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這裡曾經是他們的愛巢。有這些東西並不奇怪,只是霍渝舟這種眼見爲實,心中多少有些不暢快,有點酸酸的。
他找到了碘伏和棉籤,蹲在黎采薇面前,將她破掉的絲襪剪開了一點,將傷口露出。“可能會有一點疼。”
“謝謝,我自己來吧。”黎采薇想伸手接過去,但是被他拒絕。
“傷口裡面進了好多小砂子,需要清理,你能下得去手嗎?”霍渝舟檢查了一下,估計要是帶她去醫院的話,她肯定不忍心再折騰夏兒,但是又不想將夏兒一個人留在這裡睡覺,所以肯定會拒絕。
那麼說來說去,這還是需要他來。
他的動作已經儘量輕柔了,黎采薇還是被酒精以及碘伏弄得疼痛不已。她雙手揪住牀單,膝蓋微微顫·抖。
“你說你是不是傻,抱不動孩子就坐在路邊等不就行了嗎?!撐着往回走是腦子被驢踢了吧!”霍渝舟好不容易纔罵出這麼一句來,他看着血肉模糊的地方,都替黎采薇疼。
“我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從來都是這樣。”黎采薇終於承認了,她在霍渝舟面前,這還是第一次提到自己和夏兒的關係。“呵,反正你已經知道了。”
“你覺得,我應該知道嗎?”霍渝舟像是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受傷的膝蓋上,其他都是無關緊要。
他確實做到了,心無旁騖,一個標準的普通朋友臉。
“我明白,這些與你無關。”黎采薇將手捂在臉上,手指上還沾的有泥土。“就在今天,我還以爲,我真的可以跟越川在一起……永永遠遠。”
“我又不是感情專家,你不用問我意見。”霍渝舟心中猛地抽着發疼,他手上的棉籤一下子按到傷口中。疼得黎采薇掙扎一下,他立即收了手。“抱歉,這裡必須需要清潔。”
www ✿тTk án ✿C O “沒關係,你不必道歉。”黎采薇看着他認真到略帶嚴肅的表情,嘆了口氣。“老太太她……”
“我當時與大哥都在門外,看不到裡面發生了什麼。”霍渝舟說的實話,他當時跟霍越川一起將拿着刀胡亂揮舞的江雪帶出去,哪裡會知道屋內發生了意外。“是你嗎?”
是不是黎采薇將老太太推倒在地?他們雖然看不到,可是聽到老太太的聲音,她說夏兒在哭,不要嚇着孩子。
而黎采薇,因爲本能要保夏兒,所以將老太太推倒在地。
是這樣的嗎?
“是……”黎采薇自責地哭出聲,她先是點頭,然後又開始搖頭。“不……不是我!我……我也不知道,當時太混亂了,我腦子裡一團糟,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然後……老太太就摔倒了,也許……也許是因爲我先摔倒,然後老太太被絆倒,總之……我說不清楚。”
“那你爲什麼道歉。”霍渝舟清理完畢,不僅僅是黎采薇疼得不行,他自己都緊張到出了一身大汗。
這算是疼在黎采薇身,也痛在他心麼?
“我……當時越川那樣看着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道歉。”黎采薇咬着下脣,她想起霍越川的急迫和恐慌來。
霍渝舟站起身來,將東西收好,那個小醫藥箱子依舊放回到抽屜裡。“你自己一個人可以的吧?”
“你……”
“我就是折回來看看你的,因爲我們都走了,只剩下你跟江雪在,我有點……”霍渝舟往臥室門口走去,他停頓了一下,低聲說道。“有點擔心。”
“謝謝。”黎采薇哽咽着,她已經沒有辦法感知霍渝舟的情感,她的精神不得不高度緊繃,一刻沒有等到老太太醒過來或者是沒有大礙的消息,她就一刻不能鬆懈。
霍渝舟不好在這裡過多的停留,雖然他跟老太太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在這個時刻如果離開太久,恐怕會落人口實。“那我走了,你有事打給我。”
“如果有……”
“如果有任何消息,我會立即告訴你。”霍渝舟走出去,沒有再回頭。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黎采薇沒有送他,背對着臥室門,她看着窗外一片的漆黑,心中空蕩蕩的沒有着陸之地。
霍渝舟開着車去了馬場,在林間小木屋裡,他將餐桌上散落的照片全部收攏放進牛皮紙袋,這裡的東西沒有人動過,江雪也沒有了蹤跡。
幾個小時前其樂融融的家庭盛景,現下成了一片狼狽。
“你去哪裡了!”宛玉見到霍渝舟不知道從哪裡又冒出來,狠狠地瞪着他。錘了他胸口一下子,低聲罵道。“在這個當口,你可千萬不要做錯事!”
