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樂臉上的表情惶恐,腦中驚雷陣陣,迴響的都是彭修輕緩而冷漠的聲音。
她的嘴脣在發抖,縱使千言萬語匯聚,卻是怎麼都吐不出一個字來。
彭修看着她,這大約是這麼久以來他在她臉上看到過的最爲真實的表情,這份真實,和他記憶裡的那人相距甚遠,可他就是執意的讓自己清楚的記住。
哪怕到了今時今日,明知道她所有的苦痛歡樂都已經與他毫無關係,可是——
步步緊逼,他還是義無反顧的走了這樣的一條路。
“宋灝去了海域,她爲了你,可以說是機關算盡,不顧一切了。”彭修再次開口,語氣當中滿滿的都是嘲諷的味道,只是分不清,這諷刺至深的情緒到底是留予詛咒宋灝的,還是僅僅爲了說給他自己聽,“他想要斷掉我的後路,讓你前程無憂,我就成全他好了。不過我已經說過了,我的東西,萬也沒有平白無故拱手於人的道理,他要取,就總要留下相應的代價。所以在我離開之前,已經提前佈置,在軍隊駐守的那座海島的地下埋了數以萬計的火藥,只要他有能力登島,就會有人引爆,屆時——”
他的聲音緩了一下,脣角揚起的那個弧度就越發深刻了起來:“他就會和那座海島一起消失,永遠都不會再浮出海面了。”
明樂的心頭巨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彭修的目光冰冷而不帶一絲的感情,可是的他的話,明樂卻是半分也不會懷疑所謂的真實性的。
彭修其人,的確是如他自己所言,是個手腕狠辣厲害的主兒,只要他敢想,那麼就決計沒有什麼是他不敢做的。
也是到了這一刻,明樂才恍然明白,他何故留在大興此處的原因。
破釜沉舟,他這一次算計——
說是擄劫她,那只是個幌子,最終目的,卻是衝着宋灝去的。
不惜拋棄他苦心經營的一切,玉石俱焚,他要是——
是宋灝的命!
而原因——
是因爲她!
彭修的這番算計莊隨遠也是始料未及,聞言就是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神色複雜。
明樂對着彭修的臉孔看了許久,最後還是自欺欺人的冷笑一聲:“你在虛張聲勢?想拿這個做籌碼來威脅我嗎?”
“我有必要這樣做嗎?”彭修反問,“而且從宋灝的腳程上算,如果他的部署全部順利的話,那邊事發也就是在這一兩日的事情了,這個時候我拋出這些來,說是和你做交易的話也根本就來不及了,不管你信與不信,我還不是一樣的下場?”
如果他是想要用這個來做威脅明樂的籌碼,那麼至少就要提前拋出來,好給彼此之間的談判交易留下時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這個東窗事發的當口上才提。
到了這一步,就算是知道了他在海域的部署,明樂想要叫人通知宋灝都來不及了。
明樂的腦中嗡嗡作響,手上顫抖的猛地撤了力氣,跌跌撞撞的轉身朝莊隨遠一側走去,一邊精神恍惚的道,“莊先生,這裡麻煩你了,我有事,要先回城。”
旁邊的侍衛遞了繮繩過來,可是這一刻明樂卻已然完全失去了平時的冷靜,想要攀上馬背的時候卻是腳下一滑,又落了下來。
“王妃!”旁邊的侍衛都是莊隨遠帶來的人,想要扶她又不敢隨便近她的身,只能緊張的看着。
明樂的手用力的握着馬繮,垂頭看着腳下雜草叢生的地面卻是突然止了動作,久久都不曾說過一句話。
她垂了眼睛,沒有人能看到她眼底的神色,只有離的最近的莊隨遠注意到她腳邊的草葉上不住有瑩潤剔透的水珠滾落,一滴一滴,重重落下,然後隨着草尖翻滾落入塵埃。
對面的山谷中長安一行已經追了過來,見到明樂完好無損的站着,長安便是欣喜的低呼一聲:“主子!”
