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沒有活路!”石世宇大喊一聲,出現在石振東身後,猛地抱住石振東,向後挪了幾步,離開懸崖。
石振東如夢初醒,問道:“你怎麼來了?”石世宇道:“我在山下看到你神色恍惚,不放心,悄悄地跟來了。”石振東哽咽道:“兄弟,你哥我真得是無路可走啦!”石世宇道:“誰說的?你跳下去就有路走啦?你跳下去小敢當和嫂子怎麼辦?”石振東被問得啞口無言。
石世宇掏出一個信封塞到石振東的手中,道:“這是一張房契,是你的。”黑暗中,石振東把信封舉到眼前,不解地問道:“房契?我的?”石世宇道:“我用你那五十兩銀子,在山腳下給你蓋了一個四合院,人怎麼能沒有個家呢?”
石振東回到石頭香客店已經深夜了,王翠琳正焦灼不安地等着他。石振東掏出房契湊到蠟燭前和王翠琳仔仔細細地看了又看,房主一欄醒目地寫着“石振東”三個字。王翠琳流着淚說道:“世宇兄弟真是咱石家的大恩人啊!”
石振東關了石頭香客店,搬到了新家。選了個喜慶日子,石世宇一家、甄侍崇一家一起來給石振東溫居。甄侍崇一家也在城裡安了家,甄侍崇的媳婦汪雪蓮在永安堂藥店打工,兒子甄虎在泰山書院讀書,都是石世宇幫忙安排的。
席間,石世宇開懷大笑道:“今天,我們兄弟三人才真算是團圓啦!”石振東和甄侍崇因感激石世宇的幫助和提攜,說了一馬車的好話。石世宇一直不住地重複着一句話:“應該的,誰讓我們是兄弟呢。”
三個人表面上都笑呵呵的,心境卻是各自不同:
石世宇心裡陰冷,磨刀霍霍,他看不起石振東,絕對是個石頭腦袋,但他忌妒他有一個祥瑞的宅院,有一個優異的兒子,但他從心裡不想傷害他,每逢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有一股暖暖的兄弟情意涌動在心間,他特別珍惜這份感覺。刀子是爲甄侍崇準備的,每逢見到甄侍崇他就喜歡盯着他的脖子看,想像着手起刀落,人頭落地,一腔鮮血噴涌而出,那血是黑的,這廝心是黑的,血能不是黑的?經過了凡道長這幾年的**,石振東也開始醉心於厚黑與權謀,這刀是一定要砍的,不過不是現在,現在刀光已經罩在汪雪蓮的身上。這個婦人白白胖胖的,倒有幾分姿色,真是便宜了那個老大夫了。
石振東的心裡除了感激就是慚愧,他現在已經徹底確認父親對世宇兄弟的看法是錯誤的,並且爲自己過去對他的誤解而內疚不已。甄侍崇十分嫉妒石振東,這個傻子有什麼好的?值得你石世宇對他這麼好,連開香客店賠的錢也替他還上,前前後後爲他花了近二百兩銀子。相比之下對我的好,簡直不值一提。心裡微微涌起的對石世宇的一點內疚之情,又瞬間煙消雲散了,甚至又生出幾許憤恨來。
無奈,石振東只好重操石匠舊業,可氣的是周邊凡是認識他的人家都不用他,顯而易見,認爲他是一個不祥之人。石振東只好輾轉於外地謀生,有時幾個月才能回家一次。雖然辛苦倒也勉強維持生計,只是沒有餘錢還帳,讓他心中時常爲此惴惴不安。
石振東在濟南爲一大戶人家蓋房子的時候,認識了木匠鍾木森一家人,鍾木森的媳婦楊紅在東家幫廚,他們的女兒鍾碧霞五六歲的年齡,長得漂亮,極富靈氣。攀談中得知,他是來泰山還願的。鍾木森是山西洪洞縣人,到他這一輩五代單傳,因此父母早早地給他娶了媳婦,先是久不生育,後來一連生了兩個男孩,又不幸早早地夭折了。在他們那兒求神拜佛都不管用,後來聽說泰山主生,人們遇到什麼難處,在玉皇廟磕頭燒香後大多都能如願。
