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訓

教訓

二老爺的院子婉潞算上這次只來過兩次,格局和楚夫人的院子差不多。一進去是二老爺的書房,兩邊廂房是四爺五爺他們沒成親時候住的,現在四姑爺住在這裡。過了書房拐了進去,纔是葉氏的上房,西廂原本是思蘭的住所,思蘭出嫁後就空着,東廂是邱姨娘住着,後面還有兩個小跨院,是預備給姨娘們住的。

二老爺只有一房妾,那小跨院就一直空着。婉潞剛走進院裡就聽見孩子的笑聲,擡頭一看是奶孃把思蘭的女兒琉姐兒放在地上學走路,旁邊葉氏的丫鬟彩珠正看着呢。見婉潞進來,彩珠忙帶笑上前行禮:“六奶奶好,六奶奶可真是稀客。”

婉潞已走上前握住琉姐兒的手:“來,給六舅母香一個。”琉姐兒嘻嘻一笑,露出兩顆小牙就往婉潞臉上啃。奶孃上前扶住她,笑着道:“舅奶奶,你可別嫌姐兒,姐兒到現在香人都是一臉口水。”怎麼會呢?看着陽光下粉嫩可愛的琉姐兒,婉潞捏捏她的小鼻子。

彩珠已經招呼婉潞進上房了:“我們太太不在,姨奶奶又去伺候老姨奶奶了,六奶奶你先坐會,等奴婢去請四姑奶奶出來。”婉潞的腳步並沒有動:“六爺讓我送幾根人蔘給老姨奶奶,順便瞧瞧老姨奶奶?”彩珠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容更加熱情些:“老姨奶奶就在後面小跨院呢,奴婢帶您過去。”

小跨院?不過也是,上房崔老姨娘是不能住的,兩邊廂房都住了人,也只有去住一直空着的小跨院了。跟着彩珠進了小跨院,門口有丫鬟坐着打瞌睡,門簾放了下來,聽不到什麼人聲,只有蟬一陣陣在叫。想起上個月月太君偶感風寒,那上房裡就沒斷過人來,兒媳們精心伺候,孫媳們牀前承歡。

而崔老姨娘,就算月太君開恩搬出來兒子院裡住幾日,連上房都不能去住,只能住進這小跨院來。婉潞看着手裡抱着人蔘,低眉順眼的度娘,這生了兒子的妾臨老都如此,她還真想再做妾嗎?彩珠已上前敲那個丫鬟的頭一下:“懶丫頭,那有伺候着在這裡偷懶的?”

丫鬟睡的夢夢銃銃,被彩珠這一敲差點沒跌下去,睜眼看見是彩珠,忙站起來賠笑:“姐姐好,這不是昨兒夜熬了一夜,今兒偷空補一補。”彩珠哼了一聲:“若不是六奶奶在這,這樣打瞌睡,小心我拔了你的皮。”聽到六奶奶,這丫鬟纔看見婉潞站在那裡,忙往裡面喊了一聲:“姨奶奶,六奶奶來了。”

簾子動處,思蘭走了出來,笑着對婉潞道:“六嫂怎麼不在前面喝茶?跑後面來了。”婉潞跟她往裡面去,對打着簾子的邱姨娘微點一點頭,含笑道:“你六哥找出幾根人蔘,說老姨奶奶這裡說不定能用上,讓我送過來呢,我也順便來瞧瞧老姨奶奶。”

思蘭面上頓時現出感激之色,連邱姨娘也笑着說:“難怪人人都說六奶奶寬厚大方,連這樣的事都能想到,誰不能念着您的好呢?”見邱姨娘又要掉淚,思蘭忙拉一下邱姨娘,邱姨娘忙止住淚:“藥涼了,我端進去給老姨奶奶。”

屋裡伺候的,除了思蘭和邱姨娘,就是兩個小丫鬟,婉潞已拿過度娘手裡的人蔘遞給思蘭。思蘭接了過來,打開瞧瞧那人蔘都是指頭粗細,雖不是百年老參,也是難得的了,臉上的感激之色更明顯了:“大伯母送來的人蔘雖說都是上好的,總比不了這個成色。”

她說的隱晦,婉潞心裡卻明白,侯府最好的人蔘肯定要比自己送來的好,不過都在月老太君那裡,爲了個姨娘她又怎麼會拿出來?說了幾句閒話,進去裡面瞧了瞧崔老姨娘,崔老姨娘面色灰白,兩隻眼緊閉着,若不是被子還有微微的起伏,只怕就是個死人。

瞧了一回婉潞也就告辭,思蘭送她出去的時候不由嘆道道:“今兒中午一送出來,祖父就命人把父親母親找去,到現在都沒回來。”估計又是叫去教訓一番,婉潞什麼都沒說,思蘭的嘆息更重,眼裡有淚光浮現:“雖說祖母待我也甚好,可我總是姨娘養的,今兒瞧了崔老姨奶奶這樣,難免會想到姨娘將來。”

婉潞拍一拍她的肩:“你又何必如此自苦?二伯母宅心仁厚,對你視若己出,異日邱姨娘有個什麼,她定會照顧妥當的。”思蘭收了收淚,笑道:“說的也是,倒是我想多了。”交情不深,再多說也無益,婉潞又安慰她幾句,這才帶着度娘出來。

走出院子很久婉潞都沒說話,度娘一直跟着她,突然開口道:“奶奶,您要去花園裡逛逛嗎?”這條路果然是去花園的,婉潞本不想去,一陣風吹來,帶來荷花香味,就去花園走走又何妨?

