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團聚
辛然,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師姐的名字。、以前和師傅也偶有聊到過師姐,卻從未聽說她的名字。我曾一直以爲師姐那個年代的人,又出生在農村,可能會叫個什麼什麼芳,什麼什麼慧之類的,辛然,還真實挺好聽的。
想來是一個禮拜前,師傅曾在電話裡跟她提過我,所以她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是她的小師弟。於是我也熱情地跟她說,師姐你好,快請進吧,我和師傅都等你好長時間了。師姐笑着對着身後那個男人點點頭,然後我讓開,讓他們倆進了院子裡。然後我關上門,站在院子裡衝着樓上大喊,師傅,師姐來啦!
師傅從二樓窗戶裡伸出頭來,然後對我們說,來了啊,等我一下,馬上就下來。於是我招呼師姐和那個男人在院子裡坐下。一個禮拜前,我和師傅也坐在相同的位置,聊着師姐的故事。很快師傅就下來了,但是我卻發現他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心裡想着這老頭見自己的徒弟還挺隆重的,後來一想,畢竟師姐是他的愛徒嘛,有些話不必說出口,卻也掩飾不住的。就算再怎麼責怪師姐當年的作爲,也不能改變她在師傅心裡驕傲的位置。
師傅走下來後,還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這讓我看着覺得很好笑。師姐卻比師傅要正經很多了,她站起身來直接給了師傅一個擁抱,就好像是女兒抱老爹那樣¨完後,師姐指着身後那個中年男人對師傅說,這是董孝波,是我男朋友,你叫他小董就可以了。師傅一聽,特別高興,於是笑呵呵的跟董孝波握手。董先生也很客氣的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師傅,說是第一次見面,您老人家就像是辛然的父親一樣,所以特別跟着一起來拜會拜會。師傅很高興,後輩送的東西他也高興的收下了。然後仔細打量起董先生來。我剛剛聽董先生說話,有點大舌頭的口音,很像是廣東話。果然師姐說,小董是香港人,父親是實業家但是現在小董自己獨立門戶出來做生意了,我們是兩年前認識的,他對我特別好,這次來昆明,他也要求跟着我一起來,一來是見見你老人家,因爲我們打算明年就結婚了,你是長輩,想來跟你討個祝福。師傅笑哈哈的說,那好啊,結婚這麼大的喜事,我看不錯,我很滿意啊。
說實話,我很少看到師傅這樣開心。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我並沒用要拿自己跟師姐做比較的意思,因爲無論從哪個角度,師姐都比我強太多。於是我一直微笑着在邊上看着他們熱熱鬧鬧的。順便做做端茶送水的工作。師傅和師姐還有董先生三個人相互攀談着,期間師傅也打聽了董先生的基本情況,知道他物質條件還不錯,自打97年香港迴歸以後,很多香港商人到內地做生意,董先生也就是其中的一位。他歲數挺大了,比我師姐大了1歲,據說以前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但是那些是別人的私事,師姐都不在意,師傅自然也沒什麼好深究的。
師傅接着就跟師姐他們介紹起我來,我對師姐和董先生都很有好感,尤其是當師姐雖然年過三十但卻依然是個美女的時候。師傅在師姐面前把我一陣亂誇,誇得我都有點飄飄然了,師傅一直在強調說,我和我師姐很像,都很好強,都很倔強,也善於觀察什麼的,而且師傅還說我天資不錯,假以時日會是個不錯的師傅之類的話。師傅從來不會在別的師傅面前這麼稱讚我,但是卻跟師姐這麼說,這不免讓我覺得,他是在委婉的告訴師姐,就算你現在光景不怎麼好,我也還有個並不比你差多少的徒弟。我在想如果這些隱含的意思都被我聽出來了,那麼師姐和董先生這樣的老江湖自然也是聽得出來的。不過我也感覺得到,師姐和師傅雖然多年沒見,而且肯定雙方彼此都是準備了一番話要跟對方說的,但是此刻久別重逢,他們卻誰也沒有說,而是一個勁的回憶過去那些快樂的日子。