“給,你的包。”霍渝舟將宛玉的包遞過去,他在走廊裡沒有看到霍越川,便問道。“老太太有消息嗎?”
“大家都去那邊的會議室了,情況……比較危急。”宛玉嘆了口氣,她是沒想到霍渝舟會回到小木屋,將大家遺落的東西都拿了過來。“剛纔大哥的臉色嚇人的很,我都不敢吭聲。”
“事情已經發生了,一定會請來最好的醫生。”霍越川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情況危急……是到什麼程度?
蛛網膜下出血,這是腦出血的一種。因爲老太太的年紀大了,沒有辦法做開顱手術,否則很有可能連手術檯都下不了。而且,沒有辦法轉院,現在儘量減少顛簸,防止腦內出血點繼續出血。
已經產生的血塊……只能慢慢的用藥。希望能夠消融。
霍越川在小會議室裡聽到專家如是說着,背後的汗水早已經將衣衫溼透,被冷風一吹,他心中冷了一瞬。“那麼,什麼時候會甦醒?”
“現在還不好說的,不過,即便病人沒有甦醒過來,現在聽覺觸覺還是正常,你們說的話她是可以聽到,所以喚醒她的意識,激發她的求生欲·望很重要。”專家醫生將檢查的結果都放在桌面上,一一解釋了。
“這個腦出血,是由什麼引起?”老爺子強烈要求參加這個會議,他覺得自己這把老骨頭還能扛得住!
“表皮上玻璃碎片還只是小事,主要是……突然的撞擊。”專家只是猜測,她不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麼。
“被人推着仰面摔倒在地,這樣算不算。”老爺子直指黎采薇的罪過,他毫不客氣的問道,一點不顧霍越川的面子!
或者說,霍越川的面子,在生死麪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對於這樣一個老人來說,摔倒就是危險的,更不要提是仰面摔倒,而且還正中後腦。”專家醫生想了想,認真地回答着。
“……最壞的結果是什麼?”霍越川頓了頓,終於能夠問出口。
“我們現在只能保守治療,通過用甘露醇來降低顱壓,剩下的……看病人自己,還有你們病人家屬,隨時做好最壞的打算。”專家醫生能說的不能說的,全都說了出來。他們無能爲力,只能靠天意。
老太太有高血壓既往病史,而且最近變天,天氣時晴時陰,她身體狀況就是不太好,還落下咳嗽的老毛病。
醫生走出會議室,留下沉默的霍越川和老爺子。
人的生命是極其脆弱的,霍越川走到老爺子面前,輕輕地蓋住他佈滿皺紋的手。“爸……”
“滾!”老爺子甩開他的手,瞪着他。“你做的好事!”
“爸,現在最重要的是,媽能好起來。”霍越川眼圈紅了,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我去看看媽。”
“如果你·媽醒不過來,你……”
“爸!我媽會好起來的,會的!”霍越川不願意去想那些最壞的,他在逃避。
老太太在重症監護室,想要去看一次還得穿上消毒滅菌的防護服,然後還有探視時間。雖然現在已經過了探視的時間,但是霍越川一再申請,他終於進去了。
霍渝舟在霍越川走出會議室的時候,就覺察出不對勁。現在沒有人敢談論老太太的病情,幾個傭人都將醫院的走廊佔滿了,霍越川又去了重症監護室,大家只能看向老爺子。
醫生按照病例,直接下了病危通知書,請老爺子簽字。
“爸……”霍渝舟看老爺子像是支撐不住的樣子,連忙趕過去攙扶住他。已經……這麼嚴重了嗎?“醫生,怎麼會這樣?不過是摔了一下,怎麼會……”
“高血壓的病人很容易出現腦出血,不要說摔一下,就是情緒波動都很危險,有可能都是致命!”醫生遞過來一支筆,讓老爺子簽字。“您不簽字,我們沒有辦法繼續治療,如果病人出現危急情況,我們在做什麼急救,都會再來告知。”
“一切……以保命爲前提。”老爺子顫顫巍巍地將字簽上,他這輩子簽了無數次的文件,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沉重。
好像……就將自己最討厭的卻陪伴了自己一輩子的老太婆,這麼交給了完全不認識的醫生。
老太婆,我們還在冷戰中,你不會就這麼……去了天上吧!這輩子的架還沒有吵夠,難道你就這麼認輸?!