話音未落,已經第一個衝破彭修密衛的封鎖,不管不顧的奔過來。
明樂的肩膀略有幾分顫抖,他探手了手出去卻沒敢貿然碰觸到她。
“長安!給我殺了他!”明樂緩緩的開口,一字一頓。
長安看不到她臉上神色,但是隻聽聲音就知道必定是出了什麼大事,因爲明樂的聲音實在壓抑的厲害,叫他的整個心絃都跟着緊繃。
“是!”長安略一愣神就提劍朝彭修刺去。
“保護主子!”彭修的密衛驚呼,連忙拔劍抵擋。
後面樑旭等人看到這裡動起手來,也一擁而上,雙方的人馬再度纏鬥在了一起。
方纔明樂的那一劍因爲太過憤怒和緊張,有些偏離了預定的位置,所以並沒有當場要了彭修的命,卻也傷了他的心脈,讓他受了重創。
彭修自己沒動,被兩個密衛護着站在刀光劍影之後,只是遠遠看着明樂留給他的側影,片刻之後聲音再度響起:“來不及了,事到如今,何必白費力氣?”
明樂深吸一口氣,再回首的時候目光之中已然清明一片。
她沒有先和彭修交涉什麼,而是扭頭看向莊隨遠道:“莊先生,麻煩您代爲走一趟,替我回城傳個信給爵兒,叫他——”
雖然努力的平復情緒,說到後面她的聲音裡還是帶了一絲壓制不住的顫抖。
“莊某明白。”莊隨遠道,神色無奈的看她一眼,便帶了兩個侍衛先行一步打馬離開。
明樂站在原地,身後就矗立着千軍萬馬堆疊而成的銅牆鐵壁。
彭修站在對面,胸口上仍然插着那柄劍,他的身子有些不穩,被兩個密我一左一右的攙扶,額上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匯聚成股,沿着線條剛毅的下巴滾落下來。
他的目光卻是一瞬不瞬的落在明樂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身後的山坳裡又有隱約的馬蹄聲迅速逼近,甚至於對身畔長安等人不時擦身而過的冷劍也不放在心上,只是目不斜視看着對面與他勢不兩立的女子。
“主子,後面有追兵到了!”他身邊密衛低聲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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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修不語,抿抿脣,手臂一擡,隔開他的手。
驟然失去支撐,他的腳下就跟着趔趄了一小步,那密衛嘴脣動了動,想要再去扶他卻又知道他的脾氣,所以伸到半空的手就又隱忍的重新落了下去。
彭修誰都沒看,只是邁着沉重的步子一點一點的朝明樂走過去。
明樂站在原地沒動,他身後佇立的士兵都緊張的握緊手中兵刃防備着,可是最後,明樂卻是一擡手,語氣平靜的吩咐道:“你們先退後三丈等着!”
士兵們互相對望一眼,雖不敢掉以輕心,卻也更不敢違揹她的命令,遲疑着還是往後撤去。
“阿瀾!”彭修開口,語氣有些生澀的慢慢開口,他的視線掃過這裡周遭陌生的土地和山脈,“我曾經做過無數的打算,卻從沒有想過,我和你之間的一切都要葬在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了。”
他兀自說着,言辭語氣之中似是帶了很深的感慨,明樂只是冷眼看着,一聲不吭。
“恨我嗎?”彭修也不介意,只是徑自問道,脣角揚起的笑容苦澀。
明樂看着他,眼底有一瞬間的情緒涌動翻滾,最後卻是堅定的搖頭,“如果可以,我真的寧願前世今生,生生世世都不曾遇見你。”
他和她之間的種種,已經不只是用“仇恨”二字所能清算的,帶着這份仇怨生活了這麼久,可是到了一切終了的時候,一切迴歸於最原始的渴望,她卻是寧肯從來就不曾和這樣的一個人有過交集。
不用浪費心思去恨他,也不用爲了和他有關的任何事而心存負擔。
對一個人,最爲深惡痛絕的感情,還有比這更決絕乾脆的嗎?
