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之中,也會提供住宿。只不過相對於客棧來說,這條件未免也太差了些。
陸離一行人要了兩個房間,公子嫣一個,辰源,柴如歌,陸離三人擠在一起。“將就着對付一晚吧。你們沒有發現嗎?最近其他地方來晉州的人變多了嘛。”柴如歌一邊挑選着適合自己休息的位置,一邊說道。
陸離找到了牀邊,靠坐下來。辰源則是當然不讓地躺在了唯一的一張牀上。
“喂,如歌,說說你的故事吧。我什麼都不知道啊。”陸離對着柴如歌說道。“你們剛纔在打什麼啞謎呢?”
聽到這話,柴如歌的手頓了一頓。他笑道:“我沒什麼故事啊。”
“還是我來說吧?”辰源躺着說道。
柴如歌一拍牀沿,說道:“你說個鬼哦,快把牀給我讓出來!”
“從前,哦,也不是很久。大概二十年前,古河派出了一個年輕的天才弟子。那也是現在這位劍仙沐三白的徒弟。只不過應該算是沐三白的首徒。”辰源奶聲奶氣的聲音,卻硬要裝出一副飽經滄桑的感覺來。
柴如歌狠狠白了他一眼,怒道:“夠了!我自己來說,行了吧!”
陸離拎起桌上的酒壺,給柴如歌慢慢斟上一杯。訴說故事的時候,怎麼能夠沒有酒呢?
“我就是沐三白的徒弟,沒錯,就是我。”柴如歌自嘲地說道。
陸離倒是有些驚訝,這其貌不揚的男人,竟然是劍仙的徒弟?那豈不是如今那個小劍仙江軻的師兄?
“幹嘛這樣看着我?我說得是事實!我師父就是沐三白。”柴如歌強調。
“呵呵呵,對了忘記說了,陸離的師父,是柳扶風。”辰源在一旁插嘴,他撇了撇嘴,一個劍仙的徒弟,一個刀聖的徒弟。
現在,劍仙的徒弟和刀聖的徒弟大眼瞪小眼,完全沒有他們師父的慪氣。劍仙刀聖不合,是江湖之中衆所周知的。
“久仰久仰。”柴如歌十分敷衍地抱了抱拳。陸離則是聳了聳肩,一副無奈的表情。“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並不是柳扶風的徒弟。因爲那時他叫杞成舟。”
“傳刀即傳道。傳劍亦是如此。我沒有拿到那把離劍,可你拿到了釋刀。所以你其實才是柳扶風的真正傳人。”柴如歌嚴肅地說道。
陸離低頭看了看釋刀,沉默不語。
“可是劍仙又如何?我如今已經不能動手,也不會動手。”柴如歌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
“如果他一直修行下去,今日武榜前十,必有柴如歌一席。”辰源繼續說道。
柴如歌猛然回頭,一甩手,說道:“辰源你好煩!”
陸離笑了笑,說道:“還是說正事吧。你和舟家又是怎麼回事?”
柴如歌還在對着辰源怒目而視。可陸離明顯看到了辰源微微變彎的眉眼,那是辰源在笑柴如歌這氣急敗壞的樣子。
“不就是個女人麼!不就是被女人拋棄了麼!你有必要抓着這件事一直說一直說一直說麼!”柴如歌吼道。可是吼完之後,他卻忽然如同泄氣的皮球一般,蔫了下去。
突然,柴如歌抓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坐在一旁,閉口不言。
“被女人?”陸離詫異道,“被女人拋棄?”
“那個女人是舟行早的夫人,江涵。”辰源揭開了謎底。
陸離這才明白,爲何提到舟家,柴如歌會窘迫不安。原來,是他喜歡的女子嫁作他人婦麼?
“夠了!”柴如歌忽然說道。
“不夠!”辰源的聲音也尖利起來。“柴如歌,你若還是個男人,你就應該走出來!而不是一直沉寂下去!”
當一個童聲嘶吼起來,那尖利的聲音直入人耳膜。
“正當石谷醫仙包治百病了?心病還需心藥醫!你自己站不起來,沒人能夠救你!”辰源忽然從牀上坐了起來,一雙鷹眼盯着柴如歌,眼神犀利無比。“你是個男人!我們現在要拿回鑰匙,我們不要柴如歌,我們要的是十月如歌!”
“十月如歌?”陸離喃喃重複道。
“十月?呵呵,已經十一月了。”柴如歌語氣忽然冷了下來。“連十月劍都換了人了,十月如歌又有什麼意義?”