進了花園,轉過一叢牡丹花就看見荷花池了,滿池荷花亭亭玉立,池邊亭里正有人在那裡佈置什麼,看見婉潞走進來,有人笑着招呼:“六嬸嬸,你來的正好,我真想尋你去呢。”亭裡也跑出一個丫鬟來,對婉潞笑道:“六奶奶,我們奶奶請您過去。”

婉潞進了亭,見裡面擺了張圓桌,圓桌旁布了個屏風,蘇氏正在那裡寫着,看見婉潞進來,蘇氏並沒停筆,只是笑着說:“六嬸嬸,方纔老太君派人來說,荷花開的正好,吩咐我們在這停裡擺桌酒,再寫些謎語讓大家來猜,老太君還預備了彩頭呢。”

秦氏正讓人把一盤香囊荷包這些東西放下,笑着接話:“老太君的氣真是來的快,去的也快,早上還那麼大火,吃過午飯就又歡喜着讓人猜燈謎了。”

剛從崔老姨娘房裡出來,那裡的冷清和這裡的熱鬧?婉潞脣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隨即就消失不見,拿起另一支筆道:“我雖不如二嫂的才情,也來做幾個謎語,到時讓老太君多破費一些彩頭。”說的秦氏咯咯的笑。

這裡佈置好了,請出月太君,她在兒媳孫媳孫女們的簇擁下來了。人人都爭先恐後地上前猜謎,逗的月太君臉上笑容一直沒有散。葉氏雖也在人羣裡面,但那神色和別人的神色比起來,始終有些強帶歡顏,勉強猜了兩個,葉氏就笑着說:“婆婆,媳婦有些不舒服,況且猜謎這種事情也不如侄媳婦們,還請婆婆容媳婦回去歇息。”

月太君手裡正拿着個荷包在那裡逗着思君,聽到葉氏這話,把桌子一拍,冷笑道:“我倒不曉得你竟這樣孝順。”這話明明是反話,葉氏急忙跪下:“媳婦不敢,只是媳婦今兒的確有些不大舒服。”她這一跪,旁人都站了起來,個個垂手而立。

楚夫人忙走到月太君跟前:“婆婆,二嬸嬸的身子確實有些弱,這您也是知道的,就容她下去歇着吧。”月太君恨恨看着楚夫人:“不過就是個姨娘要死了,容她搬出去已是不錯了,四丫頭已在那裡伺候着了,現在連媳婦也要去,難道你們分不清楚誰是正經婆婆?”

葉氏一句話不敢辯白,只是跪在那裡,四太太笑着道:“婆婆,二嫂自然分的清楚誰是正經婆婆了,不然怎麼會陪婆婆在這裡,不過那總是生二伯的人,二嫂既要做孝順媳婦,也要做賢妻,去伺候一下也是該的。”

月太君冷冷盯葉氏一眼,口氣這才平和些:“你起來吧,橫豎這一會就散,等散了你再走不遲。”葉氏低聲謝過,這才重新站起,出了這麼一件事情,氣氛沒有方纔那麼活躍,就算有秦氏在那裡拼命說話,水氏不住附和,也不過就是又玩了會,月太君就打起哈欠:“好了,你們要去做孝順媳婦的就去做吧,我乏了,該去躺躺了。”

月太君剛站起身,外面就走進來一個小丫鬟,滿面焦急之色,顧不上行禮就對葉氏道:“二太太,四姑奶奶讓我來秉您一聲,老姨奶奶只怕不行了,還請您先回去。”別說葉氏,在場衆人除月太君之外臉上神色都變了,葉氏的腳剛往外邁了一步就停下,等着月太君發話。

月太君揮一揮手:“去吧去吧,到時別說我阻了你。”葉氏又謝過月太君,這才帶着丫鬟匆匆走了。方纔月太君雖說要散,大家一時都還沒走,此時倒有些不好走,還是秦氏笑着說:“婆婆您先和四嬸送老太君回去歇着,我和這些妯娌們在這裡收拾。”