忘記!這纔是兩個人之間最遙不可及的距離。
彭修愕然,聽着這句話,心裡的某個位置突然就像是被人一掌掏空,蕭索又荒涼的厲害。
他的嘴脣動了動,茫然的卻是沒有說出話來。
明樂看着他眼底無所遁形的狼狽,諷刺的笑了笑,“彭子楚,你我之間的一切就都在這裡了結吧,從此以後,你的一切都隨在你自己的身後煙消雲散,而我——是喜是悲,是好是壞也都不會再受你的影響,你我之間所有的一切都一筆勾銷。”
她的喜怒哀樂,都早就和他之前無甚關聯,哪怕這一次宋灝真的難逃此劫,她會痛苦會悔恨,也都只是她和宋灝之間的事情,有遺憾時,緬懷的過去裡頭也不會再有彭子楚這個人。
曾經她以爲,是對這個人的恨支撐着她一步步走走到了如今,可是現在再回首的時候才發現,其實早就不知道從何時起,這個人的存在已經變得無關緊要,如果硬要說的話,也只是一種負擔罷了。
相對而言,她更珍惜的,是現在所有的一切。
她的夫君,她的孩兒,還有爵兒,哪怕是姜太后還有易明菲那些人的存在都比這個人來的有分量的多。
想起來纔是覺得真真的可笑,她竟然會耗費了這麼大的力氣來和這個人糾纏爭鬥。
明樂說完就徑自轉身。
對面的山谷來,縱馬而來的一行人是紀浩禹。
看到這邊的場面,他並沒有馬上逼近,而是堵在那山谷的入口處遙遙拉住馬繮。
“阿瀾!”彭修的腳下一個踉蹌,他擡了擡手,原是想要去抓明樂的手腕,可是手擡到一半,想到她方纔轉身之前那種漠然的眼神就又壓抑着放下。
“你覺得我錯了嗎?”他在她背後,聲音澀澀的問。
“如何?”明樂腳下的不足頓住卻沒有回頭,只道:“別告訴我說現在人死如燈滅,你是要向我當面懺悔你的過失。”
“呵——”彭修聞言,卻是突然聲音沙啞的笑了起來,因爲笑的有些劇烈,牽扯到心肺處的傷口,就驀的吐了一口血出來。
他擡手擦了脣血跡,單手壓着傷口,腰背已經佝僂的有些直不起來,語氣卻是懇請而執拗的搖頭道:“路是我自己走的,我彭子楚雖然不是什麼磊落君子,但還不至於這麼一點擔當都沒有,做了就是做了,無論對錯,我都擔待的起。我這一生所追求的東西一直都是我真心所想,我不覺得有錯,利用你,踐踏你,那些要清算起來,也只能算是我欠你的。欠了的債,不是用一句道歉就能償還的,這樣的廢話,我不屑於說,想必你也不屑於聽。如果你想要聽我的一句抱歉的話,只怕也只能叫你失望了,而且——我也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回頭。”
如果他要回頭,那麼當初在確定了她的身份之後就不會是步步緊逼的一直向前,而是想辦法求得她的原諒。
他自己其實就從來沒有奢望過她會回心轉意,只是一意孤行的想要將她強行要回自己的身邊罷了。
明樂笑了笑,她原是不想再和這個人多說廢話,可是這一刻卻還是忍不住的回頭朝他看去,不可思議道:“事到如今,你居然還能這樣理直氣壯的和我說你沒有錯?”
