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餘的事情不做。這是多餘的事情麼?這涉及到陸緘的身份問題,他到底是大房的兒子,還是三房的兒子,這個問題必須弄清楚,絕對不容混淆!林玉珍氣得臉色發白,對着林謹容怒目而視:“我可是爲了你好,你卻不領情!”
林謹容道:“知道姑母疼我,但有些事是爭不出輸贏高低的,也不是吵得厲害就有理,無論怎麼鬧,事情的結果都不會改變,那爲何要給旁人留下一個我們姑侄得理不饒人的話柄呢?”
林玉珍氣道:“她都騎到我頭上來了,我還要讓着她?你真的不去?”
林謹容堅定地搖頭。吃多了她纔去摻和他們之間的這筆冤枉帳。她一直都記得一件事,那一年,塗氏暗裡偷偷教寧兒叫塗氏祖母,被林玉珍知曉,也是這樣的不依不饒,非得拉着她去陸老太爺和陸老太太面前辯個分曉。塗氏當然不認,問林玉珍從哪裡知道的,讓找出證人來,證人當然不缺,可最後卻演變成林家姑侄一起生事欺壓塗氏,得理不饒人。再到最後,林玉珍和塗氏都是各有苦衷的,唯獨她,就是她不會爲人,沒有把事情處理好,把閒話傳了出去。
淡淡的茉莉花香撲鼻而來,林謹容擡眼看向門邊,只見青布簾子下頭一雙大紅色的繡鞋,上頭搭了一抹繡了白玉蘭的寶藍色裙邊,一看就知是陸雲站在那裡。
“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就是個窩裡橫!我也不指望你了,一個個都是吃閒飯的,就我一人在操閒心。”林玉珍站起身來:“爲了林家這張臉面,我還得去找老太爺!”
這和林家的臉面有什麼關係呢?分明就是陸家大房和三房之爭。林謹容攔過林玉珍了,既然攔不住,那就順其自然,留給陸雲去攔,於是並不再攔林玉珍。
簾子下的那雙大紅繡鞋終於動了動,陸雲掀簾進來,笑道:“這又是怎麼了?”見林謹容不說話,便自動接上來:“是爲了早間那事吧?又不是多大的事。祖父和祖母心裡都有數,母親就不要去給二哥添亂了。”
林玉珍非常堅持:“不成,若是其他事情我倒也罷了,就這件事,我堅決不讓步。非說清楚不可。”
陸雲便朝林謹容使眼色,示意林謹容跟她一起勸林玉珍:“現下六弟還在老太爺那裡,三嬸孃心神不安也是有的。等過了這些日子又再說罷。”
林玉珍怒道:“過些日子?過些日子她便又生出其他事情來了!”轉而又怨林謹容,“都是你惹出來的好事!一進門就雞飛狗跳的。說你母親沒教過你,你不懂,那麼我就來教你,說一句還十句,活該你被人騎在頭上撒野。”
前生後世,都要受她的冤枉氣,有理無理就指着鼻子罵。聽到她又提起陶氏來,林謹容突地竄起一股怒火來,站起身來道:“是,婆婆說得對,全都是我的錯。行,我這就去找老太爺,陸家這個媳婦我做不了!沒這個本事!”言罷將帕子一甩,大步往外走去。
林玉珍一怔,陸雲趕緊插到中間去,死死拽着林謹容,頭痛地道:“哎呀!人家才這麼鬧一鬧,你們就自己先吵起來了,這不是給人看笑話麼?嫂嫂,你的脾氣怎麼越來越暴躁了,都讓一步吧?”
林玉珍的脾氣也上來了:“放開她,讓她去,我倒要看看她能怎麼着?”
林謹容冷笑:“我是不能怎麼着,但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在家我母親也把我當成寶貝一樣的疼寵,祖父送我出門前,也曾說林家是書香門第,女兒要知榮知恥,要有骨氣,可不是平白給人糟蹋的。無論我錯不錯,婆婆不高興,說我兩句,也是正常,因爲您不止是我婆婆,還是親姑母。可您何故要扯上我母親?小姑,若是有人無故指着你的鼻子罵你娘,你是不是也要忍着?”有一就有二,旁人侮辱自己的親孃,自己都不敢吱聲,又怎能怪別人不把你當回事?
陸雲乾笑:“都少說幾句,家和才能萬事興,休要讓旁人看笑話。”
林謹容怒道:“我此刻在別人眼裡就是一個笑話!旁人欺我倒也罷了,親姑母也不體諒我,嫌我被人慪得不夠,可勁兒地來慪我,我不就是笑話麼?不單我是笑話,整個林家都是笑話!”
