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父母不再反對,趙娟在跟賀思敏商量後,兩人決定在一九五八年元旦登記結婚。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間元旦快要到了,賀思敏和趙娟即將結婚的消息,也傳到了王茂林的耳朵裡。
王茂林被撤職後,被分配到後勤處總務科當了一名管理員。這個消息讓他心裡很不舒服。他覺得,賀思敏處處跟他作對。聽說,最近賀思敏還到處遞送材料,爲黃介聲喊冤叫屈,把責任全部推到他身上。他現在已經夠倒楣的了,可賀思敏還不放過他,這不是存心想把他送進監獄嗎?……
爲了報復賀思敏,王茂林以探望老首長的名義來到趙家,在趙娟的父親面前搬弄是非,試圖攪黃這門親事。
在虛情假意地客套一番後,王茂林將話題引到賀思敏身上,說:“老團長,賀思敏這個人可不簡單。他表面上工作積極,可私下裡反動立場一點也沒有改變,跟咱們勞動人民根本就不是一條心。你如果把女兒嫁給這種人,就是害了她……”
“女兒的事我自有主張,不勞你費心。”趙父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我倒想問問鄭家嶺水庫的事。我聽說,水庫破壩的責任主要在你,那個姓黃的副主任是替你背了黑鍋,有這事嗎?”
王茂林愣了一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連忙狡辯道:“那是有人在造謠,他們根本就不瞭解實際情況!……”趙父正色道:“王茂林,你別忘了,咱們可都是軍人出身。是軍人就應該光明磊落,一人做事一人當!……”
兩人話不投機,王茂林沒坐多久便起身告辭了。他走出屋子,在院子里正巧碰見趙娟從外面回來。他心中不快,瞥了對方一眼,也沒吱聲,繃着臉走出了院子。
趙娟進了屋,對父親說:“爸,王茂林好象不太高興,你是不是說他什麼了?”趙父鼻子冷啍一聲,道:“這個孬種!如果在戰場上,老子非一槍斃了他不可!……”
王茂林離開趙家,心中忿懣難平。自己好意上門勸說,卻被當面責備羞辱,真是豈有此理!他突然記起來了,趙福如夫婦也是小知識分子出身。說到底,他們跟黃介聲、賀思敏根本就是一路人,與自己這樣窮苦出身的人格格不入。自己根本就是枉費心機,這一趟本就不該來……
元旦很快到了。然而,要在元旦這天結婚的不止賀思敏和趙娟,吳天寶和孫小鳳也決定在元旦舉辦婚禮。從水庫工地回來後,吳天寶和孫小鳳一直沒有中斷聯繫,後來兩人談起了戀愛。如今一切水到渠成,便打算正式登記結婚。
設計室劉主任初來乍到,爲了各籠絡人心,儘快樹立自己的威信,聽說設計室有兩對新人要結婚,在徵得他們的同意後,他決定在機關食堂爲他們舉辦一場集體婚禮。
元旦那天晚上,食堂大廳裡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兩對新人的親朋好友和單位同事歡聚一堂,一共擺了十幾桌酒席。劉主任還請了基建處領導到場祝賀,周處長親自爲兩對新人證婚。
兩位新郎穿戴得整整齊齊,兩位新娘打扮得漂漂亮亮,在衆人的一片歡呼和祝福聲中,舉辦了一場熱熱鬧鬧的婚禮……
賀思敏和趙娟結婚,單位並沒有給他們分配新房,他們只能在單身樓裡成親。後勤處給吳天寶另分了一間宿舍,原來的宿舍歸賀思敏。在他們此之前,已經有好幾對在單身樓裡結婚了。賀思敏也像別人一樣,在宿舍中間拉了一道布簾,將宿舍一分兩半,前面當客廳,後面當臥室。至於做飯,那隻能在走廊上了。
賀思敏從總務科領來一張辦公桌,放在走廊上靠門邊的地方,上面擺放着鍋碗瓢盆、油鹽醬醋,旁邊再擺放一隻煤球爐。走廊變成了廚房,原本還算寬敞的走道,一下子變得擁擠不堪,只能容一個人側身通過。更要命的是,長長的走廊只在兩頭各有一扇窗戶,本來空氣流通就不太好,一旦炒起菜來則油煙瀰漫,直刺鼻腔。如果是炎熱的夏天,在走廊裡做飯燒菜,那煙熏火燎的滋味,無異於是一種煎熬……
蜜月裡,這對新人去趙娟的孃家吃飯。度完蜜月後,他們便要單獨開伙了。第一天做飯,趙娟特地提前二十分鐘下班,回家淘米擇菜,洗切烹炒,忙活了整整兩個小時,纔將飯菜端上了桌子。
趙娟做了兩菜一湯,一盤大蒜炒臘肉,一盤炒青菜,外加一碗西紅柿蛋湯。臘肉是趙娟母親給的。賀思敏一瞧,大蒜炒得黑乎乎的。趙娟在孃家當姑娘的時候,從來沒有做過飯。蜜月裡雖然跟母親學了幾次,可火候掌握不好,把大蒜炒糊了。
趙娟有些不好意思。當她看見賀思敏撿起筷子,夾起大蒜臘肉嚐了一口,便滿懷希望地:“怎麼樣?”賀思敏咀嚼了幾下,點點頭說:“還不錯。”趙娟鬆了口氣,道:“第一次做飯,手藝不精,你就湊合着吃吧!”