她的眼中有凝聚的淚光的閃爍,擡手指了他半天,最終也不過是無力的垂下:“算了,事到如今,再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你說的對,所謂道歉不過都是些最沒用的東西,欠債還錢而已,以命抵命,今天我把你欠我的盡數收回來也就是了。”
彭修的密衛此時護在他身邊的也就僅剩下二十餘人,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再加上長安等人窮追猛打的擊殺,很快便已經落入下風。
後面剩下的人就着了慌,見着彭修不爲所動的模樣,也不管他願不願,直接將他拽了回去,剩下的八個人合力圍成一個保護圈將他護住。
全程之下,彭修卻是一直沒有還手,只是目光透過人羣,鎖定在那女子眼底泛起的冷光上。
她的狠辣決絕,她的不留餘地,關於這一切的一切,他全都無話可說。
只是——
她眼底的這般光彩叫他覺得疼痛罷了。
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走到今天的這一步?可是這一路走來,如果不是走到這一步,又能如何?
在長安等人的全面施壓之下,眼前的戰圈在不斷的縮小,彭修的密衛又折損兩人,一行人被逼到崖底的死角再無退路。
“住手!”眼見着大局將定,人羣之後突然有女子清亮的聲音響起。
明樂皺眉,循聲望去,卻見後面嚴陣以待的隊伍當中一陣窸窣聲,遠遠看去卻是許久不見的易明清一路衝破士兵的封鎖從後面快步跑過來。
她的腳步倉促而凌亂,滿臉的焦灼,明樂見到她倒是很有幾分意外,再見停在遠處的一輛馬車和密衛纔是瞭然——
這些當是彭修帶來此地的最後一部分人手了。
因爲明樂沒有命令下來,那些士兵也只是遲疑着並沒有出手攔截易明清的腳步。
易明清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裙,發間也沒有佩戴什麼配飾,相較於前幾年,身形消瘦了許多,單薄的厲害,一張臉孔沒有多大的改變,但是眉宇之間的氣韻卻是完全陌生,少了一份軟弱稚嫩,竟是帶了許多滄桑的味道。
她一路快步的跑過來,似是全部在意眼前是怎樣一種混亂的場面,與明樂錯肩而過的時候脣角揚起一個冷蔑的弧度,卻也沒有滯留,而是直接撲過去,一把扶住彭修搖搖欲墜的身體,關切道:“爺,您還好嗎?”
彭修的臉色蒼白,雖然勉力支撐,但明顯已經虛弱到了極致。
易明清的眼眶通紅,看着插在他胸口的長劍,眼淚就滾了出來,咬着嘴脣道,“爺您再忍忍,清兒馬上就給您包紮。”
彭修的脣角扯了一下,卻沒說什麼話。
今天擺在這裡的已經是一個沒有退路的四局,說什麼都是枉然。
易明清擦了把眼淚,便又把彭修交代給侍衛扶着,她自己站起身來,霍的扭頭看向明樂,揚聲道:“我們做個交易吧!”
明樂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置可否。
既然這些年易明清是一直跟着彭修的,那就不可能不知道她和彭修之間不死不休的立場,這個時候還來和她叫板談交易?這個女人啊——
想起當年種種,明樂倒是覺得什麼話都無從說起了。
一直以爲易明清對彭修也不過就是存了個攀附的心思,卻沒有想到,最後竟會是不離不棄的跟着她。
“我不想爲難你,你最好趕緊離開。”深吸一口氣,明樂冷然的開口,“我和你之間沒什麼交易好談的,我要的,就是他的命!”