黎采薇在凌晨時接到霍渝舟的電話,幾乎是響鈴了一聲,她就接起來。“渝舟!”
“老太太可能不太好了,是腦出血。”霍渝舟在洗手間裡打着電話,外面的宛玉已經哭的不成人樣。“醫院下了病危通知單,可能……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黎采薇雙手無力,她根本握不住手機。她嚇傻了,心中被害死老太太的恐懼填滿。她說不出一句話來,耳畔一聲聲地響着霍越川的話。
“宛玉,你不要哭了。”霍渝舟將手機掛掉,出來之後安慰着宛玉。
“是我的錯!大姨那麼好,如果不是說要替我接風,就不會有今天的意外了!”宛玉一聲聲地哭着,她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霍渝舟抱住她,輕輕地順着她的脊背。他沒有辦法消除宛玉的自責,在場的每一個人心中都清楚。如果老太太真的有事,那兇手只有黎采薇。
是她推了老太太!
霍越川從重症監護室出來後,鐵青着臉。老太太后腦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現在戴上了降顱壓還有冰袋的裝置,病牀旁邊放着心率血壓監測儀,那上面的數字和波動曲線,顯示着老太太還有生命跡象。
有護士輪換班地看護着,霍越川什麼忙都幫不上,他本該要說幾句話的,可是……他哽咽着,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樣就算是要道別麼?!不行!
霍越川直到過了一次探測時間,才緩緩地走出來,他看到霍渝舟抱着宛玉,兩個人臉上皆是痛苦的表情,心想他們大概已經知道醫生的診斷結果。
“宛玉。”霍越川大步走了過來,在這個時候,所有的事情都壓·在他的身上。“你陪老爺子回到老宅去。”
“我不!我要守着我大姨!雖然我沒有辦法進到病房中,但是我還要在這裡。我不能走!大姨她疼我,我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人!”宛玉眼睛都哭腫了,她不要回去!
“現在已經很晚了,老爺子的身體會吃不消的。”他們這些人都在這裡根本沒有意義,霍越川見這麼亂糟糟的一堆人,心裡就異常的煩躁。“今天夜裡我和渝舟守着,明天一早你來替班。宛玉,你是我們霍家的人,這個時候我不是要你走,而是要你幫忙。”
霍越川說的在情在理,宛玉也是擔心老爺子會傷心過度,她點點頭,站起來跟着傭人一起,帶着老爺子回家休息。
“必要的時候,讓家庭醫生給老爺子開點安眠的藥物,他不能太操勞,更加不能倒下。”霍越川將她送到電梯口,輕聲說着。“宛玉,老爺子全靠你了。”
“大哥,我知道!你……你也不要太過擔心,我大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好的!”宛玉進到電梯中,對着霍越川作出一個加油的動作來。
霍越川點點頭,他大步折回到走廊長椅上。
保姆們已經在管家的安排下分爲幾組,霍越川不想看到這麼多人在,他便讓今天當值的全都下去在車內等候命令。
現在,重症監護室外的走廊上,就只剩下他們兩兄弟。
霍渝舟轉過臉去,看了霍越川一眼,然後不敢說話。或者說,他不知道要說什麼。
兩個人就這麼默不作聲地看着走廊上掛着的鐘表,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老太太心直口快,有時候對你說出的刻薄話,也並非是她心中所想。”霍越川沒有看霍渝舟,他一直睜着眼,生怕閉上眼了,就會錯過什麼。
“大哥,我明白。”霍渝舟嗯了一聲,他聽到霍越川沙啞的嗓音,可以清晰感受到悲傷的痛感。