這時候,住在隔壁的孫小鳳推門走進來。她手裡端着一隻小碗,笑嘻嘻地說:“我做了糖醋排骨,分一點給你們嚐嚐。”她將碗放到桌上,看見炒糊的大蒜,扭臉問趙娟:“這是你炒的?”趙娟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孫小鳳從桌上拿起一雙筷子,夾了一些青菜放進嘴裡,忍不住一口吐了出來,叫道:“什麼呀,這麼鹹!”趙娟的臉一下子紅了,囁嚅道:“我…沒經驗,鹽……鹽放多了……”孫小鳳放下筷子,爽快地:“不如咱們兩家一塊兒搭夥,你們把每月的伙食費交給我,我保證你們下班就能吃到香噴噴的飯菜。”
趙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剛想說好,不料賀思敏卻搶先道:“不用啦 ,我們慢慢學,能學會的。”孫小鳳轉過身,搖着頭說:“真搞不懂你們,有福不會享。”
孫小鳳離開後,趙娟瞧着賀思敏問:“你爲什麼不同意一塊兒搭夥?”賀思敏淡然地:“沒什麼,我只是不想跟吳天寶搞在一起。”趙娟見丈夫這麼說,也不好多說什麼了,兩人開始吃飯。
吃了一會兒,趙娟道:“要不,咱們繼續吃食堂吧?”賀思敏笑着說:“咱倆都成家了,每天還去食堂打飯,還不讓人笑話?”見趙娟不吱聲了,賀思敏接着道:“今天你辛苦了,明天我來做飯。”趙娟擡起頭來瞧着他,疑惑地:“你會做?”賀思敏不以爲然地:“不會就學唄,有什麼難的?”
每二天,趙娟因爲手頭上有事回家晚了。當她回到家,飯菜已經擺上了桌。她放下包,洗好手,坐到桌邊一看,跟昨天一樣,也是兩菜一湯。不過,菜炒得清清爽爽,比她炒的可強多了,看上去就能引起人的食慾。
賀思敏端着兩碗米飯走過來坐下,將一碗飯遞給她,笑着道:“你嚐嚐,看看我的手藝怎麼樣?”趙娟拿起筷子夾起來嚐了一口,立即讚不絕口。她嚥下嘴裡的東西,瞅着丈夫驚奇地:“原來你會做菜?”
賀思敏微笑地:“我上高中的時候,父親從揚州請來了一位名廚。我對燒菜有點興趣,每年放寒暑假,就跟着大師傅學燒菜。不過,他的手藝我只學到一點皮毛,但做一般的家常菜還是綽綽有餘的。”
“那好,咱倆以後分分工。”趙娟笑着說,“我負責買菜洗碗,你負責做飯燒菜。”賀思敏點頭道:“行!”
星期天早晨,兩人正在睡懶覺,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賀思敏被驚醒了,連忙推一旁的趙娟道:“快醒醒,來人了!”敲門聲越來越急,賀思敏下了牀,一面叫“來啦來啦”,一面披上外衣走過去開門。
他將門打開來一瞅,只見康五叔站在外面,連忙驚奇地:“康五叔,你怎麼來了?”康五叔笑着說:“少爺,聽說你結婚了,我過來給你送點東西。”賀思敏道:“康五叔,我們還沒起牀,麻煩你在外面等一下,一會兒就好。”說罷重新關上門,回去催促趙娟快起牀。
兩人穿好衣服,鋪好牀,將布簾拉開,賀思敏這纔將門打開。康五叔挑着擔子進了屋。賀思敏連忙招呼他坐下,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後在對面坐下問:“康五叔,你是怎麼知道我結婚的?”
康五叔喝了一口水,抹了一下嘴巴道:“頭兩天,我在縣城大街上碰見了玉香,是她告訴我的。我尋摸着給你送點什麼呢?就把家裡做的餈巴、米麪、糯米糰子裝了一些挑來了。”
“你這麼早就過來,一定還沒吃早飯吧?”賀思敏說着,扭頭吩咐趙娟下樓去買一些早點回來。
趙娟拿了錢,下樓去買了一些油條、炸糕和豆漿什麼的。三個人圍着桌子吃起了早餐。賀思敏一邊吃一邊問:“康五叔,家裡的日子還好過吧?”康五叔道:“還中,老大老二現在也能幫着乾點活了,再加上你隔三差五寄錢給我,日子還過得去。”
吃完早餐,收拾好桌子,賀思敏見康五叔收拾擔子要走,便說:“康五叔,你難得來一趟,就等吃完中飯再回去吧?”康五叔搖頭道:“不啦 ,少爺,地裡活多,我這就回去了。”說完挑起擔子出了門。賀思敏送到樓下,一直把他送到車站纔回來。
賀思敏回到家,趙娟正在掃地。她掃了幾下,想起什麼,直起腰來笑着說:“他咋還叫你少爺?”賀思敏苦笑道:“我說過他幾次,可他就是改不了嘴。”接着,他自言自語地:“真奇怪,玉香怎麼知道我結婚了?”趙娟道:“我上個月在街上碰見她了,是我告訴她的。”賀思敏聽了,沒有吱聲。
趙娟掃完地,坐到梳妝檯前梳頭。她梳了幾下,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扭頭問道:“康五叔說你每月給他寄錢,有這事?”賀思敏正靠在牀頭看書,聽了她的話,擡起頭來道:“也不是每個月都寄,就是隔幾個月寄一次。每次也沒多少,就五塊十塊的。”
見趙娟沒再吱聲,他站起來走到她旁邊坐下,解釋道:“康五叔以前是我家的老僕人,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他照顧我。他家孩子多,生活困難。我父母都不在了,就把他當成了自己的長輩,寄點錢給他,算是給他一點幫襯。不過,現在咱倆成親了,我以後再寄錢,一定會經過你同意的。”
趙娟歪頭瞧了他一眼,一撇嘴說:“你要寄就寄唄,我纔不管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