六七年前鍾木森的母親讓他帶着媳婦楊紅來到泰山,在玉皇廟裡燒香磕頭,求玉皇大帝賜給他家一男半女。果真靈驗,一年後生下了閨女鍾碧霞。母親一心想要個孫子,臨終之際還是叮囑鍾木森要他再來泰山燒香,求玉皇大帝能賜給他們家一個兒子,讓鍾家有個傳宗接代的後人,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母親去世後,家裡前年遭了旱災,去年遭了水災,十戶人家有九戶背井離鄉外出逃荒。鍾木森一家爲了活路也只有外出逃荒了,他始終惦記着母親的遺願,和楊紅一商量,便決定一路南下到泰山上香求神。就這樣一家人靠着鍾木森的木匠手藝,從山西輾轉來到濟南,眼見着就到了泰山了,鍾木森一家人對泰山充滿了期待,就連小碧霞也不時地問一些關於泰山的問題。比如“泰山多高?”“玉皇大帝多大年紀?”石振東還真回答不出來。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鍾木森突然病倒了,得了傷寒熱病,怕花銀子,捱了幾天,沒成想越來越重,最後轉成肺熱病,臥牀不起。治了半個多月便花光了微薄的積蓄,東家還算仁慈,付了雙倍的工錢,幾天就又花沒了。楊紅走投無路,又來求東家,東家也沒有辦法,楊紅再三磕頭懇求,東家便給她指了一條路:“大明湖趙員外家,想討一聰明伶俐的小女孩,給他女兒做丫環,你的孩子雖然小,但很討人喜歡,我給趙員外說一說,興許能換回五兩銀子,給你丈夫治病。”楊紅咬咬牙同意了。
東家帶着楊紅和鍾碧霞要去趙員外家時,楊紅突然改變了主意,抱着女兒跪在東家面前乞求東家收留女兒,因爲她認定東家是個好人。東家感動了,也的確喜歡鐘碧霞,便答應了。這時鐘碧霞才明白是怎麼回事,抱住楊紅的脖子哭喊着要跟着媽媽離開,楊紅強忍着淚水告訴女兒:“碧霞,你留下,你爹就能活命……聽媽的話留下吧!”鍾碧霞聽了這句話,真就不哭了,裂着嘴,哽咽道:“……我……留……”石振東看到這一幕,扭頭掉下了兩行熱淚。
鍾碧霞留在東家的第二天,東家的活計結束了。石振東和東家結工錢的時候告訴東家,自己的工錢不要啦,留給鍾木森老弟治病。
回到泰安,石振東和石世宇談起這事來,感慨道:“想想我困難的時候,有兄弟你幫我,可那鍾兄弟遇到困難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有賣閨女治病,真是可憐啊!病好了,閨女不是自己的了,下半輩子生不如死。治不好,人財兩空,連個棺材板子也置辦不起。”石世宇大爲感動,問道:“振東哥,你想不想幫他?”石振東苦笑道:“咋不想?我和鍾兄弟特投緣,還有他那個閨女,真是討人喜歡。我把兩個月的工錢給他留下了,杯水車薪罷啦!臨走的時候,我連看他也不好意思。”
石世宇衝動地說道:“振東哥,我給你十兩銀子,你去濟南,你那個鍾兄弟如果病好了呢,你就幫他贖回女兒。病如果治不好呢,你就買副棺材發送發送他吧!也不枉你們兄弟一場!”石振東動心了,但又頗費躊躇,心裡想道:“好是好,但這錢不是我的啊!”石世宇看穿了他的心思,便道:“這件事你就當替我做的好不好?我大把的銀子到廟裡燒香拜佛,不就是求個好報應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聽了石世宇這話,石振東欣然動容,激動地說道:“好,我明天就回趟濟南,想那鍾兄弟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若能活命,他一定不會忘記兄弟你的大恩大德!”
石振東帶了十兩白銀,第二天一早便奔濟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