“設身處地的想,她能接納你,就是作爲一個女人,對你母親最大的寬容。”霍越川知道霍渝舟心中對老太太並無多少感情,他今天夜裡能守在這裡,就是對霍家的尊重,當然是作爲一個或家人該盡的責任。“老太太是個要強的人,希望在這樣的時刻,你不要怨恨她。”
“大哥,我不會。”霍渝舟很乖巧地應了聲,他微微閉上眼,鼻子發酸。
“渝舟。”霍越川嘴脣張闔了兩下,他像是要問出什麼艱難的問題。隔了好一會兒,霍越川努力地隨意問道。“采薇和夏兒……”
“她們已經回去了,我折到小木屋查看遺留下來的東西時,她們已經走了。”霍渝舟沒有說太多,他能感受到霍越川的擔心,還有那種……掙扎和矛盾。
“謝謝。”霍越川不想再多問,他痛苦的用手撐住頭,不再說話。
這樣的深夜,時間總是過得慢些。有保姆送來了熱水,他們二人喝了幾口就放下,這麼來來去去,時間也才過了不到一小時。
凌晨四點的時候,有幾個醫生接到鈴聲衝到重症監護室中,霍越川和霍渝舟立即從長椅上起來,他們緊張地看着醫生的背影,不敢多問,也不敢耽誤什麼。
等了近十分鐘,醫生出來說道。“病人出現了一些反應,不過現在被控制住了,目前情況穩定。”
“什麼樣的反應?”霍越川心都提起來,他的雙手不由握成拳頭。
“顱壓太高。你可以想象一下。”
頭……劇烈的疼痛嗎?霍越川想象不到,醫生也沒有再多做解釋,他打了電話過去,問了對這方面有研究的醫生,得到的答覆是現在病人應該非常痛苦,在生死線上掙扎着。
霍越川坐在椅子上,他知道的越多,心裡就愈加的難過。在病牀上躺着的,是他的母親!是生他養他的媽媽!
“雖然我說這個不合時宜,但是……”霍渝舟靠在椅背上,他回憶起自己的痛苦來,睫毛濡溼。“大哥,你還沒有到選擇的時候,所以還有希望。”
“渝舟。”霍越川跟霍渝舟談心的機會並不多,他想到霍渝舟曾經也面臨過這樣……那他口中的選擇,是什麼意思?
“我媽的病拖了很久,等到送去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回天乏術。”霍渝舟緊閉的雙眼有淚劃過,這是他一輩子都難以忘記的。“是我做的選擇。是我……選擇讓醫生結束她的生命。”
霍越川沒有說話,他靜靜地傾聽着。
“起初,我強烈要求做手術!不管是有多冒險,就算是隻有一線生機,我都不願意放棄!我以爲老天眷顧我,奇蹟出現。”霍渝舟也不知道爲什麼,他會跟霍越川說出這些來。“的確,手術很成功,十分成功!在國內都是罕見的成功例子。可是,手術之後的併發症太可怕,我媽媽的多種臟器都開始衰竭,她的身體已經沒有辦法承受這樣的痛苦,她每天躺在病牀上,除卻高昂的費用之外,她不止一次地哀求我,不希望再治療了。她的疼痛,像是在地獄中接受酷刑!終於,我放棄了,我……我選擇撤掉她的生命系統支撐。我媽在最後的時刻,對我笑了,說我長大了。”
“渝舟。”霍越川拉住他的手,拍了幾下。“你受苦了。”
“我到霍家來,雖然老太太總是教訓我,但是我……我也是真心實意地想孝敬她,想讓她健健康康,長命百歲。”霍渝舟後來的聲音都已經發不出來,他抹着眼睛,一個大男孩,哭的不成樣子。
“我知道,渝舟,我知道。”霍越川從來不知道霍渝舟心中所想,就在剛剛,他還以爲他會記恨老太太。
“大哥。”霍渝舟與他的手握在一起,堅定地說道。“老太太會長命百歲的!”
山中的夜裡靜的讓人害怕,黎采薇躺在牀上抱緊熟睡的夏兒,她將手機衝上電,放在牀邊自己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她太恐懼了,一閉上眼,都是老太太倒下去的那一幕!老太太千萬不要有事!她內心祈禱着,本來不信佛不信教,現在什麼都信了,在腦海中將能想到的全都拜了一遍,祈求老太太一定要平安!
懷中的夏兒動彈了兩下,黎采薇連忙問道。“團團,怎麼醒了?睡好了嗎?”
