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夫欣喜不已,可不過半刻的工夫,臉上便是一片晦澀難看,他若不是呈一時之氣搞出這麼多事情該多好,當初在施家碰上沐瀾的時候謙遜一點多好,可現在想到這些都已經晚了。
他作爲九州藥材行的首席大夫,不僅沒有爲其爭光,還被沐瀾打成落水狗般地難看,他沒被趕出柳州城已經是萬幸了。
昨夜在楊大處歇了一宿,又仔細看了楊大的身子,這才發覺沐瀾並不是表面看的是個小姑娘這麼簡單,她開的藥居然能壓住楊大的惡疾,這幾日都沒有發作的樣子。
一夜無眠,輾轉如烙餅似是難受,天未亮便起來去鶴延堂掲了紅文告示,戰戰兢兢了等了一個時辰,這才把沐瀾等來。
“春花,準備考覈,”沐瀾習慣了早間要喝綠茶,趁着春雨給自己泡茶的工夫,春花也準備好了紙筆,邀請黃大夫坐下,客氣道,“這是我們姑娘的規矩。”
黃大夫看這架勢,胸口便有種被怠慢的不適,可是轉念一想,他便謙遜地坐下,自己磨墨了。
如不是在藥鋪謀生,柳州城就沒有他容身之地,他在這塊土地上數十年了,已經不願意離開。
“何爲自知者智,自勝者勇,自暴者賤,自強者成?”
黃大夫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聽到沐瀾的聲音纔回神,呢喃地重複了她說的話,“自知者智,自勝者勇,自暴者賤,自強者成……”
“是,”沐瀾清泉落盤般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黃大夫不由自主地擡頭,看到沐瀾那如湖水般瀲灩的眸子,忽然心生一抹卑微出來,她考覈的內容居然不是他拿手的醫藥疾病等方面的東西,而是道德上的東西。
當下,他額頭便開始冒冷汗,提着筆半響下不去。
春花見狀,不禁得意起來,“做大夫之前先學會做人,不然的話,醫術再了得也是個心胸狹隘之人,這樣的人給人看病開方子,那可不是如劊子手一般了麼?”
沐瀾睃了春花一眼,淡淡開口,“論年紀,你該叫黃大夫爺爺了。”
春花吐了吐舌頭,知道自己話語太多了,藥鋪現在還沒有什麼人,萬一人多了,可不是說沐瀾御下不嚴,丫鬟居然這麼不尊重長輩麼。
雖然這話是說春花,可是黃大夫聽得熱汗涔涔,他都這把年紀了還不會做人,還怎麼給人看病?
當下,他起身,在沐瀾面前站定,輕聲說道,“我自恃懂一點醫術就飄飄然起來,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姑娘若是不嫌棄,我願意爲沐瀾站櫃檯替姑娘抓藥。”
說完,朝沐瀾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沐瀾嚇了一跳,她招人不看人之前怎麼樣,只要他能過了自己的考覈便好,殊不知黃大夫這把年紀了,居然屈尊給她做藥童。
“黃大夫,這可使不得……”
“姑娘還是隨了我的心願吧,”黃大夫環視了藥鋪一圈,眼中泛着淚光,“我這大半輩子算是白活了,藥鋪是最見世間冷暖的地方,還望姑娘賞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