“至少比現在這個只會烤乳鴿的柴如歌強!”辰源繼續嘲諷着柴如歌。陸離在一旁靜靜看着,他能夠判斷出來,辰源似乎是在故意激怒如歌。這是激將法。
可是柴如歌的狀態似乎不怎麼好,他的雙手顫抖着,抱住了自己的肩膀。顯然柴如歌的心情處在激盪之中。
辰源的聲音迴歸平淡,他開始講訴起來。
“江涵本是晉州大戶,是堇國僅存的大族。在大姜來攻時,帶頭第一個投降於大姜王朝。所以聖上格外開恩,讓江家在長陵站穩了腳跟。而後,舟家舉家遷到長陵。兩家各自有些來往。那時舟家的公子舟行早與江家小姐江涵,從小便是青梅竹馬。所以兩家人便早早定下了婚約。”
“可惜,半路殺出個柴如歌。”
“江家小姐義無反顧地愛上了當時一席青衫,風度翩然的柴如歌。那是的柴如歌還有一個響亮的名字。手握十月劍,便是十月如歌。”
“以十月爲名,只因此劍寒意深重,故有十月寒霜重,劍寒十九州的名號。呵呵,比我遊俠之稱大氣得多。”
“江家小姐江涵不顧家中反對,與柴如歌私定終生。柴如歌也是棄了成名的十月,辜負門派的栽培,一起私奔而去。只可惜……”
陸離靜靜聽着,聽到辰源說起轉折,不免想要繼續聽下去。
可這個時候,柴如歌忽然站了起來,而後笑道:“後面我來說吧。”辰源點了點頭,柴如歌似乎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了。
“那時年輕氣盛,以爲生活不過如此。可是之後才知道生活的艱難。沒有錢,真的沒有辦法生活下去。於是,我就開了一家店。哦,我的手藝還是不錯的。我和她過上了樸素的生活。”
“粗茶淡飯的日子,我甘之如飴。可我卻忘了,對於一個從小錦衣玉食,只憑一腔對着江湖的想像而毅然私奔的小姐來說,這樣的日子,她終究還是不習慣的。”
“而且,因爲她樣貌出衆,我們經常會受到麻煩。我會出手打發,可是到頭來,店裡的生意也是大受影響,反倒是更加麻煩了。”
“所以她會叫我住手,叫我去找坊丁,去找官府。她不再讓我出手。於是我便不出手。”
說到這裡,柴如歌笑了笑,笑得有些無奈,也有些心酸。
“可是那樣反而有了更多的麻煩。我們的生活也被打亂。所以,當舟行早和她的家人來找她的時候,她走了。”
“走了,不要我了。”柴如歌趴在了桌子上,他沒有流淚,也沒有之前那股激動。似乎只是陳述着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陸離和辰源靜靜聽着。
柴如歌忽然笑了笑,對着兩人說道:“然而這並沒有什麼卵用。我現在每次動手的時候,她的聲音依然會出現在我的腦海。讓我不要動手。所以,我不再會握劍了。”
辰源聽了,眉頭大皺。他以爲用激將法,以直面的作態,來激起柴如歌動手的勇氣。可是,江涵給柴如歌心中的傷害,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
柴如歌對着陸離說道:“我的事,也就是這樣。沒什麼好可憐的。我有可恨之處。說出來之後,我反而淡定了。我已經放下了。”
“不,如果真的放下了。你就不會再聽到她的聲音。如果真的放下了,你就不會有方纔的激動。如果真的放下了,你就不會對我們說這樣的話。”陸離抱臂看着他,看着柴如歌低眉的模樣。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故事,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秘密。
也會有,屬於自己的心傷。
辰源似乎大失所望,躺回牀上,翻了個身。陸離鋪好自己的鋪蓋,也躺了下來。
只剩柴如歌還坐在桌子旁邊,他開始喝酒。
“對不起。”良久,辰源的聲音傳來。
柴如歌一飲而盡,淡淡道:“無妨。我明白你的意思。現在的我,的確是廢物。”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晃了晃酒壺,裡面已經沒有酒了。
柴如歌把酒壺往酒桌上一放,然後說道:“可是我真的放不下。”
“天色不早,明天我們再想想辦法吧。”陸離盯着牆壁說道。
“不必了。我放不下,不代表江涵放不下。明天我就去一趟舟府吧。”柴如歌笑了笑,彷彿又恢復了正常的嬉笑。
“一起吧,氣勢足一些。”陸離在一旁說道。
“又不是打羣架,要氣勢幹嘛。”柴如歌嫌棄道,而後他又一指辰源的背影,冷哼一聲,說道:“我才發現,你這個講話奇奇怪怪的人,的確也不懂給人留情面!”
“樊籠的都是變態!”柴如歌以此句作結。
只見牀上的辰源左手一揚,一道暗光劃過柴如歌的臉頰,擊滅了桌上的蠟燭。瞬間的黑暗降臨,房中只留下柴如歌的聲音。
“辰源,你特麼又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