夏兒揉了揉眼睛,看到是媽媽,立即往黎采薇的懷裡拱了兩下,然後迷迷糊糊地說着。“噓噓。”
這小小的聲音真是糟糕一天裡最好的事情,原來在夏兒睡得不清醒的時候,她的防備意識沒有那麼強烈,再加上黎采薇在旁邊,她安心極了,所以就脫口而出。
“媽媽抱你去哦,真乖。”黎采薇掀開被子,抱着夏兒進到洗手間中。
她的膝蓋走起路來疼得要命,但是她一想到自己做的錯事,老太太比她肯定痛苦百倍,就再也不敢那麼矯情。
夏兒噓噓完之後回到牀上,小臉靠在黎采薇的胸口,雙手緊緊地揪住黎采薇的衣服,這纔敢睡着。
第二天總會到來,黎采薇睜着眼睛等到天亮,手機沒有任何動靜,她嘆了口氣,稍稍安心一些。
夏兒醒來之後就瞪着眼睛看向黎采薇,像是要問什麼,可就是說不出話來。
“醫生把爸爸的手臂包紮起來了,不會再流血,抹了藥也不疼疼哦。”黎采薇想到她可能會問什麼,抱着她幫她穿上小裙子。“奶奶摔倒之後,頭疼所以還在休息。等到睡好了就沒事啦!”
這是善意的謊言,也是希望。
夏兒重重地點頭,像是很滿意這個結果。她自己很聽話地下牀,在臥室洗手間裡找到自己之前用過的電動小牙刷,開始洗漱。
黎采薇將手機調成最大音量,走過去站在她的旁邊,看到鏡子中的自己。
臉色慘白,脖子上沾了不少的泥土,頭髮凌亂,整個人顯得十分頹廢!她用涼水澆了澆臉,快速地清洗着。
廚房裡基本什麼都有,冰箱底下的抽屜裡幾乎都是滿的。
黎采薇找到速凍餃子,看了保質期還是新鮮的,就燒開了熱水,往裡面倒進去一包。
牛奶也有,放進奶鍋里加熱。黎采薇在廚房裡轉悠着,時不時地查看口袋裡的手機,還有看坐在客廳玩積木的夏兒是不是安全狀態的。
“團團。過來幫媽媽拿水果好嗎?”黎采薇不能一心多用,再加上她本來就沒有廚藝可言,只好讓夏兒過來到廚房裡,只要在她的視線範圍內,才能稍微踏實一些。
夏兒很乖,她聽到媽媽喊她,立即放下手裡的玩具,跑到廚房裡來。
“真乖,慢一點哦,從那個籃子裡把這一串洗好的葡萄一粒粒的摘到這個大碗裡,好嗎?”廚房的空間很大,黎采薇已經搬了小椅子過來,讓夏兒坐下。
夏兒搖了搖頭,她看着黎采薇,將手拍了拍。
“……這是?”黎采薇沒有明白,她實在沒有心情去讀懂夏兒的動作肢體語言,可是她又不得已去耐着性子解讀。
夏兒又伸手到洗手檯那邊,她夠不着。
“啊。夏兒要洗手對不對?”黎采薇忙抱着她,夏兒自己擰開水龍頭,將小手認真地搓洗乾淨。
剛纔玩過玩具了,爸爸說的,在拿吃的東西之前,都要把小手洗乾淨的。
叮叮叮!
黎采薇口袋的手機響起來,她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連忙將夏兒放在小椅子上,緊張地按了接聽。
“總監,你早上需要……”
“我今天請假!還有!沒事的話,不要給我打電話!”完全是個虛假的警報!黎采薇真是心臟都差點跳出嗓子眼兒,她唯恐在接聽的這幾秒鐘,會有別的電話打來而佔線。“有事發信息給我!不準打電話!”
她將電話快速地掛斷,然後查看在這幾秒鐘內,沒有未接,心裡又平復了。
夏兒一邊將葡萄摘下來,一面在心裡數着數。
“團團真棒,都可以幫媽媽分擔家務了。”黎采薇生怕自己剛纔像是神經質一樣的表現會嚇到夏兒。她趕緊安撫着夏兒。
夏兒纔沒有在意,她玩的不亦樂乎。
兩個人的早餐十分簡單,一大碗葡萄,一人一杯熱牛奶一顆水煮蛋,還有煮過火全都漏了餡成了一鍋糊塗湯的“餃子”。
不過好在夏兒並不挑食,她用勺子吃了不少,然後見黎采薇像是吃不下去的樣子,還想要喂媽媽幾口。
有這麼乖的女兒,黎采薇當然捨不得!她強行讓自己堅強起來,大口大口地吃着,裝作很香的樣子。
這一餐還沒有吃完,又有了電話進來。
黎采薇這次先看到聯繫人姓名,竟然是霍越川!“越川!”