董先生看我無聊,也插不上話,於是就過來跟我聊天。師姐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的存在的,所以董先生知道的應該不比她多。於是我們就開始神侃,董先生是個很健談的人,而且應當是個善於交際的人,我歲數比他小很多,但是他卻能夠跟我開心的聊天,沒有架子,果然是個生意人。他說這次來得比較匆忙,只給師傅準備了見面禮,卻沒給我準備,於是他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一盒巧克力遞給我,說這個就當是見面禮了,這是進口貨,很好吃的。送給你了。
一般來說,我這個人對食物是沒有抗拒力的。於是這盒巧克力就成功征服了我的味覺。董先生還笑嘻嘻的悄悄告訴我,以後我可是你的姐夫了,你師姐要是欺負我的話,你要幫我忙纔是啊。我也笑了,我喜歡這個好玩的董先生,於是我答應他,今後咱倆就是一條戰線的了。
董先生是我到了昆明以後,第一個能夠稱爲朋友的人,師傅和師姐雖然更親,但畢竟好像是家人一樣了。中午的時候,董先生提出請我們吃飯,師傅趕緊拒絕,說你們大老遠的來,怎麼能讓你請客吃飯呢。中午就在家裡吃吧,菜都早就買好了,下鍋炒一炒就可以了。師傅還問董先生說,你喝不喝酒?他說喝。師傅問他和破還是白酒,他說您讓我喝什麼就喝什麼。於是師傅高興的取出那瓶他據說是存了1年以上的茅臺酒,對我笑嘻嘻的說,咱們中午就把它弄到肚子裡去。
接下來做飯就是師姐和師傅的事了,因爲我雖然會做,卻做得不怎麼好吃。師傅是多年自己照顧自己已經習慣了下廚,師姐肯定也是如此。我和董先生在邊上打雜幫忙,廚房裡一片其樂融融,我也心想家裡有個女人確實是件好事。
一頓飯很快就做好,師姐特別弄了師傅最愛的下酒菜,其實就是鹽酥花生米,那一頓是我們在家吃的少有的豐盛的一餐,雞鴨魚蝦全有,我和師傅都是比較好酒的人,而那董先生也是,所以大家吃得特別開心。酒過三巡,已經是中午1點多,師傅乘着一度的冷場,放下筷子,然後微笑着跟師姐說,你說吧,這次來昆明,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說道這裡的時候師傅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對師姐說,咱們是一家人,你的事情就是我們的事情,我們會盡全力來幫你做的。
師姐聽師傅這麼說,竟然哭了起來,也許是喝了酒的關係,人比較容易感性。董先生也放下碗筷收起笑容,在一邊安慰師姐。師姐站起身來,在師傅面前跪下,對師傅說,早些年的時候,是自己太過輕狂,給自己惹下了麻煩不說,還讓師傅跟着被人看不起,是她的錯,這麼些年自己一直在悔過,本打算等這件事情徹底瞭解以後,再重新回來見師傅,可是這次是有人把以往的舊事再拿出來做文章,甚至被當局傳訊問話,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來藉助師傅的幫忙,替自己洗清嫌疑。