哪怕是拋開前世種種不計,直衝着彭修這一次在宋灝一事上留着的後手,她都不可能對這人手下留情。
想到宋灝此時生死未卜的處境,明樂的心口就是突然一堵。
易明清卻是無所畏懼一般。
她上前一步,以同樣冷厲的神色看着眼前的明樂,冷笑道:“你連我的籌碼是什麼都不問就直接拒絕,這決定未免太過草率了一些。我也不和你拐彎抹角,你讓我帶他走,我給你的東西,絕對不會叫你吃虧。”
她說的信誓旦旦,倒像是胸有成竹一般。
彭修身上,明樂着實想不到會有什麼是足以威脅到她的東西,心裡不免起了一絲狐疑的心思。
她的目光下意識的錯過易明清朝後面的彭修看去,卻見彭修眼中竟是露出同樣疑惑的表情。
易明清心裡惦記着彭修的傷勢,卻是沒什麼耐性再糾纏的,直接手一抖,從袖子裡掏出一塊紅色繡金的殘破布料來。
那布料的年代有些久遠,質地已經很舊了,邊角處還殘缺了一塊,雖然已經清洗過,但是上面仍是隱約可見一些乾涸的血跡可污漬。
彼時已經日上三竿,山谷裡吹出來的風中掀起那布料一角。
明樂心中有些茫然的掃了一眼,而後面的彭修眼底的神色卻是大變,瞬間就掀起了驚濤駭浪一般,嘶啞着嗓子大聲道:“誰叫你亂動這些東西的,給我收起來。”
他暴怒的大聲嘶吼,話音未落就想要撲上前去搶奪。
然則重傷在身,才走了一步就噗通一聲單膝跪在了地上。
旁邊的密衛連忙將他攙扶起來。
明樂的目光落在那布料上,就只覺得上面圖案似曾相識,時間回溯,她腦中突然有模糊的影像逐漸呈現,那一夜她在盛京城東的亂墳崗上也野狼爭搶,最後撿回來的襁褓一角,赫然——
就是從這方布料上撕裂下來的。
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腦海,明樂的心口突然劇烈一縮,臉色慘白的往後連着退了數步,目光定格在那張襁褓上。
恍然之間,她已然是意識到了什麼,只是胸中萬般情緒起伏,又似乎是冥冥之中有一種詭異的力量牽引着,叫她不要去想。
易明清看着她的神色,脣角又再泛起一絲冷笑,道:“如何?現在,我可是有資格和你談條件了?”
明樂一個機靈回過神來,眼中燃起熊熊怒火,猛地擡頭看向她。
她的目光審視,又帶着無比慌亂的情緒,嘴脣動了幾次,最終卻都只是畏懼一般,吐不出一個字來,只是腳下虛浮,身體都隱隱顫抖的厲害。
“主子,您怎麼了?”長安退回她身邊,扶住她的一隻手臂。
因爲知道她和彭修之間是要解決私事,之前紀浩禹就一直遠遠觀望,沒有過來湊熱鬧,這會兒見着這邊的情況似有不對,就試着打馬往前走了幾步。
明樂的手緊緊的抓着胸口的衣物,目光卻是落在那方襁褓之上,眼中帶着一種誰都無法理解的恐慌和疼痛的情緒。
彭修掙扎的甩開密衛的手踉蹌着撲到易明清旁邊,一把奪了她手裡東西,撕扯之下,生生的將易明清拽了個踉蹌。
“滾!我的事,不用你管!”他擡手就給了易明清一記耳光,怒聲道。
這一下子已經沒有了多少的力氣,易明清捂着臉露出一個淒涼的笑容,卻是沒有退縮,只是堅定的搖搖頭:“不!我不能看着你死,爺,你說過會讓清兒跟着你的,我不能讓你就這樣拋下我!”
說完就是不顧彭修的警告又再上前一步,直直的看着明樂道:“當初你一直沒有找到的東西在我手裡,我沒有別的要求,你讓我帶他走,我就把東西給你!”
兩人之間似是在打的啞謎,紀浩禹等人各自都是聽的莫名其妙。
看明樂臉上驚懼恐慌的神色又叫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輕心。
“主子——”長安不安的低聲喚她。
明樂看着被彭修攥在手裡的半塊襁褓,雖然極力的想要逃避,卻怎麼也拗不過心裡翻騰而起的渴望。
“好!”最後,她深吸一口氣,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吐出一個字。
“王——”樑旭等人都是大爲驚訝,想要開口勸阻“放虎歸山後患無窮”的時候明樂已經厲聲道:“讓路,讓他們走!”