“夏兒在哪裡。”霍越川張口就這樣問了。
“她……在我旁邊。”黎采薇見他沒有要跟自己說老太太情況的意思,也不太敢問。“她剛吃完早餐。”
“會有人帶她回老宅。”霍越川儘量簡短地說着,他現在覺得,跟黎采薇說話,都是十分罪惡!
老太太還在重症監護室躺着,生死未明!而他竟然……不可避免地擔心黎采薇!
爲人子。這是不孝啊!
“不!越川,我求求你,不要讓團團走好嗎?”黎采薇沒有想到,霍越川打電話來,居然是要跟她搶奪女兒!“越川,我有能力將夏兒照顧好,我請你相信我這一次!老太太的事,是我的錯,我要怎麼補償纔好?”
“不要提老太太。”霍越川覺得胸口壓抑無比,他鼻息間全是消毒水的味道,他放眼望去全部都是刺眼的白色,他不能再跟黎采薇討論老太太的病情。
“求你。”黎采薇快哭出聲,她突然想到,霍越川既然是這樣說了,肯定等會兒就會有人要到別墅這裡來,將夏兒帶走!
昨天老爺子肯放過她,一來是因爲老太太被送去急救,二來興許是林嬸說夏兒在哭起了作用。那今天要怎麼辦!
黎采薇果斷地將電話掛掉,拿着包抱着夏兒就往外跑!這裡不能待下去了!會有人來接夏兒!巧的是,她一出門跑了幾百米,就乘坐上了到達市內的公交車!
她直到坐上車還心有餘悸,跟公交車擦肩而過的有不少車輛,這裡一定有要去接夏兒的!
黎采薇連忙將夏兒抱在懷中,她背過身去,不讓車窗外的看到自己的臉!
她是想多了,可是謹慎一點,並沒有壞處!
霍越川聽到黎采薇那邊將電話掛斷,心中不由有些安慰。采薇,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山中別墅不能再住下去,老爺子知道他名下各處房產的位置,如果老爺子要帶走夏兒,他是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黎采薇精神高度緊張地一直等到公交車進到市內,她到了最繁華的商場下附近下車。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十分怪異,可是她沒有辦法!穿着家居裝就抱着孩子出來,身上還帶着傷。看着就像是被家暴過的女人!
這裡會不會有人在盯着她?黎采薇從來不穿運動裝,但是她帶着夏兒去了某運動品牌,盡力將自己和夏兒打扮的就像是在街上一抓一大把的母女。
“團團,媽媽帶你去吃小蛋糕!”黎采薇緊張了一上午,沒有什麼異常,手機也沒有再響起,她鬆懈了些,壓低帽檐,也將夏兒戴着的墨鏡往下壓了壓。
夏兒不知道黎采薇爲什麼這樣,她點了好幾樣小蛋糕,那都是平時想吃,但是爸爸總要控制量的!跟媽媽在一起,真的好開心!
夏兒挖了一小勺,先送到黎采薇的嘴邊。
“哇!真好吃!”黎采薇不知道再該怎麼辦,今天夜裡住在哪裡?如果住酒店的話,她的身份證信息登記的時候,霍越川要是想查,豈不是很容易的麼!
霍越川!你爲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將女兒從我身邊奪走!黎采薇咬着牙,她知道自己愧對老太太,可是一碼事歸一碼事啊!
明天,後天,再然後怎麼辦呢!她總要找到容身之處!
小助理的短信一條條地飛進來,什麼一組交了設計方案,賀總來查崗對黎采薇提出點名批評之類的,黎采薇看都不看,真是浪費手機電量!
等下!
黎采薇突然想到,小助理這人心思單純,雖然是賀彥羣的什麼遠方親戚,但是就她觀察來看,關係並不密切,也許就是賀彥羣的某個親戚爲了給女兒謀一份職位,才攀上來的!所以,小助理是可以信任的!
再加上,小助理跟霍家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
黎采薇給小助理快速發了信息,請她到這個店裡來,打車來!要快!
小助理也是很聽話。她二十分鐘不到,就跑的大氣小喘。“總監!我趕的地鐵,呼,這裡附近就是地鐵口的!”
