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朵朵吐了吐舌頭,趕緊忙活去了。
這邊的水燒上,閃朵朵又轉了回來,仍不死心地問阿木爸:“阿木爸,爲什麼要給她泡澡嘛?”
“不是泡澡,是藥浴。這女孩懷有身孕,江水從母體入宮,女孩又命懸一線,一旦造成流產,就是一屍兩命。咱們侗醫有個口訣,“庚療凡間呃暝久,全靠枚索和枚冷”,意思是,人的一生沒多久,全都依靠氣和水。因此,侗醫非常重視氣和水在治療的作用,氣和水失去了平衡,人就要生病。對於溺水者而言,就意味着水多而氣少。只所以給她用藥浴,主要是護胎,能不能挽救她娘倆的性命,還要看她的造化。”阿木爸緩緩地說。
不多時,熱水燒開,阿木爸將配好的草藥放入,對閃朵朵講了一些要點,又叫來兩個阿婆,三個女人將吳美麗的衣服扒去,然後合力將她擡進了木桶內。
經過四個小時的浸泡,吳美麗仍無半點聲息,在阿木爸的吩咐下,女人們又將吳美麗擡到了牀上。
閃朵朵不知吳美麗的狀況到底如何,想問問阿木爸,但看到阿木爸凝重的表情,嘴巴張了張,還是沒敢問出來。
阿木爸此時正手腳不停地忙碌着,只見他,先是將早已準備好的草紙放進燒熱的桐油裡,浸泡片刻後,將草紙撈出,然後糊在吳美麗的肚臍眼周圍。扭頭見閃朵朵一臉的疑問,一邊忙活一邊說道:“知道你想問什麼,侗醫講究是水和氣,水療後自然是氣療了,藥浴起的是一個排毒的作用,而現在是把她體內的寒氣發散出來。別在那傻站着,去把搗藥罐給我拿來。”
“哎。”閃朵朵應了一聲,趕緊將搗藥罐抱了過來。
阿木爸將姜蓖、野薄荷、馬蹄香等草藥放進搗藥罐搗爛,然後對着搗藥杵聞了聞,竟又加了點白酒進去拌了拌。
閃朵朵看着奇怪,不禁好奇地問:“阿木爸,你是在做涼拌菜嗎”
“你個好吃鬼,就知道吃。”阿木爸給逗樂了,搖了搖頭,說道:“寒氣逼出來還要防止寒氣進入,加點白酒進入是爲了活絡她的經絡,幫她通氣,這就是“通者不痛,痛者不通”的道理。”
“萬一她吃進去醉了怎麼辦?”閃朵朵追問道。
“傻朵朵,這藥是外敷的,配好後要敷於患者肚臍、頭頂正、兩眉間、左右兩耳、鼻根、下脣正、虎口,然後輕揉七下。這種手法是咱們侗醫的獨創,叫做攝七處...”阿木爸耐心地解釋着。
其實,阿木爸所說的七個部位就是醫所說人身上的穴位,一說到醫,都說其博大精深,但同時也讓人感到艱澀難懂,好端端的身體部位不說,偏要另取個穴位名,這和逼着你多學一門外語有什麼區別?所以,少數民族的化有的雖然沒有漢學源遠流長,但簡單實用,有些還真的有奇效作用。
說話間,阿木爸的動作並沒有停,左手敷藥,右手輕揉,不大的工夫就按到人處,剛按了七下,就聽得“嚶”的一聲,吳美麗喘出了一口氣。
“啊,她醒了。”閃朵朵高興地跳了起來。
“快,繼續燒水。”阿木爸吩咐道。
“還要泡澡啊?”閃朵朵問。
“泡你個頭,是煎藥啊。”阿木爸沒好氣地說。
“哈,我當然知道是煎藥,逗你玩呢,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難道你不高興嗎?該笑一笑了阿木爸,你就是我們南侗的神醫誒...”閃朵朵嬉皮笑臉地說。
“唉,我們的朵朵就是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喲。對了,你知道煎藥,知道煎什麼藥嗎?”阿木爸笑着說。
“當然,用木姜子、生薑、辣蓼、紅糖煎水內服,通者不痛,痛者不通,接下來當然是要讓她發汗嘛。”閃朵朵得意地說。
“去吧。”阿木爸欣慰地露出了笑容。
“好嘞...我們聲音雖不比蟬的聲音好,生活卻讓我充滿激情,歌唱我們的青春,歌唱我們的愛情....”閃朵朵蹦蹦跳跳地去燒水去了。
就這樣,吳美麗僥倖地活了下來。
“謝謝你,朵朵姐...可是...你不應該去救我的呀,像我這樣的活過來也是生不如死呀...”吳美麗突然大哭了起來。
朵朵沉默了半晌,吳美麗仍未停止痛哭,好像在她身上使的排水法失效了一樣,淚水直線地流下,連身上的毯子都被淋溼了。
“說說吧,說說你的故事,說出來就好了...”閃朵朵溫柔地說道。
朵朵心裡清楚,一個非正常溺水的美女背後一定有個悽慘的故事,這種悲憤、絕望、惱怒的心情就像一堵牆一樣堵在胸口,不把這口氣排出來,美麗始終無法痊癒的。
在朵朵的誘導下,吳美麗抽抽噎噎地把自己的經歷講了一遍。
“是不是因爲男人拋棄了你、想害死你,你才這麼絕望?你看着我...”閃朵朵柔聲地說道。
吳美麗擡頭望去,發現朵朵的眼睛像海子一樣恬靜,像清泉一樣清涼,清澈明亮,沒有一絲的雜質,令人信任,令人憐惜,又令人傾倒。
吳美麗心裡突然涌上一種親切感,很有一種想傾訴的衝動。
閃朵朵接着說道:“雖然你差點被所愛的人害死,但這並不一定就是壞事,最起碼讓你認識了一個人,避免今後受到更大的傷害。一個不值得愛的男人,也不值得去爲他落淚,一次傷害,也不一定是我們人生的全部,像你這麼的年輕美麗,以後的路還很長,要學會自己站起來,自強,自立,自己去掌握自己的命運...”
“哪我以後該怎麼辦呢?”美麗停止了哭泣,淚眼婆娑地看着朵朵。
“怎麼辦?當然是爲自己活着,請不要忘記自己纔是生活的主宰,是生命的主人,自己的路要自己去走,自己的命運自己去把握!上天並沒有從你一出生就安排好你做這做那,生活該怎麼樣,不要問天問地問別人,要問自己...”閃朵朵耐心地開導着。
“朵朵姐,你講的真好,我心裡好多了,謝謝你...”美麗感激地抓着朵朵的手。
“趕快好起來吧,你來的可真巧,我們也是剛搬來不久,過兩天我們寨子要和綿竹峽的土家寨互訪,按照我們侗族的規矩是要擺百家宴的,到時你可就有口福了。”閃朵朵微笑地說。
“我記得侗族不是在黔東一帶嗎?怎麼會跑到這裡呢?”吳美麗不解地問。
“唉,我們南侗這一支啊,從清朝時就流離奔波,好不容易紮根在巫峽江邊,又遇到了三峽工程,工程一旦竣工,我們所居住的地方要全部被淹沒...”
“政府不安置嗎?”美麗插了一句。
“政府是安置,但把我們安置到城市裡。我們侗族人世代依水而居,與大自然和諧生活,怕是到了城市,我們侗族人就不是侗族人了,所以,我們才遷到這裡來的。”朵朵解釋道。
“哦,那姐姐是幹什麼工作的?”美麗問。
“我以前也做過小姐。”閃朵朵貼着美麗耳朵悄聲地說。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