字字狠厲,似乎是發泄一般,聽的在場的人都不禁打了個寒戰。
易明清微微吐出一口氣,叫人扶了彭修往遠處的馬車方向走去。
彭修縱使想要拒絕,這會兒卻也沒了反抗的力氣,被兩個密衛架着,一步一步的挪過去。
他的手裡攥着那塊襁褓之後,整個人就彷彿呆滯了一般,只是定定的垂眸看着,完全像是一個被人操縱在手的木偶。
密衛扶着彭修先走一步,易明清落在後頭。
即將錯肩而過的時候明樂就是手臂一橫攔住她的腳步。
她不說話,也不去和易明清對視,整張臉上的表情繃緊,似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氣在試圖控制情緒一眼。
易明清心裡冷笑一聲,已然是從故作鎮定的面容之下窺測到她心裡此時一瀉千里的狼狽。
這個女人,輕狂而不可一世,終究也還是有弱點和軟肋的。
她的心裡突然就覺得快意,擡起一隻手道:“拿來!”
一直跟在他旁邊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個子密衛把提在手裡的一個半大的黑布包袱遞到她手上。
易明清捧在手裡嘲諷的笑了笑,然後舉臂送到明樂面前。
明樂看着那個包袱,嘴脣顫抖的厲害,幾次想要探手出去,可卻覺得手臂無比的沉重。
易明清略有幾分不耐煩,就直接把包袱塞給了長安道:“給你家主子拿着吧!”
言罷又看向明樂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咱們索性就把話說個清楚明白,你給我一天的時間,十二個時辰之後,你再要怎樣都隨你的便。”
明樂和彭修之間,未必就會講信用,她也是防着這一點。
一天的時間,應該組後她給彭修處理傷勢,然後找地方隱藏行蹤的了。
明樂此時卻是無心理會她的任何言行,易明清看她一眼,就只當她是默認,也是也就不再逗留,趕緊快走兩步追上去幫着攙扶彭修。
長安手裡捧着那個包袱,皺眉看着明樂。
“主子,屬下先替您收起來吧?”看着明樂的情緒不對,他便試着提議。
“給我!”明樂卻是沒讓,擡手攔了。
長安不好拒絕,心裡卻是憂慮的厲害,猶豫着把包袱解開,露出裡面藍色的方形錦盒。
明樂卻還是沒有馬上去碰那東西,先是閉眼狠狠的順了兩口氣,然後纔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樣,手指收握了幾次才心一橫用力一下子掀開了盒蓋。
彼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待到盒子裡的東西露出來,卻是包括紀浩禹在內的所有人都齊齊變了臉色。
天光大盛,盒子裡存放着,竟赫然是一枚骷髏,腦後的骨縫還沒有全然長合,當時取自剛出世不就的嬰孩的。
易明清送上來的竟會是這麼個東西?所有人都是心中巨震,見了鬼一般。
明樂看着,眼中淚水瞬間洶涌而出,指尖顫抖想要去碰觸的時候便是胸中一痛,驀的噴了一口血出來。
血色明豔,灑在那頭蓋骨上,猙獰一片。
同時,她的身子就那麼猝不及防的軟了下去。
“主子!”
“阿朵!”
長安和紀浩禹齊齊驚呼。
長安眼疾手快單手扶住她的同時紀浩禹已經從馬背上飛掠而下,縱身撲了過來,迎面將她軟倒的身子攏入臂彎用力的扶住。
彼時彭修已經走出去十丈開外的拒絕,他的精神混沌恍惚,驟然聽到後面的驚叫聲就驟然回頭看過去。
明樂抓着紀浩禹的手臂支撐着身體的重量,並沒有叫自己倒下去,臉色慘白一片,目光卻是全無焦點,只有源源不斷的眼淚從眼眶裡毫無知覺的滾落下來。
紀浩禹被她的這般模樣嚇壞了,也是瞬間亂了陣腳,只是用力抱着她,大聲的喚她的名字。
彭修看着她脣邊血色,突然就惶恐了起來,轉身就要奔回去。
“爺!”易明清一驚,連忙攔住他,卻是沒能撐住他身體的重量,眼見着他撲倒在地。
明樂的思緒回籠,緩緩鬆開紀浩禹的手扭頭看過去,看着彭修趴在地上的狼狽相,突然就笑了出來,癲狂了一般,一直笑到淚花四濺。
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喘的看着她。
明樂兀自笑了好一會兒又自主打住,眼中光彩順便變幻,佈滿凌厲的殺意,字字清晰道:“遵照約定,放他們走,再傳本我的命令下去,日後哪怕是五湖四海的追殺攔截,也要給我結果了這個人,我和他不死不休!”
