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刑的目的是什麼?是通過恐嚇拷打等手段摧毀敵人的精神和意志,迫使敵人坦白交代自己的罪行。
但通過四天四夜令人髮指的折磨,崔炳浩並沒有屈服,也就是說,教化所自創的酷刑還沒有達到目的。
這不禁讓樸科長和看守們有點恐慌,因爲,他們的卑劣手段失去了震懾力,而崔炳浩將成爲教化所裡的英雄,這不僅打擊了教化所的威嚴,而且很可能使犯人們同仇敵愾、“沆瀣一氣”。
教化所所長聞訊趕來,聽了樸科長的彙報,冷笑道:“那就讓他過通關吧,我倒要看看他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這裡的在押犯命如草芥,弄死個人稀鬆平常,爲什麼還驚動了所長?
這是因爲,教化所從來沒有人能熬到過第四關。
而第五關是“土刑”,基本和執行死刑差不多了。
所謂的“土刑”,是將人埋在地下,只露個頭在地面,而執法的人則站在20米開外,手持用草和泥土製成的土坯瞄準受刑者擲去。行刑時間爲一個小時,一小時後,如受刑者沒死,說明連老天都在幫他,那受刑者就可以成爲教化所的自由人,也就是說,在上面沒赦免他之前,除了不準走出教化所外,可以不參加勞動和體罰了。
話是這麼說,但如果真想弄死你,老天就是開了雞眼,也幫不到你。二十米外、一個小時,除非執刑的人都是小兒麻痹症患者和肌無力患者,而且那土坯是草和土的混合物,是北韓民居土牆的建築材料,非常堅硬,一旦砸在頭上和一塊岩石的效果一樣,就是閉上眼睛,一個小時,也不可能一發不,只要一發,就能讓受刑者的腦袋開。
第五天,變天了,天空飄灑着鵝毛大雪,狂風肆虐,那寒風颳在臉上就像刀子一樣的生疼。
看守們挖好土坑,嘴裡一邊詛咒着可惡的天氣,一邊發着牢騷說:“媽的,這鬼天氣折騰個什麼,還不如一槍崩了那小子省事,他們當官的抱着暖爐看戲,讓咱們陪着受罪,待會大家瞄準點,早點弄死那小子,早點收工…”
崔炳浩被押了過來,他不屑地看了一眼土坑,然後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他知道這最後一關不好過,對方是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他的,他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其實,從進到教化所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經有了思想準備,他也想過逃走,真的要逃,憑他的身手,應該問題不大,但他的家人怎麼辦?父親死了,家裡的希望可都寄託在他一個人身上,所以,他不能走。
但到了今天這一地步,連續幾天的酷刑,他也認了命,生在這樣的國家裡,只能是自己的不幸,就算能熬過通關,教化所就會饒了自己?不可能,那都是謊言,他已經看明白了,教化所就像是一個飼養場或動物園。死一個犯人與死一隻動物沒什麼兩樣。看守們面對屍首也照樣能談笑自如,這些失去人性的傢伙能放了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還死了好,一了百了,再也沒了痛苦,再也沒了悲憤,但願來世時不再生在這個國家。
崔炳浩在坑裡想着,上面的看守們已七手八腳地將坑裡填着土,他的身體被泥土緊緊地擠壓着,他感到有點窒息,胸悶的有點喘不上氣,他還在想,我應該說點什麼?就要死了,我必須要說點什麼,那怕是罵兩句也好…
但崔炳浩的大腦一片空白,呼吸越發地急促起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已開始缺氧,不禁有點想笑,這教化所煞費苦心地開發出這個“土刑”,還設定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媽蛋的,哪裡還用的着那麼長的時間,哪裡還用的着用土坯來砸,現在,土剛到我胸部,我怎麼就無法呼吸了…
是的,崔炳浩想的沒錯,那些電視裡把人活埋然後露個頭全是騙人的,基本上人被土埋到腰部就開始缺氧,到了胸部時,人就窒息了而死了。
但崔炳浩還是沒死,不但沒死,等他醒來時,他母親正在牀邊低頭垂淚呢。
我這是在做夢,還是死而復生?崔炳浩用手掐了一下自己,有痛感,不是做夢,他媽媽確實來看他了。
“媽媽。”崔炳浩輕輕地拉了一下母親。
他母親的身子一震,趕緊扭過身來,崔炳浩卻一下愣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幾個月前他母親只是有少許白髮,而現在坐在他面前的卻是滿臉皺紋白髮蒼蒼的老奶奶了。
“炳浩,你受苦了,傷口痛不痛,要不要我幫你揉揉…”母親強忍着眼淚問道。
崔炳浩看到母親眼角里的淚痕,心如刀絞,差點要哭出來,他咬着牙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控制,再控制着,努力擠出一張笑臉道:“沒事,你兒子是拳王,身體棒着呢。”
