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因果

婉潞應了又把思梅送上馬車,自己這才坐車回趙府,一夜未眠婉潞此時也睏倦不堪,靠在車廂裡搖搖擺擺打着瞌睡,直到馬車停了下來才睜開眼打個哈欠。

春燕已經掀起簾子伸手扶婉潞下車,婉潞昏昏沉沉腦子裡只想着見過楚夫人後就回自己屋裡好生睡一覺。突然聽見外面有喧譁聲,伸出的腿就停在那裡,把眼睛使勁睜開想看看是誰在那裡?

領頭的管家娘子已經上前行禮:“六奶奶回來了,小的們奉了太太的命,要去戚王府送禮。”

思聰產下嫡子,趙府做爲孃家要送禮也是正常。婉潞微微嗯了一聲,也沒去接管家娘子送上來的禮單,用手掩住口打個哈欠:“那就快去快回。”

管家娘子們齊聲應是,婉潞繼續往裡面走,清晨的風有些涼,吹的婉潞清醒了些,看着面前楚夫人的上房,婉潞停了一步整整衣衫才走了進去。

照常是丫鬟打起簾子低低地報六奶奶來了,婉潞走進去的時候覺得有些恍惚。屋裡除了楚夫人和潘氏,四太太婆媳也在那裡。今兒頭一個最高興的就是她,思聰生了兒子,王府將來就是自己女兒的了,到時有了做王爺的外孫,不管侯府如何,四太太這一生的榮華富貴是少不了的。

婉潞行禮起來,楚夫人問了幾句,四太太總算在高興的當口說了句辛苦六奶奶了,那眼還是沒往婉潞身上放。婉潞雖滿心滿意想着回屋好好歇一會,可這婆婆沒發話,自己也就只能規矩站着。

四太太說了會兒就起身:“大嫂,這天也差不多了,我這就去瞧瞧思聰和我那外孫子。”說話時候,四太太歡喜的兩眼眯的緊緊,雙手還伸出去做個抱的姿勢,彷彿已能看見懷裡的外孫。

她要去瞧思聰,楚夫人也不能攔,剛要送她出去,婉潞已經開口:“四嬸嬸請留步,方纔侄媳回來的時候,郡主說過八姑奶奶剛生下孩子,身子還虛弱,四嬸嬸您還在孝期,就請等滿了孝再去探望。”婉潞這話讓四太太的高興頓時飛了,臉上現出不滿意的神色:“六奶奶你糊塗了不成?要說孝中的人不能去,你昨兒還不是去了一夜,郡主說的又怎麼了,又不是皇帝的聖旨?再說皇帝的聖旨不合理時也可以抗命的。”

說着四太太就轉身欲走,楚夫人曉得這中間必有蹊蹺,沒有出言止住婉潞。潘氏和九奶奶都怔在那裡,婉潞還是低眉順眼站在那,看都沒看四太太:“四嬸嬸執意要去,我做侄媳的是不好攔的,只是到時別說衝撞了小王子,戚王府的大門四嬸嬸能不能進去還當另論,八姑奶奶過日子不容易,四嬸嬸又何必再去給她添憂愁?”

四太太登時不滿,一步就衝到婉潞跟前用手指着婉潞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郡主又怎麼了?論名分她是我外孫女,況且她是要嫁出去的,王府還是思聰說了算,我這做孃的要去探女兒,又管你什麼相干?”

婉潞這才擡頭看一眼四太太:“侄媳確不是什麼東西,只不過是侯府世子的妻子,四嬸嬸若真心疼八姑奶奶,爲八姑奶奶好,就當曉得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四太太沒料到婉潞竟用這樣的話來堵自己,侯府世子就是未來趙家的族長,他們這些做長輩的見了族長也要禮讓幾分,氣的四太太喘不過氣,跺腳就罵:“你也有臉提這個世子的名頭,不是你們在後面做了什麼手腳,世子怎麼會輪到賢哥兒頭上,你……”

四太太還要大罵,楚夫人已經上來拉她的胳膊:“四嬸嬸,事已定局,郡主所說也有道理,你何必生氣。”婉潞雖依舊垂着手,但眼瞧着四太太動也不動:“四嬸嬸,我再如何,也沒有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把十五的女兒送去陪伴四十的王爺,況且保住侯府難道不是也保住了四嬸嬸你的榮華富貴嗎?”