易明清咬咬牙,也知道這是她所能爭取的最後的機會了,趕緊叫人去扶了彭修起身要走,“爺,走吧!”
“呵——走?走去哪裡?”彭修苦笑,回頭看了她一眼,“我活不了了,何必還要在最後的關頭還要讓自己變得那般狼狽?”
四海追殺?好一個四海追殺!
與其日後要做一條喪家之犬一樣東躲西藏,再顛沛流離中死去,還不如干脆一點,就死在她的面前,讓她消了口中的那口怨氣。
有些話,他沒有對她說過,可是卻騙不過自己。
“走過的路,我不會推卸責任,也不會奢求你的原諒,可是阿瀾,我後悔了。”彭修道,他的身體被易明清全力的扶着,腳下卻完全失了力氣,單膝跪了下去,眼神悲切而荒涼,他的聲音低弱,易明清聽的到,卻是無從傳到明樂的耳朵裡,“我知道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可是如果人生可以再來一次,如果還可以叫我再選一次的話,我卻是不會再走這樣的一條路。”
我會寧願庸碌一生,有你和浩心在我身邊,也許那樣的人生會更圓滿。
如果當初他沒有爲了博得易家的支持而悔婚改娶了易明真的話,如果他可以拋開那些所謂的野心和抱負,也許——
今時今日,所面臨的就不會是這樣的一種結果了。
可是這世間萬般,是真的不可以回頭的。
當日得知浩心的死訊,他就奔赴了亂墳崗,卻也只來得及奪到他支離破碎的小小身軀。
在那一刻,他就知道,他這一生,日後哪怕再如何的風光,也都註定不可能圓滿了。
他捨棄了自己的女人,又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保全不了,這樣的人生,已經註定是一個永遠的失敗者,哪怕日後站的再高,都也無法抹掉這段過往。
他一直逼着自己向前再向前,一直站到人生的最頂端,他告訴這世界上所有的人,他的選擇是對的,他沒有錯,可是終究逃不過自己的心。
在知道易明瀾重新託生回來的那一刻,他其實就已經做好了迎接這一天的準備,哪怕不是爲了那個女人,只是爲了替他的兒子償命,他也該是這樣的結局。
鬥了這麼久,只有他自己最知道,他最後不殺她的理由並不是因爲要讓她活着再去體會失去宋灝的痛苦,而是——
他已經錯過一次,已經親手殺了她一次,在她面前,他已經再沒有了出手的餘地。
能做的——
唯有償還罷了!
可惜呵!
他有鴻鵠之志,他也可以豔絕天下,只奈何——只奈何呵——
一步錯,步步錯。
如今,已經再不可能回頭了!
不能回頭,卻註定了悔不當初。
面對這陌生地域之內陌生過往的風,終於,他把前世今生所欠她的一切都用性命抵償。
只是——
她說,生生世世,都不再相見。
她不會聽到他的抱歉,也不會有他的懺悔。
在她眼裡,他永遠都是一個自私自利冷血無情的男人。
一個被她所鄙棄又痛恨的人。
彭修單膝跪在地上,就保持着這樣的一個姿勢結束了他此生建立起來的一切。
明樂隔着老遠的距離看着,眼前的景物卻都逐漸迷離模糊,彷彿一場浮華大夢,逐漸的分不清真實和謊言,意識消散,落在了紀浩禹的臂彎裡。
紀浩禹慌亂的抱住她。
身邊紅玉看了眼之前她吐出來的血卻是神色大變,“爺,不對勁,王妃好像是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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