“先……那個,先點飲料吧。”黎采薇見她滿頭大汗,心想這個孩子也是很實誠的。
“嗯嗯嗯!”小助理點了餐,然後好奇地問。“總監,這個小孩子好漂亮的,是你的什麼人呀。”
小助理一進門就看到這個小女孩了,她又是學幼師專業,當然是十分喜歡小孩子!
“這是……”黎采薇壓低聲音,靠近她的耳朵。“這是我的女兒。”
“哇!總監,你結婚了呀!真是看不出來!你竟然有孩子!”小助理嗓門不小,她哈哈哈地大笑着。
“我沒有結婚,但是這是我的女兒。”黎采薇將夏兒抱緊,她的膝蓋很疼,所以夏兒坐的位置靠上,在她大·腿上。
小助理張大嘴·巴,啊了一下,然後很快接受了這個現實。“我知道你肯定有苦衷的!總監,她叫什麼名字呢?”
“團團。”黎采薇沒有說謊,她既然敢於相信小助理,就一定會相信到底。
因爲……別無選擇。
“團團你好,你可以叫我陳言!”小助理對着夏兒伸出手,主動抓住她的小手。“初次見面,多多關照哦。”
“團團有點怕生,她……很喜歡你的。”黎采薇沒有說出實情,她內心也是忐忑不已。
陳言是很有同情心的,黎采薇雖然沒有說自己爲什麼沒有結婚卻有了女兒的事,但是她腦海裡已經編造出很多悲慘虐戀言情故事。
她甚至覺得,黎采薇能夠將這樣的大秘密告訴她,就是拿她當自己人了!
“言言……”黎采薇一上來這麼喊人家小名,自己也是尷尬不已。“我能冒昧地問一下,你現在住在哪裡麼?”
“啊,我就在前面的那條路,很近很方面的!對面就是一家大超市。每天都有打折活動!”陳言說着,還伸手指了指。“總監是要去我那裡參觀嗎?”
“你是租的房子還是……”
“租的嘛,我這麼一個窮學生,怎麼可能買得起房,而且我又不是本地的。”陳言是個很熱心腸的人,她拿出手機,給黎采薇看。“總監,我都說了,每天早上我幫你帶早飯很順路的!因爲我賴牀,都是起來就買早點,然後上班!”
“我……可不可以跟你合租?”黎采薇很不好意思,她咬着下脣,終於還是說出口。“房租我來負擔,可以嗎?”
陳言又是一臉吃驚的表情,她愣了半天,直接哭了出來。“總監,你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嗚嗚嗚,總監。你一定是受了什麼委屈!”
“對,我出事了,現在需要你的幫助,而且只有你能幫我了。”黎采薇大大方方地說着,她不住地看着手機,依舊是沒有任何消息。“我請求你,讓我跟你一起合租。”
“當然可以了!正好我隔壁房間那個女生跳槽了,你可以搬進來的!我去跟房東說,免得他問你要高價!”陳言果然是幫這個忙的,而且她能幫上黎采薇,也覺得自己有些用處。
“謝謝你!”黎采薇真心實意地道謝,然後表示。“需要多少錢你直接說就好,我想……下午就過去,行嗎?”
“團團要睡午覺是嗎?行啊!當然行的!你們先住我的房間,有點亂,總監你不要介意!”陳言將門禁卡還有鑰匙直接拿給黎采薇,她完全是傻大姐的模樣!
“陳言,真的,非常感謝。”黎采薇走投無路之時,還能遇上這樣善良的姑娘,她真的無比感恩!
“總監,你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陳言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她笑起來也好看極了。“我知道,總監你一定是遇到什麼困難的事情了,我能幫就會幫的!啊!總監,我還要回去上班,你先過去吧!不然團團都要睡着了!”
陳言臨走的時候還不放心,給黎采薇寫了便籤紙,上面是詳細的地址,還有打車的大概價格!
黎采薇目送她出去,還奔跑着往地鐵口跑去,心中感動不已!
事不宜遲,她在外面多一秒,夏兒就多一份被打走的危險!黎采薇快速打車,然後到達陳言所說的地方,順利進到小區內。找到那棟樓,進到陳言的房間。
小小的房間收拾的很整齊,黎采薇輕輕地將夏兒放在牀上,她靠着給夏兒講故事,眼睛卻是盯着手機的。
叮叮叮!
手機又響了,上面顯示竟然是江雪!黎采薇唯恐會吵到夏兒,將手機掛斷,改發信息!
江雪倒是趕在她之前,將信息發過來。黎采薇,我有事要跟你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