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青兒說着,又從懷裡摸出幾串銅板,從最大的思賢,到最小的麻小嬌,一人一串分到他們手裡。
“這是你們九叔另外給的傍身錢。萬一二蛋不靠譜,把好好的飯館幹賠了,你們也不至於餓肚子。”
手裡捧着一大串銅板,思賢幾個幾乎都聽的蒙了。
一直到慕九昱變戲法似得趕着一輛馬車,在飯館門前接了司青兒她們上車,他們也沒明白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棗紅色的老馬,拉着半新不舊的馬車,出了葫蘆把兒衚衕直奔鎮外大路。
路過一條繁華大街時,甜棗捂着嘴往車簾外指指。
司青兒悄悄的順着她的手指往外看,便見一家商鋪門口,滿臉喜氣的陳恆正抱着個包袱,跟鋪子裡的人作揖。
……噗嗤。
司青兒捂嘴噴笑,顫着肩頭讓甜棗看陳恆身後。
即使面容尚未恢復,但蜜桃臉上的嬌羞,還真是難以遮掩。
“可憐了我的蜜桃啊,剛得了一心人在身邊,這好不容易湊齊了龍鳳花燭,結果歡歡喜喜回了家,卻發現證婚的人全逃了,哈哈哈!”
司青兒說着就忍不住的笑出了鵝叫聲。
勉強捂嘴等馬車又走遠些,這才勉強像個人似得接着又道:“不過你這也不能怪我們太狠心,要怪就怪你們一天天的太黏糊!瞧着你們從早到晚總賴在一處膩歪,我都怕肚子裡的娃娃被你們教壞了……”
司青兒這話說的,雲嬤嬤和甜棗都忍不住閉上眼睛不願睜。
……說人之前,請先看看自己!
“你們倆這就困啦?那我也睡一會兒。”
小孕婦說着便往軟墊上縮,腦袋枕着甜棗的腿,腳丫往雲嬤嬤身上一搭,睡了。
桃桃素齋坊,
陳恆帶着難得出門的桃桃剛回來。
原是喜滋滋的要去後院顯擺收穫的,結果……
“走了?誰,誰走了?”
“九叔九嬸兒啊,還有老太太和棗棗,說是不放心九嬸兒,就也跟着一起去了。”
思賢也不是很明白這都是什麼事,所以陳恆的問題,他能回答的也只有這麼多。
……陳恆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垮了。
巨大的喜悅,轟然崩塌,砸得他手腳發軟。
眼看裝滿紅紙紅包紅蠟燭的包袱,險些就要掉到地上。
蜜桃擡腳將包袱踢起來,又用手肘將包袱打到桌上,然後溫聲勸陳恆:
“好啦。之前九嬸兒說,思賢他們做的這些,都是我的嫁妝,我就猜着會有這一天。其實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想來九叔也是捨不得咱們換地方,所以才把這飯館留給咱們。”
蜜桃的接受能力,讓陳恆自愧不如。
但仔細想了一會兒,便也覺得這樣其實還不錯。
……總比去皇家墳地守靈好。
只是,沒有司青兒張羅買賣,沒有慕九昱在店裡壓陣,陳恆就望着前頭人來人往的小飯館,默默爲難。
他喜歡小飯館的熱鬧,可若真要他像慕九昱那樣招待來客,他……打斷腿再接上他行,見人就說吉祥話,他是真不行。
“好啦。有這個工夫站着發呆,不如去前頭看看有什麼可做的吧。總不能什麼事兒都讓思賢和小月他們操心。”
蜜桃彷彿看透了陳恆的憂慮,說着歪頭在陳恆肩頭蹭了蹭,催他一起到前頭看店去。
一起去。
陳恆沒反應過來。
等蜜桃取了帕子讓麻小月幫着遮臉,然後親切又爽利的招呼食客,他這才黏糊上去悄悄問:“桃兒,你,不怕見人了?”
蜜桃隔着帕子溫柔淺笑,假嗔他一眼道:“知道我怕,就趕緊想法子把我治好一點。臉上的疤倒沒什麼,就是這手到現在都端不得碗,……治不好你就等着餵我一輩子!”
小情侶說着就又開始眉來眼去。
小飯館連招呼都不打的就換了當家掌櫃,但當家掌櫃寵媳婦的日常戲碼,依然延續。
鎮外馬車上……
淺睡過後的司青兒,已經在蜜棗的協助下,卸下了綴滿麻子的假面。
在她身邊,已經攤着個難看的疤瘌臉。
等那麻子假面也放過去,她都沒來得及細看一眼,兩張人皮面具都被慕九昱扯成了碎片。
“老無賴家的小混蛋,別再讓老子遇上他!”
慕九昱這咬牙切齒的一句話,逗得司青兒抱着肚子又笑出了鵝叫聲。
——看把慕大帥哥給氣的,遇上了那小子要怎麼樣?
讓他做個大麻子加疤瘌的假面,呼那張鍾馗見了都搖頭的大臉上?
知道慕九昱爲了扮醜恨到咬牙,卸完面具之後,司青兒就給慕九昱換了個妖獸浪蕩子的妝扮。
只是這路上也沒個水坑銅鏡之類的,讓慕大帥哥照一眼,所以他到天黑都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招蜂引蝶的俊模樣。
馬車離了豐安鎮一路往北,朝着去明鬆湖的反方向一路直行。
終於天黑前趕到了個小鎮,併成功找了家客棧住進去,慕九昱終於感受到了從前那熟悉的,被人仰望與欣賞的優越感。
而且,以前他身份貴重,京裡行人豔羨他瀟灑俊逸,卻也不敢看得太明目張膽。
但此時他身穿布衣,臨窗而立,外頭那些路過行人的注視就都不怎麼剋制。
“夫君,看什麼呢?過來吃飯啦!”
司青兒說着便從慕九昱身後轉出來。
她頭上是素色布巾抱着頭,身上是鄉間農婦纔有的妝扮,說話時好奇寶寶似得往外張望。
窗外,幾個正欣賞浪蕩妖獸的行人,順着她那溫柔話語,便挪了視線。
結果這一挪眼,他們就趕緊低着頭走了。
慕九昱:……
默默低頭看向身邊,然後,就感覺眼珠子有點疼。
偏這時候,司青兒還對他美美一笑:“夫君,吃飯啊!”
巴掌大的臉蛋上,眉眼還是原來的眉眼,但左邊臉上赫然是個鴿子蛋大的黑痣,痣上還長了一撮枯黃黑毛。
最看不下去的是右邊,就那麼大塊地方,全被個猩紅的胎記給佔滿了。
“你幹嘛這樣糟蹋自己?趕緊去洗了!”
司青兒伸手搓着黑痣上的毛毛玩兒,笑呵呵的落座:“不要,我覺得這樣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