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說得有理。”縣官側頭想了想,悻悻地道。
唐意不理他:“死者戌時入住,寅時末卯時初被害……”
“等等,你怎知他是寅時末卯時初被害?”縣官狐疑地問。
“這邊窗戶大開,窗臺上留有兩個足印,一正,一反。由此可見兇手是從窗戶進來,又從窗戶逃走。窗下是街道,對面有客棧酒樓,底下有船塢,不論往哪裡逃,肯定都被人瞧見。”
唐意走到窗邊,望着底下道:“死者傷口的血雖已凝結,卻未完全乾涸。所以,我斷定,他必然是在寅時末卯時初遇害,正是天欲亮未亮之時。”
“好吧?都市小說,”縣官看她一會,小聲嘀咕:“又算你蒙對。”
“兇手身材高大,體魄強健,慣用左手……”
“等一下,你怎麼知道?”
“死者本來是被殺死在牀上,所以鮮血纔會濺了滿牀。兇手把他從牀上弄到地上,卻未發出拖拽之音,至少沒驚醒樓下的住戶,可見體格高大,身強力壯。”
這種木質結構的樓房,隔音效果能好到哪裡去?走路稍重一點都會影響他人,莫說拖着一具屍體在樓上行走。
“那,慣用左手呢?”
唐意微微一笑,示意他看窗戶:“呶,不是印在上面了嗎?”
縣官走過去一瞧,窗紙上印着一隻血手印,細一比對,果然是左手:“未見得只有執刀的手才染血,說不定他兩手都有血呢?”
“請看。”唐意讓他再靠近些,指給他看:“這窗子靠街,這段日子天氣晴好,灰塵較多,窗上滿是灰塵。所以,兇手的右手其實也印在窗紙之上,只是沒有血手那般顯眼。”
縣官愣在當場,半天不說話。
同樣的現場,爲什麼他看到的和她看到的完全不一樣呢?
“兇手未在死者的隨身物品裡發現要找的東西,這才搬動屍體,搜身。”
唐意一邊說,一邊蹲下去細細察看死者,發現他身下壓着一些褐『色』的粉末。
她皺眉,這是什麼東西?
當下以指醮了一些,送到鼻下嗅聞,卻只聞到些泥腥之味。
“不可!”唐笑大駭,急忙阻止。
她膽子怎麼這麼大?萬一是毒『藥』呢?
“奇怪,好象是泥巴?”唐意小聲嘀咕:“你幫我把他的衣服脫下來看看,他身上有什麼?”
唐笑白她一眼:這下好了,跟着她闖江湖,還要兼當杵作?
“你先出去。”他瞪着她,發現她一點自覺都沒有,只好出言提醒。
倒,不過是個死人,難道還怕她吃他豆腐,要避嫌?
“呃~”唐意『摸』『摸』鼻子,只好假裝羞澀地走了出去。
唐笑蹲下去,慢慢撩起死者的衣服,立刻發現腰腹之間有嚴重的壓痕——很不規則,有些地方很深,皮膚裡都能找到那種褐『色』粉末。
看來,他是把那東西隨身綁在腰上的。
“有什麼發現?”唐意復走了進來,唐笑把拓下來的壓痕給她看。
“這是什麼東西造成的?”唐意瞧了半天,茫然地望向他。
據說他是天下第一偷,天下稀奇古怪的東西,沒有他不認識的。
“誰知道?”唐笑搖了搖頭,嘲諷地笑:“說不定是石頭。”
“不可能!”唐意還未說話,縣官已大聲駁訴:“誰會蠢到把銀子放在外面,隨身綁着塊石頭走?更不用說爲爭一塊石頭去殺人了!這簡直就是荒謬。”
這一回,唐意倒沒反駁:“不管是什麼,反正對他們兩個而言,肯定都很重要,重要的不惜犧牲『性』命。”
“那還用你說?”
“另外,”唐意輕輕嘆一口氣:“我想再提醒你一句,這個兇手是個訓練有素的殺手,武功高強,輕功超絕,絕非一般的盜賊可比。輯捕時,多加小心。”
死者喉部的傷口極小,切口整齊,是被極短小的利器劃破,速度很快,取點很準。
除非是專職殺手才能做到。
她要殺人,就絕不會在別處多做糾纏,會直取致命點:兩眉間,心臟,咽喉。
一刀斃命,絕不拖泥帶水。
縣官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地道:“請教姑娘芳名?”
唐笑冷冷地覷他一眼:“這不關你的事。”
唐意走出客棧,茫茫然獨立在大街上,河風吹起她的長髮,裙裾翩然飛舞,似要隨風而去。
女童案未結,席家炭場之『迷』未解,現在又牽出一樁奇怪的命案。
這次的縈州之行,竟是千頭萬緒,就象陷在一個無形的網裡,越掙越緊。
“意意,”唐笑跟了出來,握住她的手:“別想太多,盡力而爲就是。”
“嗯~”唐意回眸淺笑,目光不經意地掠過河面,忽地瞥見一道軒昂的身影。
當下只覺腦中“轟”地一響,頓時口乾舌燥,心臟咚咚狂跳不止。
那個一身紫『色』錦衣,負手立於船頭,染着一身的落寞和蕭索之意,孤寂驕傲的頎長身影,不正是澹臺鳳鳴嗎?
她定定地看着他——他瘦了!
那樣蕭索的小鳳,是她以前不曾見過的!
可,現在的他不是應該在遠在數千裡之外的京城嗎?怎麼會跑到這邊偏遠的地方來了?
唐笑走了幾步,見她並未跟上來,詫異地停步回頭:“你看什麼呢?”
“啊?”唐意倉促回頭,加快兩步與他並肩:“沒,沒什麼。”
唐笑拍了拍她的肩:“走吧,回客棧。”
“嗯~”唐意輕應一聲,忍不住再次回眸,已不見了那人的身影。
剛纔,是幻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