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昱筷子上的紅燒肉還沒舉過去,那邊剛落座的司青兒,皺眉閉眼的擡手就要朝那百戲好看的小臉上砸。
“你幹嘛?”
慕九昱問。
緊咬牙關準備自扇耳光的司青兒,下意識擡起淚眼:“不是王爺吩咐妾掌嘴……”
“本王讓你張嘴!張嘴!”
慕九昱簡直要被眼前的傻狐狸氣死了。
他是痞子惡霸嗎?
這種磋磨姬妾來取樂的骯髒事,是他會做的?
“坐着不許動!張開嘴!”
慕九昱惱了,沉聲一呵之後,便夾着那塊肉塞進司青兒嘴裡,並氣呼呼的又道:“吃!”
“……嗯。”
鮮香四溢的紅燒肉,肥瘦相宜,入口即化。
可司青兒嘴裡吃着肉,心裡卻恨不能搶個盤子啃幾口,直接把自己噎死算了。
她是個人啊,又不是鴨子。
皇族怎麼了,皇族罰人就可以這樣不把人當人的嘛!
她坐在那裡嚼着肉,心裡委屈的一批,眼底甚至都滲出了淚花。
可她又不得不勸自己先忍着。
被罰吃肉總好過砍頭斬腿,或者自行掌嘴。
皇族豪橫那是人家會投胎,誰讓咱是出身牛棚,還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陪葬王妃。
“^張嘴!^吃!”
司青兒心裡憋屈,慕九昱的心情也不美麗。
但他再生氣,也還是體諒司青兒餓着肚子作畫的辛苦,所以一口一口的喂着她吃。
就這樣喂着、吃着、憋屈着、氣憤着,兩個總也湊不到一個頻道的傢伙,半盞茶的功夫就清空了滿桌碗盤。
“飽了嗎?”
慕九昱發現沒菜可夾,這才恍然從氣憤情緒中脫離。
擡眼再看腮幫子圓滾滾的司青兒,以及那明亮眼底星星點點的水花……
慕九昱手裡的筷子啪嘰一聲就拍在桌上,慌得一批的大手,恨不能直接去傻狐狸的嘴。
“你吃不下了就吐出來,別把自己撐壞了!”
“沒事。妾……嗝!妾……哇……”
司青兒剛張嘴說話,腔子裡便猛地一抽抽。
隨後,就是不可抑制的一陣狂吐。
“快,快來人!”
慕九昱嚇死了。
一面喊人進來,一面湊上去幫司青兒拍背。
眼看傻狐狸吐得都迸出哭來了,他狠狠的捶着桌板:
“你是個傻子嗎!明知道吃不下了,幹嘛非要勉強呢!”
“王……王爺……”
司青兒吐得說不出話,好不容不把氣喘勻乎了,才躲着慕九昱的注視啞聲道:“妾身卑賤愚鈍,連伺候王爺用餐的事都做不好,又怎敢不領王爺的罰。”
“……罰?你覺得,本王在罰你?”
慕九昱氣笑了。
他憐惜她辛苦,才親自喂她吃飯。
可她竟然覺得那是懲罰?
……
又一次示好失敗,慕九昱憤恨又無奈,伸手抓了桌上酒壺,便轉身去了暗室。
到了暗室,臨關門前,他看向那副尚未完成的畫像,心裡忍不住的默默祈禱。
“皇嫂,您既然教她許多,便再費些心思,讓她有個正常女人的腦子,好嗎?”
慕九昱的失望溢於言表,找到鄧泓去了暗河邊,便掐着酒壺好對水長嘆。
他不說究竟煩什麼,鄧泓便也不問,陪着他在河邊坐了大半個時辰,慕九昱起身走了,他就默默的在後邊跟着。
“鄧泓,你說本王究竟要怎麼做,纔會讓她不再這樣畏懼惶恐?”
鄧泓聞言,想也不想的就笑了:“被自己的女人畏懼,難道不好嗎?從前只聽人厭煩自家女人囂張跋扈,卻從沒聽說誰嫌棄女人乖順。”
“你就說,本王究竟要怎麼做!”
差點被踹一腳的鄧泓,靈巧的躲到三步之外,然後笑呵呵的擺擺手:“奴才又沒娶妻,哪裡知道怎麼對付女人?不過要說讓一個乖順的人變得囂張,八成都是寵着她無所欲爲,等她覺得她傲然天地間,能跟太陽肩並肩,或許就成了。”
“滾吧!”
慕九昱又晃了一腳。
但他丟過去給鄧泓的玉佩,卻是喜的鄧泓差點跪下喊爺爺。
“明兒起帶着鄧濱回來伺候,王妃能治好你們老二,說不定你那老毛病,也沒什麼了不起。”
“是!”
鄧泓喜上眉梢,抱着玉佩吧唧吧唧的當寶貝媳婦似的親了好幾口。
“沒出息!”
慕九昱掃了鄧泓一眼,隨後勾着嘴角便回去了。
墓室裡,清理地面和餐桌的人早就走了。
小牀上閉目假寐的司青兒,也明顯是梳洗過的清爽樣子。
慕九昱輕輕關門門,然後徑自洗漱後,便輕手輕腳的鑽進棺材。
搖曳燭火照着尚未填色的畫像,已勾勒出似喜似嗔的神態,不管是站在墓室還是躺在棺材,都好像是已故的皇后,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那是他的皇嫂,也是他曾發誓要窮極一生去孝敬的女人。
然而,命運總是這麼苛待於他,不給他看一眼生母的音容也就罷了,連他想要孝敬皇嫂的機會,也無情的剝奪。
好在,時隔多年的今時,皇嫂出現在了司青兒的夢裡。
這是否說明,這世上是有芳魂仙靈的,他的皇嫂從未離開,甚至還藉助司青兒的手,爲他解毒,幫他鋤奸?
這所有一切是否也說明,司青兒生來就是他命中註定的另一半,否則皇嫂爲何不去找水瀾沁,而是要費盡心思的,在個不懂說人話不會吃人飯的司青兒身上下功夫呢?
她要費多少心思,才能將一個出身牛棚的女人,調.教到如今這般聰穎多藝?
而他慕九昱,到底要怎麼施恩示好,才能讓這個分明聰穎伶俐的傻狐狸,不再畏畏縮縮沉浸於恐懼而無法自拔呢?
“寵着她無所欲爲,等她覺得她傲然天地間,能跟太陽肩並肩……”
慕九昱細品鄧泓這話,越品越覺得這簡直是金玉良言。
長夜好過,眨眼天明。
司青兒早起便任勞任怨開始畫畫,慕九昱則繼續坐在邊上無聲相伴。
或許,在司青兒心裡,他現在絕不是陪伴,而是監督。
但他就算是明白也不想走,因爲他實在太想看到他皇嫂了。
昨日初見雛形的畫作,今日纔開始緩緩上色。
幾乎細緻到一比一精準入畫的全身菩薩像,從腳指甲到頭髮絲,每一寸都要耗費許久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