林玉珍的臉一紅,拔高聲音:“這陸家的媳婦兒是你說不做就不做的?不許你去丟林家人的臉。”
林謹容笑了:“姑母,您早前要我去,我不去您不饒,我真要去了,您又不許我去了,就只專爲罵我娘而來的麼?那也是您親嫂子!丟林家人的臉不止我一人。我就跟着長輩學!”
林玉珍氣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兀自只是不肯嚥了這口惡氣。陸雲拼命地勸了這個又勸那個,正自爲難間,忽聽外面方嬤嬤道:“二爺,您今日不去聽雪樓看書的麼?”
緊接着門簾被掀起,陸緘快步走進來,幾個女人便都齊齊沒了聲音。林謹容看到他就說不出的煩,迅速把臉側開不看他;林玉珍亦然,看到他就想起塗氏來,冷笑一聲擡頭看着房頂,只有陸雲上前去,溫溫柔柔地道:“哥哥……”
陸緘輕輕一擺手:“我都聽見了。無論如何,阿容你都不該和母親置氣,母親是心疼你,爲你好,不小心說錯了話,那也不會是有意的。”他頓了一頓,低聲道:“還有什麼,能比至親骨肉更親近的呢?說一兩句,生點氣,始終也抵不過骨肉親情的。”
陸雲忙道:“是啊,是啊,是這樣的道理。”
林謹容垂眸看着手絹,一言不發。是的,她曾經也一直這樣以爲,所以無論對錯,拼命的忍,事實上是,委屈了還是委屈了,沒有人心疼她,人人都覺得她沒本事,窩囊,活該。她不舒服,爲什麼非要忍着?又不是不忍就要死。就算是要忍,也得看那個人,那件事,該忍不該忍,值不值得忍。
陸緘見她一改前些日子的溫順安靜,冷着臉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由不得暗裡嘆了口氣,思忖片刻,看向林玉珍:“一直以來都沒機會和母親說說話,假如母親今日有空,兒子就陪母親說幾句心裡話。”
林玉珍不由擡眼去打量他,這可真是難得了,從沒見他主動說和自己說什麼,她今日倒想聽聽看,他到底想和她說什麼。當下微微頷首:“你想說什麼?如果是要替某些人說項,那就罷了。我不想聽,也不願意聽。”
陸雲阻擋不及,只好抱歉的看着陸緘。
陸緘垂了眼眸,低聲吩咐林謹容:“阿容,你先回房去,我稍後也有話要和你說。”
林謹容看也不看他,起身就走。
竟然連告退禮也不行,林玉珍氣得要死,又不願意當着陸緘的面說林謹容沒有規矩,只好生生忍了下來。
這可忙壞了陸雲,又想去勸林謹容,又怕陸緘和林玉珍之間再次發生不愉快,從而惹出更多的事端,那可不是白白便宜了人?於是只好留了下來。誰知陸緘竟然也道:“妹妹,還煩請你替我去勸勸你嫂子,你的心細,也會說話,你們又是親表姊妹,有什麼也好說。”
陸雲看着林玉珍,爲難地道:“那……”
陸緘一言不發,緊緊抿着脣,表情十分固執。
“那好,我去找嫂嫂。”陸雲只好嘆了口氣,退了出去。卻不去找林謹容,而是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坐下來,側着耳朵聽裡面的動靜。
四下裡安靜一片,只有陸緘聽上去有些乾巴巴的聲音在響:“母親,您放心,您的養育之恩兒子一直銘記在心,從不敢有忘。”
林玉珍的臉色稍微和緩了一些,垂了眼睛看着手裡的茶盞淡淡地道:“忘不忘是你的事情。我就是不靠着你,我也能過得很好,不是非得靠着你才行。這世上啊,忘恩負義的人多了去。”
陸緘沉默片刻,站起身來行禮告退:“兒子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母親您歇着,兒子先告辭了。”
就這樣一句話就算完了?林玉珍氣得猛地將茶盞往桌上一頓,怒道:“和我說上這樣一句話就算完了?你日日正事不做,眼看着旁人欺負到我和你媳婦兒頭上來作威作福,你還總往旁人那裡跑。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都想些什麼!你莫忘了,誰纔是把你培養成才的人!”
陸緘的臉白了幾分:“兒子從來不曾忘,也不敢忘。只記生恩不記養恩,或是隻記養恩不記生恩,都和畜牲無異。兒子認爲,目前爲止,兒子並沒有做錯什麼,問心無愧。”
“你反了!”林玉珍勃然大怒,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這樣明目張膽地和她對着來,現在就這樣,日後還得了?於是就有些口不擇言:“你是覺着我拆散了你們母子吧?我告訴你,這是你父親和你祖父母的意思!你若是不在我這裡,如今也比陸繕好不到哪裡去!又算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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