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昱的吩咐,底下人從來都是照原話往外通傳。
這話剛從叔王府裡出來不到半日,整個京城,數十家大小藥莊,便都一字不差的印在各位掌櫃的腦子裡。
送別。
寒暄。
慕九昱沒對駙馬爺等人露出半分不屑,反而難得的溫和。
就好像真的聽了大長公主的話,還不止一次的關心駙馬等人的身子。
他送來的踐行禮物中,有不少尋常醫館藥鋪裡難得的好藥,其中專補男子體魄的,就足足備了四五箱。
“姐夫一路平安,儘量早去早回,長姐也是盼着姐夫的。”
慕九昱說着,又塞給駙馬爺一卷銀票,像是很怕這傢伙一去不回,所以不得不以財帛討好似得。
這可是駙馬有生以來,難得能在慕九昱面前站直了說話的奇景。
莫說駙馬爺身邊的奴才們看傻了,就連跟着慕九昱的鄧濱,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完了,壞了,不得了了!
他們家王爺被王妃帶歪了,竟然也會睜眼說鬼話了啊!
不過……
這樣的王爺倒是比從前只會蠻橫霸道要好多了,最起碼看起來像個正常人。
司青兒睡醒的時候,已經是喝下午茶的時辰了。
樹影和以藍正悄無聲息的跪着擦樓梯,雲嬤嬤則守着個小爐子,給司青兒看着昨晚忘了喝的補藥。
一見着司青兒起來,她趕緊倒一碗藥出來,雙手捧着送到司青兒面前。
“抱歉抱歉,老奴昨晚熬了幾回,都沒敢上送到王妃面前,今兒可趕緊先喝了,別又鬧出什麼事來耽擱了……”
雲嬤嬤說着,便哄孩子似得,一面吹着藥,一面往司青兒手裡送。
見司青兒猶豫着不接,就遲疑着問:“王妃是餓了吧?也是,哪有剛起來就喝藥的,還是先吃飯吧!先吃飯。”
雲嬤嬤說着,又回頭招呼奴婢們擺飯。
她就像個守着院子不出門的老奶奶,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在照顧兒孫。
“雲嬤嬤昨晚沒驚着吧?怎麼也不多歇歇,這種熬藥的瑣事,讓底下小奴做就好了啊。”
司青兒說着接了藥碗,倒是不喝,只是眨着烏溜溜的眼睛,看雲嬤嬤。
昨晚亂糟糟鬧成那樣,難道雲嬤嬤一點都不知道嗎?
還是心理素質實在太好,所以此時才雲淡風輕的像個沒事兒人似得?
信任二字,就像一塊新切的豆腐,不染雜塵便罷,若稍染塵埃,再怎麼小心清洗,也再難恢復從前。
此時的司青兒,並不承認自己是驚弓之鳥,但遇蛇之後怕了井繩,倒是真的。
試想那錦鳶,即使在被擒拿的前一刻,也還掛着面具搖尾乞憐。
倘若不是一次次星星點點的瑣事夾雜起來,再順着她賜名之事隱約猜測,怕是至今還當她是個貼心但又粗心的忠僕吧?
“雲嬤嬤,昨晚睡的好嗎?今早起來可見了錦鳶?”
當司青兒問出錦鳶二字時,一旁還在擦地的樹影和以藍,都略頓了頓手,但很快恢復如常繼續做事。
而站在司青兒面前的雲嬤嬤,則像是略回憶了一下,纔回答:“昨晚老奴一直在耳房,熬藥做點心的忙到很晚,晨起聽說錦鳶被趕出去了,怎麼這事王妃不知嗎?”
“知道是知道,就是不太清楚她被趕出梧桐苑之後去了哪裡。”
光是幾句話,司青兒也分辨不出雲嬤嬤到底是演技高超,還是確實兩耳未聞窗外事。
等雲嬤嬤說,她也不知道錦鳶的下落,司青兒便沒再問什麼,召喚甜棗上樓伺候梳洗,說是要她陪着去客院那邊看慕清河。
昨夜之前,她在府中行走,都是帶着雲嬤嬤和錦鳶,而今她只帶甜棗就要出去,雲嬤嬤多少有些不放心。
“甜棗雖然細心,但從前是按着衛子栽培的,真到了伺候的事上,比不得正經婢女的,要不……”
雲嬤嬤以爲司青兒是體諒她年老,纔跟慕九昱一樣,捨不得總勞動她。
而她也真的是時常在陪伴走動的事上,心有餘而力不足。
眼看甜棗已經跟進內室,雲嬤嬤便指着還在擦地的樹影說:“要不讓這個丫頭跟着王妃伺候?她不似老奴腿腳笨拙,且又是學過不少伺候主子的本事,輕手利腳的。”
“行吧!”
有甜棗在,多個誰少個誰的,司青兒並不在乎。
至於伺候的好不好……
她司青兒也是個輕手利腳的人,那些皇族貴女要擺的譜,有外人的時候擺出來是不讓叔王府丟臉,沒外人的時候,她還是習慣了隨行自然的。
倒是樹影,像是能跟着司青兒出去走動,是個天大的恩典。
當下放了抹布洗了手,走到司青兒面前就噗通跪倒,先敬了三個響頭。
“奴婢蜜桃,誓死守護王妃安危,此生願爲王妃效犬馬之勞。”
“蜜桃?”
雲嬤嬤聽得有些糊塗,她分明記得這丫頭叫樹影,怎麼就成了蜜桃了??
隨着她狐疑嘀咕,蜜桃仰起小臉兒燦爛一笑:
“王妃昨晚說的,蜜桃之名是給奴婢的。奴婢謝王妃賜名。”
“得,換了名字脾性也改了,昨兒還低着頭回話,今兒就敢仰着臉蛋兒衝本妃笑了。走吧走吧,再磨蹭下去,人家公主還以爲本妃多不把她當回事,竟連看都不去看人家一眼。”
怕井繩的人,也是有喜好的。
她捨不得見人楚楚可憐,但更喜歡身邊人都笑得甜蜜燦爛。
帶着兩個丫頭下樓時,不經意回頭瞥一眼,恰撞上那倆丫頭相視一笑的瞬間。
很好,就該是這樣的氣氛,才最舒心自然。
有這小事一鬧,錦鳶的離開,似乎就不算什麼事兒了。
哪怕她忠心不二,或許在可以揀選的時候,司青兒還是更願意帶着身後這兩喜洋洋吧?
私心裡沉浸感慨,也漸漸明白樂活之道,司青兒出門坐着西王母的轎攆沒走多遠,便到了慕清河暫住的客院。
“王妃安,公主知道王妃一定會來探望,所以留賤婢在此恭候。”
周身都是異族打扮的小奴,說着便不太熟練的跪下說話,那恭敬小心的樣子,像是時刻緊繃神經,防着也坦然靜候着誰的打罵和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