我聽得有點糊塗了,這怎麼又扯上當局了。師傅嘆了口氣,然後扶起師姐說,其實在我心裡邊,我一直都沒有埋怨過你。雖然起初的時候也慪氣,覺得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我們的身上,但是後來我也想通了,你是我的徒弟,我對你就好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孩子就算是犯了錯,在別人哪裡得不到原諒,但是我還是會給自己的孩子一條回家的路。否則她就會迷失得越來越遠,這些年,我知道你一直在自己反省,而我也從不來打擾你,是因爲我知道你終有一天會自己想明白,年輕時候的爭強好勝,想要走捷徑,想要一步登天,那些想法都是幼稚可笑的。當年的事情,我並沒有聽你自己親口說過,我對事情的瞭解,也都是從那些辱罵我們的人和那師傅後人哪裡聽說的,既然今天你來還是因爲這件事,咱們師徒間,就好好把這件事情說清楚吧。
本來我還想吃,但是我也放下了碗筷,陪着他們。我本來覺得我們師門裡的事情,董先生雖然是師姐的男朋友,甚至是未婚夫,但他畢竟不是我們行當裡的人,是不是最好還是該回避一下。誰知道師姐對師傅說,這次帶小董一起來見您,這件事也是跟他有關係的。師傅臉上閃過一絲疑惑,說小董你也學過我們這些東西嗎?董先生趕緊搖手說沒有,只是因爲這次辛然遇到的麻煩多多少少是因爲自己而引起的,所以他也覺得自己不該置身事外。師傅問他此話怎講,他說,自己幾年前在柳州設廠做生意,但是當時就遇到點鬼事,於是八方打聽想要找人來做做道場,而我師姐自從遭遇挫敗後回了柳州,就一直很低調的生活。從不對外宣傳自己的本事,而是靠着口口相傳,這纔在柳州當地積累了一些名氣。而且師姐樣子長得漂亮,手段也比較高明,於是很多人在她和那些梳着山羊鬍子的道士和尚之間,更加容易記住我師姐。這樣以來,董先生託人找師傅,就找到了我師姐。
師姐很快就把廠房裡的鬼給收拾了,說是修建廠房的時候,動到了人家的墳墓。而本身那個墳墓裡的屍骨卻不是完整的,具體的原因就不去深究了,總之是因此而鬧鬼。當時師姐告訴董先生,一切都做完了,可以付錢的時候,他一邊驚訝於師姐一個這麼漂亮的女人竟然如此厲害的同時,也在問師姐你抓的鬼現在在什麼地方。師姐取出一個小瓷瓶,說自己已經將它裝在裡面了,自己帶回去自然會帶路給帶走。爲了讓董先生相信,就順便耍了一招給他看。董先生是香港人,本來就很相信這些東西,師姐這一露手,他頓時就欽佩不已。於是欣然把錢給支付了,還要到了師姐的聯繫方式,從那以後,他就常常去找師姐,一邊請教一些玄乎其乎的事情,一邊和師姐成了朋友關係。
董先生說,也就是那後來不久,倆人的關係開始變得有點相互有好感。他很奇怪師姐都是快3歲的人了,而且長得也不差,爲什麼還沒談戀愛結婚什麼的。而那時候的師姐一直在爲了扇子的事情連累了師門,一直在默默懲罰自己,認爲自己不配擁有這些。所以兩人的關係一直隔着一層紙,始終沒有捅破。直到有一天,董先生過生日。像他這種香港商人,過生日本來應該大肆慶祝一下,但是他卻只單單約了我師姐一個人,看電影,吃宵夜。吃宵夜的時候倆人都喝多了點。董先生對我說,你不知道,你師姐這個人,一喝了酒,就特別喜歡感傷,喜歡跟人講知心話。也就是那天,師姐告訴了董先生自己過去的遭遇,以及因爲那把扇子而給自己帶來的負面影響。董先生很同情她,也非常理解,於是他就成了在對待這件事的態度上,少有的能和我師傅一樣,無條件聲援和保護她的人。
董先生轉頭對我師傅說,辛然的本意,其實是想要得到那把扇子,因爲那把扇子可以讓你們整個門派都更上一個臺階,這對於您老人家一直想要振興本門是個巨大的幫助。可惜是失敗了。師傅點點頭,我也對董先生特別欣賞,他能夠看明白別人家門派裡的一些本質,這確實不容易。董先生繼續說,自打那天以後,他和我師姐的關係就算是捅破那層紙了,兩人開始越來越曖昧,到最後終於成了男女朋友。師姐因爲董先生的關係,認識了很多商場上的人,而董先生也因爲師姐在身邊,覺得可靠放心。