“你餓不餓?”母親又關切地問道。
“媽媽,我不餓,你是怎麼過來的?”崔炳浩趕緊問道,他要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所長把我接過來的,說你受了傷,讓我來照顧你幾天。”母親慈愛地撫摩着兒子的頭髮。
自己爲什麼沒死成,不但沒死,教化所還讓母親來照顧自己?他們有這麼仁慈嗎?還是這裡面有什麼陰謀?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崔炳浩既納悶又開始擔憂起來。
“炳浩啊,沒想到這麼長時間沒見,你竟瘦了那麼多,還吃點東西吧,媽給你做了好吃的…”
母親說着離開了牀鋪,悄悄地抹了把淚,然後給兒子端來一些食物。
崔炳浩看着比他還瘦的母親和母親精心製作的食物,淚水終於忍不住噴涌而出。
母親心疼地摸了摸兒子身上的傷痕,催促道:“吃點吧,昨天他們派人送來了一些糧食,我就趕緊給你做了這些,知道你吃不飽,我就特意做多了些…”
母親說着,親手捏了一團食物喂去,崔炳浩把食物含在嘴裡,喉嚨卻好像被什麼堵上了一樣,無法下嚥。
很是奇怪,在崔炳浩養傷期間,不但沒人打擾他們,還不時有人送來食物和醫藥,甚至連教化所外的醫生也時不時地過來幫崔炳浩療傷。
說起來,這段時間,和母親相聚的這幾天裡,竟是崔炳浩最近十年間最幸福的時光。
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也不會平白無故地掉餡餅,教化所更不會變成慈善機構,儘管好吃好住還有母親陪着,崔炳浩的心裡總是揣揣不安的擔憂,這一切都是假象,美好的表面說不定背後隱藏着更大的罪惡。
是的,崔炳浩想的沒錯,經過醫生最後一次檢查,說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康復,當天晚上,崔炳浩就被請到了所長辦公室。
所長規規矩矩在辦公室裡站立着,辦公桌後面還坐着一個人,崔炳浩認識,是情報局的副局長李恩勝。
“炳浩啊,這段時間你受苦了,我不知道你的情況,所以我來晚了,當我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你在受刑,馬上就喝止了他們的錯誤做法,你的傷好了吧?我派人送來的食物吃着還可口吧…”李恩勝關切地問道。
崔炳浩不知道害死他父親的人其實就是眼前的李恩勝,他們家很少與李家有交集,僅限於認識,他不知道對方爲何要救自己,所以謹慎地答道:“謝謝李局長,我的身體已沒有什麼大礙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是我們的拳王,是難得的人才,被關在這裡確實委屈你了。你雖然是犯人,但國家並沒有忘記你做出的貢獻,你有一身的好本事,如果不在拳場上發揮,那就相當於英雄無用武之地了,我有一句話問你,如果讓你重新回到賽場上,你願意嗎?”李恩勝問道。
崔炳浩一下被聽懵了,自從進到教化所以後,他再也不敢奢望自己能重新回到賽場上,但作爲一名拳擊手,最大的渴望就是站在擂臺上比賽,還有什麼驚喜比這個消息更讓人激動。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崔炳浩語無倫次地追問道。
“是真的,只要你願意繼續打拳,現在就可以走出教化所。”李恩勝微笑道。
“謝謝李局長,我願意…但是,我有一個請求,能不能請李局長恩准?”崔炳浩按捺住內心的狂喜小心翼翼地問道。
“說吧。”
“李局長能不能開恩放了我的家人?”崔炳浩忐忑地看着對方。
“噓,這個嗎…”李恩勝像害了牙疼似的吸了口氣,然後一副爲難的樣子說:“不是我不願幫這個忙,你也知道,你們崔家是領袖定的罪,沒人敢擅自更改領袖的命令…這樣吧,我對教化所裡的人說一聲,讓他們好生照顧你的家人…但你要好好打拳,你的打拳成績將決定着你家人的安危…”
能得到李局長這樣的承諾,對崔炳浩已是意外的收穫,他不禁感激涕零地給李恩勝嗑起頭來。
李恩勝哈哈大笑起來:“既然你決定了,現在我就帶你去你要比賽的地方。”
回到自己的監牢裡,和母親報告了自己的動向,與母親告別後,崔炳浩就上了李恩勝的小車。
出了教化所的大門,崔炳浩不禁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的人生起伏的太跌宕了,莫名其妙地被抓,莫名其妙地又回到了拳擊場,這是他的宿命,還是命運就像一個圓,他又回到了原點?
一路百感交集地看着車窗外的黑夜,小車帶着他來到了市區,又開了一會,停在了一個地方。
北韓爲節約電能,晚上沒有路燈,崔炳浩不知來的是什麼地方,下了車,眼睛好半會才適應了周圍環境,仔細一看,不禁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