種方式承受了兒子的死亡,那麼想容搭上自己的一條命,也不是不能理解。
“母妃。”她看着雲妃,鄭重地說:“我得回去救想容,但母妃你聽我說,七哥並沒有死,他只是受了很重的傷,一直昏迷着。我跟玄天冥把他放到了一個穩妥的地方,待傷好一點,母妃就可以見到他。所以,千萬不要再過度傷心,待救活想容,母妃這邊我也會想辦法。”
她站起身,強壓下心頭焦慮,再次對雲妃說:“兒媳說得都是真的,沒有騙母妃,請您相信我。”她不敢再瞞了,再瞞下去指不定要出什麼事。雲妃衰老,萬一天武帝再出點事,這大順天下可承受不起。雖然有六皇子監國,但天武帝到底還是皇上啊!
雲妃都聽傻了眼,想跟鳳羽珩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再回過神,人卻已經繞出了屏風。她聽到鳳羽珩在對外頭的天武帝說:“父皇,兒媳也跟您說一下,七哥真的沒死,等兒媳治好了他就會讓你們看到。父皇照顧好母妃,兒媳得馬上出宮,我的妹妹還等着我去救呢!”
然後又玄天冥的聲音傳來:“快去吧!這邊有我。”
鳳羽珩匆匆出了月寒宮,雲妃怔怔地從牀榻上起了身,鞋都顧不上穿就下了地,一邊往外跑一邊喊:“你說得是真的假的?華兒沒死?那外頭的傳聞是怎麼回事?”
鳳羽珩已經走遠,未及回答,到天武帝哈哈的笑聲傳了來:“朕就說華兒不會死的,你偏不信!怎麼樣,這回阿珩親口說了,老九也點頭了,你還有什麼話說?翩翩啊翩翩,你到底是個女人,考慮事情還是不如朕。”
“我呸!”雲妃狠狠地瞪了天武帝一眼,“你說這話也不怕閃了舌頭!是誰在昭合殿嚎了三天三夜的?是誰喝得醉醺醺見誰都叫華兒的?還有!玄戰,你把這一屋子的琉璃和水晶都給我弄回來!誰要看這破紙糊的牆,別把我這月寒宮整得跟你那些女人住的地方一樣,俗裡俗氣的。趕緊的,賠我水晶!”
她衝着天武帝吵吵了一通,可說着說着,聲音就小了下去,再看看天武帝衝她呵呵笑着的樣子,不由得黯然傷神。“我老了。”
“不不不,不老不老。”天武帝趕緊擺手,“我說翩翩啊,就算是老,老了也好。你老了,就省得我一天天的總擔心你不要我了。現在我是老頭子,你是老太太,咱們誰也別嫌棄誰。”
“不行!”雲妃搖頭,“待阿珩忙完了三丫頭的事,我得讓她給我瞧瞧,看還能不能治得回來。誰願意跟你似的一身老皮,我還得好好的等着看華兒呢!萬一華兒醒得早,一看到我這樣兒,該有多傷心。”
“傷什麼心啊!”天武帝大吼,“你現在纔像他娘,以前那樣就像他姐。”
“我愛像什麼像什麼,你管不着!趕緊給我滾出月寒宮,該死,到底是誰把你給放進來的?”
這一帝一妃吵吵嚷嚷的,從寢殿裡吵到了寢殿外,直把個玄天冥給當成了透明人。他就鬱悶了,跟白澤說:“我纔是親生的好不好?現在這算什麼?”
白澤攤攤手,“沒辦法,主子,誰讓七殿下比您聽話,也比您會來事兒呢!不信你到京裡去做個調查,就你跟七殿下比,看看到底是站在你這邊的人多還是站在他那邊的人多。”
玄天冥狠狠地瞪了白澤一眼,白澤還不服氣:“真的,屬下沒瞎說。”
他知道白澤沒瞎說,這天下,怕他的人多。可是那又如何呢?他不在意,反正身邊還有個不怕死的丫頭一點兒也不怕他,那就夠了。目光順着帝妃二人跑走的方向遞了過去,又呢喃地道:“母妃居然會變成這樣,白澤你說,能不能治得好?”