我問董先生,所以我師姐的那些事情你都是知道的吧?董先生說是的,所以我纔不避嫌走開啊。說到這裡的是他衝着我眨了眨眼睛,一副皎潔樂觀的樣子。董先生接着說,因爲自己做生意的關係,有時候也會把師姐帶上一塊,給別的生意夥伴出出點子什麼的,而自己有一次酒後失言,就把師姐當年打算奪取六葉八卦扇的故事給說了出來,本來對於大多數外行人來說,聽了也就當作是一個軼聞了,但是偏偏當時在場有另外一個至今還不知道是誰的人,把這件事情向公安機關舉報了,而舉報的理由卻並不是當年失蹤的六葉八卦扇,而是另一樣寶貝,和八卦扇幾乎是同一時期失蹤的。公安機關覺得兩件事情時間上過於巧合,於是認爲我師姐跟另外一起文物失竊案有關,就被傳訊問話,後來是被董先生交了錢取保候審。而出來後師姐覺得很委屈,她覺得無論如何也要藉此機會證明自己的清白,否則這件事如果繼續追查下去,自己有口莫辯不說,還是會把師傅這個老頭給拉下水。
師傅在一邊默默點頭,他好像是聽明白了,我卻聽得莫名其妙的。我試探着問師傅和師姐,另外那件事,到底是什麼事啊,和這扇子有什麼關係?師傅說,這件事你也應該聽說過,不就發生在你們重慶嗎?我立刻拍着胸口說,重慶的事情我當然知道得很多啊,到底是什麼事啊,師傅轉頭對師姐說,另外一個殃及你的事,是不是就是9年重慶梁平的那件事?師姐默默點頭。我心裡大罵,9年我他媽才9歲,我知道個屁啊。但是我還是問師傅,到底是什麼事。
師傅跟我說,9年的時候,重慶梁平縣雙桂堂,貝葉經失蹤。我更糊塗了,因爲我連什麼是貝葉經都不知道。師傅說,貝葉經是佛教聖典,就是把經書抄寫在貝葉上,貝葉能夠保存很多年,所以在佛教傳入中國的時候,主要都是貝葉經。我問師傅,貝葉經是一本經書嗎?師傅說不是,只是抄寫在貝葉上的經有很多種了。重慶雙桂堂的那一卷,則是當年玄奘到了印度後,手抄了兩份,一份留在了印度,另一份則帶回了東土。玄奘一共帶回了幾百卷貝葉經,但是自己卻手抄了不到1卷,除了雙桂堂那一卷有個複本在印度以外,其餘的手抄經都是絕版。那些被八國聯軍搶走了兩卷,剩餘的都進了博物館,而雙桂堂的那一卷,則是還在民間宗教界存放的唯一一卷玄奘手書的貝葉經。我說那肯定很值錢了。師傅說,值錢?那是國寶!無價之寶!但是這東西在9年的時候被賊人搶劫了,還殺死了雙桂堂的僧人。師傅頓了頓說,自從雙桂堂的貝葉經失竊以後,本來種在廟裡的兩株金桂銀桂的古樹,一夜之間枯死了一棵。這就引起了衆說紛紜,因爲那捲貝葉經,可是雙桂堂的鎮山之寶,而雙桂堂本身就是因爲那兩株桂樹而得名的。
師傅還說,雙桂堂在中國的佛教地位非常高,他問我,你們重慶你喊得出名字的寺廟都有哪些?我說有羅漢寺,華巖寺,觀音寺什麼的。師傅說,這就對了,這些寺廟,都有住持和尚,而雙桂堂沒有住持,它卻有方丈。
我雖然對佛教不算很瞭解,但是我還是知道方丈要比住持高級一些。
師傅對師姐說,八卦扇和貝葉經,雖然都是寶貝,但是貝葉經顯然要珍貴得多。而且我有些不明白,爲什麼這件事會扯到你的身上?師姐說,因爲是大案的關係吧,而且時間上也差不多,他們自然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師傅皺眉說,可是當年貝葉經的事情出來以後,我們大家都很震驚呀,而且我們道上的消息,貝葉經是被一個香港人給收購了去...師傅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麼,然後他搖搖頭說,我知道爲什麼要扯到你身上了,因爲小董是個香港人,而你又是他的女朋友,再加上你也是學我們這行的人,這纔不得不讓人懷疑。
董先生說,可不就是這樣嗎,現在倒好,自己被人誤會就算了,連自己的女人也跟着被人潑髒水,這叫什麼事啊。師傅點點頭,說,我相信貝葉經的事情和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這不他媽瞎扯蛋嗎?不過既然你被傳訊,而且現在當局已經知道了當時古滇族八卦扇的事情,而且扇子至今沒有找到,你的確應該洗清這個嫌疑。
師姐點頭,但是師傅卻說,那麼你就要原本的告訴我,你和那把扇子之間的糾葛,所有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