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幾天,二人攜手遍訪美食,漫遊名勝。最值得一提的是顧子瑜心心念唸的華山論劍,說起來別提多麼豪氣干雲或俠骨柔情!
按照旅遊手冊指示,兩人先去玉泉院逛一圈。中午12時光景,巧遇一道士正在路邊吃午飯,顧子瑜賊溜溜地挪過去瞟了幾眼,回來後跟蔣慎言描述了所見“兩斤酒、一斤牛肉”的江湖氣,大嘆老子門人投靠了金庸!再往前走,又見一道士正與遊客打乒乓,仙風道骨與凡夫俗子相得益彰、各取其樂,顧子瑜又是感嘆奧運助長全民娛樂。蔣慎言大嘆絕妙,當然,指的是顧子瑜。
然後,就正式往頗有武俠氣的華山進發了。索道竟然在檢修,顧子瑜眼見身邊一頂頂下山的轎子,偶爾露出的行人臉上盡是疲憊萎靡,頓時生出一種想死的心。她想,若是天賜神力真讓她爬上了,估計也得是明日凌晨,然後,要麼去捨身崖縱身一跳,只當了結塵緣,要麼就拿沉香劈山救母的巨斧一頭撞死。因爲她很難想象爬上這千層雲梯,她的腿還是否健在。
最終,還是在蔣慎言的慫恿兼軟磨硬泡下,一臉不情願的顧子瑜揮舞起了細胳膊細腿。路遇一操粵式普通話的下山遊客,頗爲好心地提醒他們:山上很凍。當時兩人都沒有放在心上,後來才體會到不聽勸的下場。
華山之險非文字可以言明,顧子瑜偶爾往下望便要嚇出一聲冷汗,怪石千仞,山體陡峭若直。李白真不該寫“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估摸着他是沒爬過華山吧。再望向索道上的閒置的小車廂,似懸在萬丈深淵上,全身依靠那細細一條纜繩,彷彿一陣風襲來便可吹落。
坡度隨行進漸漸加大,臺階一望無垠,兩人的速度也直線下降,當然,一切是爲顧子瑜之龜速拖累。尤其行進過程中,她還要時不時回望幾眼,看了更加懼於陡峭程度,腿都開始脫力,於是步伐更見沉重與煎熬。
可隨即,顧子瑜的小宇宙不知何故蹭地一聲就竄了起來。大改之前的蝸牛狀態,她雄心勃勃,大吸一口氣,憋住,連蹬十幾二十級,然後喘口氣,待肌肉中的乳酸被循環掉,再狂吸一口氣,憋住,狂蹬。如此循環,看得蔣慎言大嘆折騰得夠嗆。
後來再問她,原是被那會兒過路的兩位旅人深深刺激到了。“我好歹也是一年輕人,居然被一白髮蒼蒼的耄耋老人趕超,說出去面子往哪兒擱?更過分的是,另外一個超過去的還是殘障人士,愣是被人攙着一步步邊跳邊挪,路過了我。咳,你說說,我能不爆發麼?”
蔣慎言恍然大悟。可真的感謝那兩位仁兄!否則他倆上山都不曉得是二零一幾年了。
到了半山,看着隱在雲霧中的夕陽,蔣慎言不無感慨的說道:“若真像金庸先生所言,華山派在此修行,那麼御劍飛行,終日欣賞如此大氣磅礴美景,該是何等自由快活!”
“誠然,華山派出了個令狐沖,但更多的還是嶽不羣、林平之之流。我仰慕華山,完全是因爲射鵰、神鵰裡東邪西毒南丐北帝中神通的華山論劍!”顧子瑜邊忍痛脫去被血泡浸溼的鞋襪,邊不屑道。
登龍並無太多困難,身體前傾、手扶鎖鏈、眼看腳下即可,大抵是小宇宙持續升溫的緣故,顧子瑜終於回覆了“顧大膽”的勇氣平均值,七八十度的傾斜完全不放在眼裡。而後到了天梯,奇險初露端倪,八九十度道並不長,顧子瑜興奮地躍躍欲試,手腳並用就爬了上去,一邊好奇地往下張望,一邊對身後死死拖住她,令她不得不緊靠峭壁的蔣慎言腹誹不已,憤憤難平。
到金鎖關,也就意味着離東峰不過一個小時行程。傳說把鎖繫到金鎖關,在登頂至山巔時將鑰匙扔下萬丈懸崖,象徵闔家歡樂同心同德再也無法分開。顧子瑜是不太信啦,但還是由着蔣慎言虔誠地脫下手套,將兩個金光閃閃的鎖掛上併合掌許願。而她在一旁看着,只是不斷感慨,三天內這金鎖鐵定被撬。
再走,居然沒路了,入眼處不過是個平齊山脊。顧子瑜納悶不已,再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雲梯在此!絕對豎直的坡度,幾十米的鎖鏈橫貫上下,石階窄到只能容下前腳掌之一部分。緊挨着雲梯有個後修的很窄的鐵梯子,大約八十度,看着也怪滲人。兩人對望一眼,頓生一種視死如歸的慘烈。
然後顧子瑜就率先上去了,本已脫力,奈何腳上缺穩固支點,也只好卯足全身勁道孤注雙手。不斷後仰,看得蔣慎言一顆心懸得老高老高的,看她雙腳顫抖,巍巍顛顛,搖搖晃晃地挪步,他覺得這心臟病是鐵定落下了。
到了關鍵的地方,顧子瑜往下一望,正要驚呼,忽然腳下一鬆差點沒墜雲,本能地用盡全力吊在鎖鏈上,頓時嚇得哇哇大叫:“救命啊!我沒勁兒了,我要掉下去了,我要死啦!”
這下蔣慎言確定自己要死於心臟病了。邊一個勁穩住自己,邊鼓勵她一點一點往下蹭,直至她終於不再壁虎掛,慢慢開始挪動手腳,再然後終於過了,他的心才歸了位。真是九死一生!
大抵是受了驚嚇,接下去的一路上她保持安靜,伴着冷月無聲。摸黑到了東峰,準備明晨一睹華山日出之壯觀。11月份,地面上已初有寒意,更別提到了山頂,簡直寒風凜冽。顧子瑜直奔東峰賓館,居然全滿,只餘大通鋪。十幾米長的窩棚,被單下盡是乾草,根本是鄉下牛棚之華山版。顧子瑜終於徹底死心,同意蔣慎言山頂露營的提議。罷了,當是可憐他背了真麼重一帳篷上山的兢兢業業!於是,買了兩件超厚的軍大衣,顧子瑜無奈地走上了人生的第一次“混賬”道路。
未免太早睡覺,顧子瑜又提議賞月。幸而,冷歸冷,裹上大衣也不至於凍僵。加上外面亮如白晝,一輪空靈皎潔、飄逸圓滿的明月懸於谷間,卻又仿似觸手可及。顧子瑜低着嗓子唱了一曲《但願人長久》,蔣慎言眼神灼灼地看着她,如此總算沒有辜負這良辰美景。
就這樣,兩人在西安待了整整一週。電臺請的假也到期了,加上顧子瑜的皮膚頗爲不適應古城的乾燥,腸胃也被面食、雜糧折騰得夠嗆。於是,一週以後,仍是一個週末,兩人飛回了上海。
當時又怎麼想得到呢。這竟是他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共同旅行。回去之後,卻是一場措手不及的大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