婉潞聲音平靜,四太太卻似被什麼東西打中了心口,從思聰出嫁到現在,沒一個人在她面前說起過這事,四太太甩開楚夫人的手,指着婉潞就罵:“你,你還有臉說你保住侯府?現在你婆婆還在你就這樣忤逆長輩,日後還不知道怎樣呢?”

婉潞看了楚夫人一眼,見楚夫人面色淡然這才又開口對四太太道:“四嬸嬸你仔細想想,你所做的可是爲了侯府的體面,做侄媳的今兒拼着被婆婆的責罵說了這些,不過爲的是四嬸嬸的體面,咱們家裡怎麼鬧怎麼吵,出了外頭也是要讓人瞧着是和和樂樂一家子,出去外面拜客,也必要人說是禮儀周全之家,而不是被人從府門口打出來。”

四太太一張臉紅紅白白,昨日戚王府門口被打出來的事,四太太嚴令下人不許說出去,王府所在也沒人看見,四太太本以爲這事瞞的鐵桶一樣,誰知被婉潞當面揭穿,那張臉怎麼擱的住,大哭起來:“你這說的什麼話?全沒個上下尊卑?被侄媳婦這樣說,我還有什麼臉面。”

說着四太太轉身去拉楚夫人的衣袖:“大嫂你來評評理,那有女兒生孩子不許做孃的去瞧的,我哪是鬧,是心疼女兒。”真心疼自己的女兒,又怎把別人家的女兒看成泥土一樣?所謂心疼不過是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罷了。婉潞看一眼在旁邊站着伺候的九奶奶,微微嘆氣就道:“四嬸嬸既心疼自己的女兒,捨不得她受一點苦,又何必把別人家的女兒當做泥土,所謂因果不概如此。”

這話裡的含義四太太怎麼聽不出來,那哭聲戛然而止。手扯着楚夫人的袖子不曉得要怎麼說,楚夫人用手按了按兩太陽,嘆氣道:“六奶奶,我知道你心直口快,雖爲了侯府好,也要知道個上下尊卑,你先回房去吧,今兒就不要到我跟前伺候了。”婉潞行禮應是,楚夫人又對四太太道:“四嬸嬸,雖說因果報應不過是佛家的虛言,只是誰家的孩子誰心疼,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婉潞飛快地看了眼九奶奶,這才退了出去。剛走出不遠,就聽到上房裡面傳來驚呼:“大奶奶,你怎麼了?”門口伺候的丫鬟已經進到屋裡,婉潞站在院門口不曉得是該進還是該退。

丫鬟已經走出來叫廊下坐着的婆子:“快去二門那裡告訴伺候的小廝們,去外面請太醫回來,大奶奶暈倒了。”潘氏暈倒只怕是聽了自己的那兩句話,這個關口還是不是要進去了。

婉潞轉身扶住春燕的手往自己院裡走,回想往事不由有些心亂。換了衣衫躺在牀上思緒萬千,如果像秦氏一樣隨夫外放,這些事又怎會輪到自己操心?翻個身婉潞感覺到軟綢枕套的冰冷,這樣的冰冷能讓人心裡清醒些,婉潞索性把臉整個貼上去。

外面有人低聲說話,接着有人走進來,窸窸窣窣翻了什麼東西出來又小聲道:“等奶奶醒了我再和她說。”婉潞索性開口:“誰啊,有什麼事?”聽到婉潞醒了,春燕的聲音再次響起:“姑娘,是太太房裡的嵐雲來尋安神藥丸,說太太房裡的安神藥全用完了。”

