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默默地凝注了她片刻,澹臺鳳鳴沉聲吩咐。
“是~”趙醫女膽顫心驚,摯了燈慢慢地蹭過來。
甫一靠近,澹臺鳳鳴已不耐地自她手中奪過燭臺,往唐意臉上照。
沒錯,不是他眼花,昨日還是縱橫交錯的疤痕,竟奇蹟般地消失了!
顯然,這段時間裡,她一直在竭力隱瞞着自己的病情。
同理可證,今夜偶感風寒的真實度,就非常值得推敲了!
唐意被強光一照,下意識地擡手遮擋:“皇上,你這是何意?”
澹臺鳳鳴輕哼一聲,把燭臺往趙醫女手裡一塞,淡淡地道:“沒什麼,只是朕突然不想再走,決定留宿於此。”
唐意吃了一驚,脫口道:“不可以!”
他不知哪根筋不對,突然改了主意?
“哦?”澹臺鳳鳴微一挑眉:“爲什麼?”
“呃~”唐意語塞,眨了眨眼,急中生智:“臣妾不慎染了風寒,萬一傳給皇上,罪過就大了。”
“無妨~”澹臺鳳鳴順勢坐在牀沿,漫不經心地盯着她的眼睛:“朕是真命天子,邪穢不敢輕犯。”
唐意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依你所言,當皇上的豈不都是百病不侵,長生不老了?”
原本只是試探,她越是百般推脫,他越是想要堅持。
“朕年輕力壯,抵抗力強。”澹臺鳳鳴換了個說詞。
簡而言之,他今夜一定要留宿於此就對了!
再爭論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他是皇上,他最大,誰又能拗得過他呢?
唐意只得自認倒黴,咬着脣吩咐:“閒雲,侍候皇上更衣。”
既然躲不掉,只能先想辦法支開他,把東西在他眼皮底下轉移了。
澹臺鳳鳴小勝一局,『露』出滿意地微笑,踱到桌邊,等候閒雲前來服侍。
唐意憤憤地翻身貼向牆壁,乘機把藏在懷裡的軟索悄悄地塞到棉絮之下,腦子裡飛快地轉動。
澹臺鳳鳴並不是個朝今夕改,沒有主見之人。
都已經打算離開,突然留下,肯定是因爲發現了什麼。
那麼,究竟是哪裡『露』了破綻?
“清歌~”澹臺鳳鳴假做隨意地在房中走動,乘機四處查看,忽地瞄到牀下那雙絲履鞋,不禁笑了。
如果他沒記錯,最近幾日都沒下雨,而且她藉口養病,推掉了一切的應酬定省之事,足不出凝霜殿。
可是這雙絲履的鞋底卻是溼的。
時值仲夏,氣溫炎熱,若是日間打溼,此時應該早已乾爽,再不然,閒雲她們也該替她換過一雙乾淨的。
再聯想她暈紅的雙頰,以及額上的細汗,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如果所料不差,她回到凝霜殿的時間必然不會比他早多少。
“什麼事?”唐意沒好氣地應。
“沒什麼,”他淡淡地答:“無聊了,叫一聲。”
好吧,既然她自以爲憑着那點小聰明可以偷天換日,成功地瞞過他的眼睛,他又何妨暫且裝聾作啞,看她耍什麼花樣?
唐意無語。
翻過身,拉高被子蓋住頭,手無意間掠過額頭,一個念頭閃電般浮現,她乍然心驚。
老天,她的面具還在兜裡!
他是看到她的臉,生出了疑慮,這才突然改了主意的!
現在,她該如何向他解釋自己在一天之內突然恢復了容顏?
說之前自己故意瞞着他?那必然又會牽涉到人皮面具的來歷問題,從而使事情越變越複雜。
還是比照“民不告,官不究”的原則,什麼話都不說,就這麼心照不宣地矇混過去?
說不定,他也有心放水?不然,爲何絕口不提?
正在心中惴惴,苦惱萬分之際,身側的牀微微向下一沉,澹臺鳳鳴已然洗漱完畢,上了榻。
淡淡的龍涎香從身後涌了過來,這份獨屬於他的清香,慢慢地將她包圍,仿若一隻無形的手,溫柔地擁着她。
唐意心生煩燥,加上維持着一個姿勢躺了許久,四肢僵硬,忍不住悄悄挪了挪身子。
“睡不着?”低醇柔和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嗯~”她本不想承認,卻不由自主地點了頭。
可惡,定然是那香氣做崇!害她心神不寧。
“因何染了風寒?”他拈起她散落在枕間的一絡秀髮,在指間慢慢纏繞。
她的發,烏黑濃密,指尖梳過,餘熱猶存,微有溼潤之感,從側面再一次印證了他的猜想。
汗透髮梢,可見奔行之疾。
想到影衛的稟報:一男一女,並行入內。
他的眸光倏地一沉,指間的力度不自覺地加大。
她好大的膽子,竟敢深宵與男子同行,不告而擅自離宮,將他這個帝王的尊嚴置於何地?
唐意頭皮一緊,“哎喲”低聲呼痛,手腕一翻,往上揪住他的手,寬大的袖袍滑落,『露』出一截皓腕,幾條隱約可見的傷痕,毫無預兆地闖進他的視線。
他心一軟,默默地張開手掌,秀髮如絲,自他的掌心滑落。
“幹嘛扯我頭髮?”唐意翻起眼睛瞪他。
“手重,一時失了分寸而已。”他淡淡地道,殊無誠意。
“貪涼,吃多了冰而已。”唐意怒,學他的語氣。
這句話天外飛來,沒頭沒腦,他怔了好一會,纔回過神,
“睡吧,明天還要早起~”他失笑,掀開碧紗帳,揮掌劈滅了燭火。
“要不是你,人家早睡了八百年~”唐意嘀咕一句,翻個身面向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