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珠道:“什麼工作室,那是敷衍老爸的,我在歐洲雖然學的是服裝設計,可是加起來上了也不到十節課,我哪懂什麼設計?”
蘇明月道:“可是……”
蘇明珠道:“這些年我給家裡添了不少的麻煩,我知道爸在九泉之下也不會放心我,我一直都在惹他生氣。”
蘇樂道:“既然你已經認識到了,現在振作起來也不晚。”
蘇明珠瞪了他一眼道:“你是我弟弟,我是你姐,你憑什麼教訓我?”
蘇樂道:“沒想過要教訓你,只是覺得有些事對你不好,其實你們比我的見識要廣,出過國留過學,見識過無數的大場面,我也就勉強高中畢業,大學都沒考上,長這麼大申海是我去過最遠的地方。”
蘇明月和蘇明珠都望着弟弟,目光中流露出無限憐惜。
蘇樂從她們的目光中讀懂了她們此刻的心情,他笑道:“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他搖了搖頭道:“我沒覺得,當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當我知道原來我叫了十八年的老媽竟然是當年將我從父母身邊帶走的人,我雖然心中非常難過,可是我並不恨她……”
蘇明珠道:“可是咱們的媽媽卻是因爲她擄走了你鬱鬱而終,她是殺害媽媽的兇手。”
蘇樂沒有說話,端起酒杯將杯中酒飲下:“姐,你不是我,你不懂得我的感受。在我十八歲之前,我以爲我就是一個小店老闆娘的兒子。我生在春風街,活在市井中。打我記事起,我就和廚房竈臺爲伍,我的玩具就是菜刀、蘿蔔、土豆,我很小就已經學會去菜市場討價還價,我很小就得維護那個嗜賭如命的母親,我很小就不得不面對沒有父親的事實,我很小就開始聽別人謾罵我是狗雜種,爲了起碼的自尊我和別人無數次打得頭破血流。我的經歷你們不可能想像的到。”蘇樂緩緩放下酒杯道:“在爸爸找到我,在他告訴我真相之後,我以爲我會恨她,恨她當年將我從父母的身邊帶走,可是我恨不起來,我對爸媽的感情雖然來得很遲,但是我敢保證。我對他們的愛絕不次於你們。”
蘇樂還想說什麼,他的眼圈已經紅了,蘇明珠和蘇明月每人握住他的一隻手,兩人的明眸中都盪漾着淚光。
蘇明月含淚道:“小樂,你不用說,我們都明白。”
蘇樂握着她們的手:“大姐。二姐,爸活着的時候向我說過一句話,他說他交給我的不僅僅是財富,而是一份責任,一份擔當。他不想你們去承擔太多的風雨,他認爲承擔這些責任的本就應該是我。他要我好好照顧你們。”
蘇明珠咬了咬嘴脣,此時她方纔明白父親的良苦用心。
蘇樂道:“我從小到大從未大富大貴過,這些天我算是終於感受到了何謂是富家子的生活,說心裡話,這種日子並不比我過去簡單快樂,在答應爸回來之前,他曾經給過我選擇的機會,是繼續當我的小廚子,還是回來當一個闊少爺。”
蘇明珠道:“你後悔了?”
蘇樂微笑道:“我從不後悔,我之所以答應爸回來,不是爲了他的錢,只是爲了一種責任,咱們蘇家總得有人站出來,你們說是不是?”
蘇明月和蘇明珠對望了一眼,在弟弟的面前她們感到慚愧,弟弟的年紀雖然還小,可是他的擔當他的見識他的勇氣都遠遠超過她們,反觀她們兩人,非但沒有在這種時候起到任何積極的作用,反而給家裡增添了許多的麻煩。
蘇明月的手機此時響了起來,她起身去接電話。
餐廳內只剩下蘇明珠和蘇樂姐弟兩個,蘇明珠盯着他道:“你爲什麼要和那女人走得如此之近。”她口中的那個女人自然說得是桑紅袖。
蘇樂道:“她畢竟是爸的妻子,爸生前交代要尊敬她。”他自然不能向姐姐全盤相告,給出的理由簡單而可信。
蘇明珠道:“我討厭她,從她進入蘇家大門起我就討厭她,她已經和爸離婚,根本沒資格住在蘇家。”
蘇樂和這位二姐接觸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已經看出她的脾氣愛憎分明,而且擁有和自己一樣的倔強,認準的事兒很難改變。所以蘇樂並不想在這種話題上和她繼續探討下去,目光向遠處的大姐看了一眼道:“大姐去了這麼久?”
蘇明珠笑了笑道:“一定是那個何遠舟給她打電話了。”
聽到何遠舟的名字,蘇樂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道:“你瞭解那個人嗎?”