每年趙府都要配些各種藥丸以備使用,去年事情太多,這些藥丸就沒配了。婉潞嗯了聲,春燕聽到沒有迴應正準備出去時候婉潞已經開口:“等會兒你就找些藥材交到外面讓他們去配些藥丸來,家裡人多,請太醫總也要時候。”

春燕應聲而去,婉潞重新躺下,只是閉目養神,不覺沉沉睡去,睜開眼的時候外面已紅霞滿天,不曉得是什麼時候,剛把帳簾掀起,丫鬟就走進來:“奶奶好睡,都快晚飯時候了,方纔董嫂子還在那裡說要不要進來瞧瞧奶奶呢。”

自己竟睡了快一天,婉潞掀開被子下地,丫鬟已經給她披上衣服,又扶她到梳妝檯前坐下梳妝。梳洗完畢,婉潞覺得舒服許多,把春燕叫進來問了問,知道潘氏是在楚夫人房裡暈過去,太醫來瞧過後說是積症,只要調理着就好。

春燕又道:“太太還打發了人來尋藥呢,姑娘交代的藥丸也拿出去配了,過個幾日就好,都晚飯時候,該傳飯了。”婉潞笑笑:“不用傳飯了,這一日我也不餓,你交代他們做碗湯來,吃兩塊點心就好。”

湯傳來,是一大碗竹筍火腿乾絲湯,婉潞打了一碗湯喝了又吃了兩塊點心就覺得撐的難以下嚥,把剩下的點心和湯賞丫鬟們吃了。

於情於理都要去探望潘氏,吩咐丫鬟尋了幾味安神的藥就往潘氏院子裡來。潘氏就住在楚夫人上房後面,趙大爺的妾迎了出來,這幾年趙大爺雖沒添新妾,房裡的丫鬟凡看的上眼的幾乎都收了,好在沒有生下什麼,不然楚夫人又有得頭疼。

潘氏躺在牀上,珍姐兒坐在牀邊伺候,屋裡幾個丫鬟也是穿的和別的院裡的人有些不同。見到婉潞,珍姐兒上前行禮,她今年也十三了,到現在趙大爺的這幾個兒女一個定親的都沒有。

雖然是爲了侯府,但這些事也是因自己而起,婉潞挽了珍姐兒的手走到潘氏牀前:“大嫂可覺得好些?我帶了些藥來,大嫂瞧瞧可有合適的?”潘氏面色還是那樣蠟黃,半閉的眼這才睜開,眼裡有怨恨,有難過還是一些茫然。

婉潞伸手給她掖了掖被子,潘氏孃家在她祖父去世居喪期間,她的三叔叔添了個女兒,這消息讓京城譁然一片。雖說居喪期間也有人偷着同房的,但絕不敢生下孩子來。皇帝雖沒行奪爵之舉,還是把潘氏父親叫進宮大加訓斥,潘氏的三叔叔在丁憂前已是四品知府,也被皇帝下旨永不再用。

潘家除了爵位,就是這個三叔叔的官職最高,一旦永不再用,再加上潘氏的幾個兄弟也是碌碌無能之輩,潘府敗相更顯。潘氏指望的就是能夠承爵後幫孃家一把,橫空被人奪了世子之位,潘氏怎能不恨。

兩妯娌相對無言,過了會兒潘氏才嘆氣:“也是我命苦,怨不得別人,六嬸嬸,我這一生也就這幾個兒女,他們親事都沒着落,就全靠你了。”潘氏說的灰心喪氣,婉潞伸手握住她的手:“大嫂說什麼呢,侄子侄女們的親事總要你親自去相看。”

當着珍姐兒的面,潘氏也不迴避了,苦笑道:“我,我已是個廢人了,算不上什麼。六嬸嬸,你比我聰明能幹,將來又是要承爵的,你的面子要比我大的多。”

作者有話要說:真想快點寫到分家掐架的段子啊,可是這些又不能不交代,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