“肯定能!”這點白澤有經驗,“想想當初芙蓉,可比雲妃娘娘嚴重多了,就那樣都能讓王妃給治回來,何且娘娘呢!殿下就放心吧!你看娘娘精神頭兒多好啊,還知道跟皇上打架呢!沒事的。”
他提起白芙蓉,玄天冥這才放下心來。再瞅了一眼又吵回院子裡來的帝妃,無奈地搖搖頭。“讓他們鬧去吧!本王去見六哥。”
出宮的路上鳳羽珩就一直都在後悔,應該早一點把玄天華沒死的消息秘密傳回宮的,至少要讓天武帝和雲妃心中有數。可她也實在是沒想到雲妃竟會有如此大的反應,之前一直糾結在如果說了沒死,該如何解釋人在哪裡?可當她看到雲妃的樣子時,馬上就後悔了。若早知雲妃會這樣,就是拼着把雲妃帶進空間也是值的。如今落得這般,且不說雲妃自己遭罪,最重要的,她的夫君纔是最難過的一個。
她甩甩頭,現在想這些都沒用,當務之急是先去看看想容的病,可急的先治。然後一切都處理完,再淨下心來去研究雲妃的衰老之症。既然當初白芙蓉都能被救回來,她不相信雲妃就一點希望都沒有。
郡主府裡,鳳想容再一次深度昏迷,倒在牀榻上一天一夜了,沒有睜一下眼。心跳微弱,呼吸也是出氣多進氣少,百草堂的大夫今早來看時說最多也就再挺五六個時辰,撐不過今晚了。
安氏原本都已經絕望,粉黛不停地讓人去問玄天琰九皇子的車駕到底到了哪裡,還有多久能進城。可還不等那邊傳回消息,忘川黃泉就已經回府了。
鳳羽珩回來時,正看到黃泉在府門前急匆匆地翻身上馬,她還沒下馬車,掀了簾子就問:“黃泉你上哪兒去?”
一看到鳳羽珩回來,黃泉大喜,趕緊又從馬上下了來,拉着她就往府裡跑:“小姐你總算回來了,快,快點,三小姐快要不行了。”
“有多嚴重?”鳳羽珩心裡沒底,經了雲妃的事,她現在不敢想像想容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真怕她跟雲妃一般,若那樣的話,她實在沒把握還能把人再救回來。
“奴婢也說法好。”黃泉皺着眉思索着:“安夫人說三小姐在濟安郡的時候就發了病,奴婢算算髮病的日子,竟然跟七殿下出事那會兒十分吻合。所有大夫都瞧不出是什麼病,反正三小姐就是無緣無故地昏倒了,之後就一直病着。小姐,這是不是就是你常說的什麼心靈感應?七殿下出了事,三小姐感應到了,所以才病倒的?總之這事兒太玄了,現在大夫說三小姐熬不過今夜,奴婢剛剛就是想進宮去找小姐的。”
鳳羽珩大概聽明白了,心到是放下了些。若真是像黃泉說得那般是在某種感應下才突發急病,那到是可以讓玄天華再刺激一回,把她給刺激回來。畢竟人沒死,她能保住玄天華,自然也就能保住鳳想容。
二人匆匆前行,終於到了想容住的房間,一進去,就看到鳳粉黛擰了條帕子,正一下一下地給想容擦着額頭。
恍惚間,原主的記憶又席捲而來,她想起小時候還沒有被送離鳳府時,這兩個小妹妹就總是玩在一起,兩人同年而生,長得一般般大,經常會穿一樣的衣裳,然後手拉手跑在府裡。遠遠看去,竟分不清哪個是想容,哪個是粉黛。
聽到有人進來,鳳粉黛扭頭往門口看,一眼就看到站在那裡的鳳羽珩。
連日來憋在心裡的悲傷終於再藏不住,她扔了帕子跑過來,一下就撲到鳳羽珩的懷裡,哇哇大——“二姐姐,你總算回來了,你再不回來就看不到三姐姐了!”
鳳羽珩鼻子一酸,擡手在粉黛的背上輕拍,溫柔地道:“不哭了,有二姐姐在,什麼都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