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暴雨盡情地肆虐着她,而她卻一無所知,就那樣孤零零地躺在那裡,任風吹任雨打。
也不知過了多久,連哲予頂着風雨緩緩地走到她身邊,慢慢地跪了下去,將她緊緊抱在了懷裡,悲傷地在她耳邊低語,“蘇末離!你爲什麼要回來找我?爲什麼要告訴我所有的一切?你現在要我怎麼辦?要我怎麼辦?你說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可是在我對你做了那麼多無恥的事情之後,我又怎麼可能還那樣無恥地對你說愛?”
他的臉上溼淋淋一片,分不清雨水還是淚水,他只知道自己的嘴裡心裡都苦澀一片。
方纔,在蘇末離靜靜地對他訴說曾經的過往的時候,他冰冷的心在她痛苦的述說過程中慢慢溫暖,更在慢慢融化,他手握樹枝情不自禁地不住地在沙灘上重複地寫着……我愛你。
重複無數一遍,只爲宣泄他內心真實的感受。
是的。
他愛她,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一分一秒,哪怕以爲她出軌,哪怕以爲她故意傷害他的孩子……
可是,愛得越深,恨得也越深,他被仇恨與嫉妒衝暈了頭腦,他失去了理智,竟然不顧一切地按照原計劃當衆傷害她、拋棄了她。
而她竟然不僅不計較,更是冒着生命危險來救他,還將她內心所有的傷口都毫無隱瞞地呈現在他面前。
她是一個那樣驕傲的人。
他亦如此。
所以更明白一個驕傲的人要向別人展現自己的傷口,那有多麼的艱難,多麼的痛苦。
她抱着他流淚,告訴他她對他的愛從來不曾有半分虛假,她頭一次用卑微的語氣請求他們重新開始。
可是,他將她傷害到這種地步,他們還能重新開始嗎?
又或者說,他還有資格與她重新開始嗎?
頭一次,他迷茫如身後有虎豹站於懸崖邊無路可退的羔羊,不知道下一個十字路口究竟該往前往後,往左還是往右……
連哲予把蘇末離帶回屋的時候,驚愕地發現她臉色蒼白如紙,而她的下半身鮮紅一片,就像在血水裡浸過一般。
他記起她剛做過流產手術,醫生吩咐她要至少臥牀休息一個月才行。
可是她卻因急於嫁給他,所以要求早些舉行婚禮,而他在仇恨的驅使之下,急於報復,所以根本不曾對她有一點點顧惜!
他當衆羞辱她拋棄她,讓她生生地承受着心靈與身體的兩重痛苦!
她受到他如此大的傷害,可是她卻仍然不曾對他死心。
她不顧一切地救他,甚至想以死相伴。
明明不可以沾水,卻義無反顧地帶着他逃亡,躍入水裡!
這種種的一切,但凡有點頭腦的人,都應該知道,那只有愛入骨髓的人才能夠如此舍我啊!
可是,他卻被仇恨被嫉妒矇蔽了眼睛,硬生生地看不到她所作的一切努力!
他,這樣惡狠狠地對待她,還能算個人嗎?
連哲予又痛又悔,急忙抱着她衝上臥室,動作快速地替她簡單地清洗了一下身體,再換過了乾淨的衣服,然後又揹着她衝下了樓,開着車子在狂風暴雨肆虐的黑夜裡狂飆而去。
看着依偎在他懷裡,生氣全無的蘇末離,連哲予恨不得讓自己被雷電劈死。
像他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怎麼有資格擁有她那樣的深情?
她真的太傻太傻!
他這樣狠辣無情地傷害她,她應該遠遠地避開纔是,理他的死活做什麼?
像他這種人,就應該遭天遣,就算是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爲過!
連哲予就這樣一邊後悔着,一邊狠毒地詛咒着自己,開着車來到了醫院。
一個鐘頭之後,蘇末離已經躺在病牀上輸着液。
而連哲予守護在一旁,看着蘇末離那蒼白無色的臉,想起醫生方纔對他說的話,心裡又悔又痛,更深深地恨着自己。
醫生告訴他,蘇末離因手術過後,不僅沒能好好調養,更因做了攀巖,跳海等刺激的行動,從而使本就沒有恢復的子宮受到了嚴重的傷害,留下後遺症,很可能從此以後再也懷不上孩子了,就算懷上了,也極容易流產。
想着自己和她再不可能有孩子,再不可能實現他們都渴望一個美滿家庭的願望,連哲予不禁舉起手狠狠地掌摑起自己的臉來。
一下、兩下、三下……
很快,他的臉頰就紅腫一片,火辣辣的痛,嘴裡也感覺到了濃濃的血腥味。
可他沒有停止,相反用的力越來越大。
他恨着自己,沒有辦法原諒自己,而折磨自己,讓自己的肉體受到痛苦,是他唯一能夠做的事情,也是唯一能夠讓肉體的痛苦暫時掩蓋精神上的痛苦……
他不該被仇恨與嫉妒矇蔽了自己的心,如今害得心愛的女人身心都受到了如此大的傷害,這讓他情何以堪?
連哲予越想越痛苦,越想越不能原諒自己,便一下一下越來越用力。
“別打了,我心疼。”突然他的右手被緊緊抓住了,一個溫柔而鎮定的聲音淡淡地在他耳邊響起。
連哲予怔住,本能地想擡眼看她,可是想起自己對她的惡言惡行,終究只無顏面對她,只低了頭低低地說:“對不起。”
有熱淚不知不覺地從眼角滾落,順着臉龐浸入嘴角,又苦又澀。
“別。永遠別對我說那三個字。因爲若論事情的起源,是我欠你一句‘對不起’。”蘇末離虛弱地搖了搖頭,手指輕輕地插、入他的手指之間,與他用力地十指相扣。
連哲予的淚水越發地洶涌起來,他將她的手送至脣邊,一邊吻一邊苦澀地問:“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蘇末離淡淡地笑了,“很簡單。我們可以有兩個選擇,一,我們都忘記過去,重新開始,用對彼此的愛來譜寫我們的未來。二,如果你仍然無法釋懷,那麼我們就分開,做一對永遠不再見面,但偶爾可以通通話的朋友。我,會很開心地祝福你和吳佳佳。”
“吳佳佳?你不恨她嗎?”連哲予一聽到她竟然能夠如此寬待吳佳佳,心裡很是不舒服。
蘇末離嘆了口氣,“恨她?不。我不恨她。因爲我知道情之一字,向來情不自禁。我不僅不恨她,更深深地同情她。因爲我知道你從來就不曾喜歡過她,更談不上愛。她喜歡的三個男人,林千木,基洛,還有你,似乎都不曾用真心對待過她。我原本以爲她找到基洛之後,總算是找到了她渴望的幸福,卻沒想到在婚禮之上,她竟然對我說她與你早就相戀了。我想,如果不是基洛做了什麼讓她絕望的事情的話,她絕不可能與你有任何關係的。所以,說到底,她不過是一個情路坎坷,受盡傷害的小女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