蘇明珠搖了搖頭,然後道:“我了不瞭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姐喜歡。”
蘇樂冷冷道:“那個人我很不喜歡。”
蘇明珠眨了眨眼睛,輕聲道:“難道你想幹涉大姐的感情?”
蘇樂道:“怎麼會?我最多隻是提提建議,不過如果誰敢對不起大姐,我絕饒不了他!”說完這句話,蘇樂笑了笑道:“不早了,二姐,您去休息吧。”
蘇樂起身離開小樓,看到院子里老莫和明龍都在,兩人見到蘇樂出來,慌忙起身道:“少爺。”
蘇樂笑着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坐下,自己也來到他們身邊的石凳上坐下,微笑道:“怎樣?我做得飯菜合不合口味?”
老莫道:“好吃極了,難怪蘇先生一直對您的廚藝讚不絕口。”
提起父親,蘇樂不由得嘆了口氣道:“可惜他只吃過我做得烤肉串,我甚至沒來及給他做一頓像樣的飯菜。”事實上在他們父子重逢之時,蘇東來的食慾已經變得極差,就算是天下間最美味的珍饈擺在他的面前,他也沒有進食的慾望。
明龍道:“畢竟吃過你親手做的東西,門主沒有留下太多的遺憾。”
蘇樂道:“其實你們沒必要這樣寸步不離地保護我們,這樣讓我們感覺自己就像囚犯一樣。”
明龍嘆了口氣道:“少爺,現在人心渙散形勢不明,雖然他們表面上捧您當接班人,可是誰知道是不是有人包藏禍心。”
蘇樂淡然道:“這個位子總得有人去坐,如果我拒絕,他們就會以此作爲理由向蘇家發難,以後的內部分裂就會變得理直氣壯。”
明龍道:“就算您當了門主,也未必阻止得住他們的野心。”
蘇樂微笑道:“拖得一時是一時,我需要的是時間,他們需要的是暫時的穩定,我知道他們想要利用我,那又如何?在他們眼中有利用的價值要比無價值安全得多。”
老莫和明龍對望了一眼,同時嘆了一口氣,感嘆千機門人心不古的同時,又深深爲蘇樂的處境感到擔憂,不過讓他們欣慰的是,蘇樂對於局勢的認識異常的清醒,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他並沒有因此而錯亂,清晰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麼,這對一個少年人來說已經難能可貴。
老莫道:“少爺當門主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以後您打算怎麼做?”
蘇樂道:“沒什麼打算,我還是我,他們讓我當接班人,我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我只答應擔任這個門主,不會管理千機門的任何具體事務,他們該怎麼做還怎麼做,只當我是一個符號罷了,至於蘇家的生意,我和小媽談好了,還是她來管理,她不會勉強我前往公司上班。”他微笑道:“所以,我只是負責當一個矇混度日的二世主,其他的事情我不會管,也沒興趣管。”
明龍道:“少爺,您這麼年輕,如果這樣稀裡糊塗的活下去,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蘇樂道:“我志不在此,對了,接下來我們要做的有兩件事,一是查出我爸下葬當日誰在申江放生,還有一件事就是找回我媽媽的骨灰。”
老莫點了點頭道:“少爺,夜深了,您回去休息吧。”
蘇樂起身離去。
老莫和明龍望着這個少年人的背影,明龍不僅嘆了一口氣道:“少爺怎麼全無鬥志?”
老莫卻道:“鬥志未必要掛在嘴上。”
明龍詫異地看了老莫一眼,老莫道:“眼前的局勢下穩定纔是第一位的,無論蘇家還是千機門,只有穩定下來才能看清前進的方向,我記得宗主生前曾經說過做事的最高境界就是無爲而治,少爺應該就是這樣做。”
明龍道:“他一個年輕人,哪有那麼多的想法?”
老莫道:“千頭萬緒別說是他一個年輕人,就算是宗主復生也會頭疼不已,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無爲而治,保持原樣才能穩定,才能不出大亂子。”他嚮明龍笑了笑道:“咱們兩個還是做好自己的這份工作,你若是有時間,多教教少爺的武功。”
蘇樂在二樓的房間內住下,小樓經過他們的打掃已經乾乾淨淨,蘇明珠剛買的牀褥也已經換上了,蘇樂舒展了一下雙臂,躺在牀上,累了這些天,總算可以休息一下了。躺在牀上,腦子裡盤算着一個問題,據龐潤良所說,放生的事情是青鸞門在背後策劃,楚天嶽究竟和父親有怎樣的血海深仇,方纔能夠做出這種卑鄙齷齪的事情?不知爲何父親對他們之間恩怨的緣由隻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