楚夫人和四太太簇擁着月太君走了,水氏對秦氏笑道:“這裡就麻煩二嫂三嫂了,我和五嬸嬸去瞧瞧老姨奶奶。”怎麼說二老爺也是崔老姨娘生的,這兩個親孫媳跟着去瞧瞧也屬正常。她們一走,秦氏就嘆道:“也不曉得納妾是爲的什麼?臨到來了,還折騰出這麼一些事來。”

潘氏並沒有走,聽了秦氏的話手一抖差點把一個白瓷杯打破,婉潞瞧着亭外等候的丫鬟們,這些丫鬟裡面就不會缺了想被收了房的。

回去路上,婉潞開口問度娘:“方纔三奶奶的話你也聽見了,我倒想問問,男人納妾到底是爲了什麼?而做妾的人心裡又是怎麼想的?”婉潞問的太過突然,度娘驚了一下,接着就道:“回奶奶,奴婢愚鈍,答不出來。”

婉潞這下大怒,沒想到她還執迷不悟了,轉過身就用兩根手指捏着度孃的下巴,度娘眼裡的淚都差點掉了,但還是挺直身子,一動也不動。婉潞看着她一臉的楚楚可憐,眉微微一挑:“你的容色做個美妾倒也夠了。”度娘心裡就更吃驚了,想要跪下去下巴又被婉潞捏住,只得顫聲說道:“奴婢並沒有勾引六爺的心,一心只想伺候好六爺六奶奶。”

是嗎?婉潞把手鬆開,度娘少了這隻手的支撐,身子軟軟地跪了下去:“奴婢所言句句是實。”婉潞冷笑一聲,轉身離去。度娘跪在那裡聽着她的腳步聲,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做,是不是要去告訴自己的娘,讓她去求老太君?

身邊已經響起腳步聲,一個老媽媽的聲音音響起:“哎呀,度娘你真的病了,還要讓六奶奶過來告訴我們,讓我們扶你回去,六奶奶待下人是真的沒話說。”說話時候度孃的兩支胳膊已經被老媽媽拉了起來,這些老媽媽都是在花園裡做灑掃粗活的,手上的力氣不可謂不大,度娘只覺得自己兩條膀子都被掰斷,不由哎呦了一聲。

另一個老媽媽的聲音又響起:“武嫂子,我想這度娘肯定是突發心疾,還是揹她回去吧。”這武媽媽果然把度娘背在背上,度娘此時又羞又惱,恨不得立即去找了自己的娘來和她說說婉潞的不是,在武媽媽背上流下淚來。

旁邊那個老媽媽小心扶着她,嘴裡還嘖嘖讚道:“六奶奶果然是個寬厚人,長的又好,難怪有那麼大的福氣,度娘你可一定要好好侍候好六奶奶。”度娘更是恨的要死,連半個不字都說不出來,任由那兩個老媽媽讚了婉潞一路。

等度娘回到院裡,等着她的是董媽媽,董媽媽謝過那兩個做粗使的老媽媽,又賞了她們幾個錢,這才把門一關:“度娘,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素有心疾怎麼你娘都沒有說?”度娘剛緩過氣來,聽了這話又差點背過氣去,剛要辯解自己不是心疾,只是被婉潞氣的時候又覺得這樣開口是不對的。

春燕已經走了進來:“董媽媽,奶奶說太醫在這裡也是便宜的,讓她給度娘瞧瞧。”董媽媽臉上笑成什麼樣的:“度娘,瞧你多大的福氣,還能讓太醫瞧病,這都是六奶奶對你的好,你可要記在心裡。”度娘更是被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太醫已經走了進來,給個丫頭瞧病他是不喜歡的,用手隨便把了把脈就對董媽媽道:“這位大姐有些體弱,不堪驅使,府上還是另尋人服侍奶奶,奶奶剛有了身子,是最要緊時候,服侍的人可馬虎不得。”董媽媽連連應是,度娘聽到婉潞已經有了身孕,本是自己的娘說的好機會,手抓住被單咬着牙淚花花地掉。

董媽媽送走太醫回來見了她這樣,臉上的不屑之色更重了,把一包藥丟到她枕頭邊:“這是奶奶賞你的,說看你勤勉,不過你現在這樣也不能服侍奶奶了,現在晚了,明兒我再找你娘過來讓你搬出去吧。”說着董媽媽就轉身離開。

度娘想罵婉潞幾句,偏偏婉潞做的又挑不出一絲半絲的錯,只得捶着枕頭哭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就隨李媽媽走了,臨走去給婉潞磕頭時候,婉潞還賞了她十兩銀子抓藥,還對李媽媽笑着道:“李媽媽,度娘是個勤快人,只是身子弱了些,等她身子養好了,也該給她尋門好親事,到時我再給她添妝。”李媽媽除了唯唯應是再說不出旁的話來,現在就算想去搬弄口舌,婉潞做的人人都是看的見的,又有誰信呢?

感覺我家女主露出一點腹黑的本質來了,對手指,會不會有人認爲女主太那什麼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