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是晚上七點抵達的武江。
太和集團大體上按他的計劃在走,並且終於圓滿了第一階段。
至於第二階段,他無法參與。
就好像自己千辛萬苦養大成人的孩子,上了大學後,插翅高飛。
說心底不委屈那是假話。但他又必須面對現實。
因此他做了一個決定。讓自己名正言順地當程老的弟子。報名當研究生。距離他掛職一年還有差不多半年時間,他不想把時間無辜地浪費。
而且第二年他是回電視臺述職還是繼續下掛,目前還沒有定論。完全得看黃家勁的臉色。
他不想無聊地糾結埋怨什麼。
學習並充實自己。
這是個難得的學習機會。
另外,他也必須去見見謝富麗。他將來若想破局,謝富麗是個關鍵中的關鍵。如果謝富麗能去中央黨校市長班學習,那麼她就很有可能去某個地級市當然行政一把手。
到時,上有省長助理成剛,下有地方行政官的舉薦,黃家勁縱然想阻攔,也阻攔不住。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並不一定骨感!
郭小洲來到老師的別墅時,程老正在家等他。
向師母問好後,他直接上了二樓書房。
程老的精神和往日一樣好,但郭小洲敏感地發現,程老臉上又多出幾顆老年斑。他先是彙報了上次京都之行的過程,以及“偶然”遇到萬副總理的事情。
當他講述到萬副總理現身時,程老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老人的眼中既有驕傲又有欣慰。
畢竟他的弟子們能得到國內主管經濟的總理認可,他臉上也光彩倍增。
“雲海就是喜歡劍走險招。如果你們當天說岔了,說偏了,豈不影響了他幾位師兄弟的前程。”程力帆看問題到底比他們全面。
他們看到的是好的結果。
而程力帆看到的是兇險的過程。
郭小洲回想起當初的一幕幕情景,也險些流出冷汗。難怪老師說看不懂費雲海。費雲海有時是規則的維護者,有時又喜歡跳出規則之外。的確讓人無法看透。
“不過,他這次雖然走了險招,但最大的得益者是你和顧松濤。當然,萬總理也有招賢納士的意思。鄭則生裴金譚他們能力有限,入不了中樞。”
郭小洲感概道:“師兄們都非常感激老師的栽培和教誨,老師的聲望,老師的清白人生,以及給他們定下不參與派系的規矩。否則,萬總理也不會啓用他們。”
程老搖搖頭,高深莫測道:“任何事情都不是絕對的。沒有絕對的好,也沒有絕對的壞。你的師兄們進入了萬總理的體系,也意味着他們將有可能遭遇敵對派系的攻擊。他們能否受得住,靠自律和運氣了。”
說到這裡,程老看着郭小洲,微笑着說:“我今天剛看了省裡的經濟內參。太和集團已經人齊馬齊了,正式了。”
郭小洲說,“是的!今天剛敲定總經理人選。公司團隊重點圍繞經濟效益、經營發展、企業改制和處理歷史遺留問題等方面開展工作。”
程老若有所思地瞧着他,“也就是說,再沒你什麼事情了?”
郭小洲苦笑,無語!
市委市政府雖給他報了個常務副總的職務,但市裡孫得坤哪兒是絕對通不過的,況且還有黃家勁的一道關口,即便周康市,也有嚴大寬和宋爲成的阻擾。
他現在的身份很尷尬。
以前的太和廠變成了太和集團公司。他的行政職務還是掛職副廠長。廠呢?沒了。公司呢,沒有他的位置。
“你很失望,甚至氣憤,對吧。”程老淡淡一笑,指了指書房的一個綠色盆栽,“人們養植物,一是爲了美化環境,淨化空氣,養眼養身對吧。如果只在自己需要時去澆灌它,不需要就不澆灌培育它。它遲早會死亡。”
程老的話含義深長,柔和的目光也頓轉尖銳。
“你這叫逃兵。”
郭小洲心裡一驚,他連忙微笑着解釋:“老師,我覺得自己做到了有始有終。現在是太和集團不需要我,不是我逃跑……”
程老額頭的指紋一挑,“你既然選擇了仕途。仕途和做學問不一樣,各有各的規則。你挑戰不了規則,改變不了規則,那麼就必須適度的去適應和接近規則。仕途的路不好走啊!當初讓你跟我做學問……唉!算了,不提這個,說起來就不痛快。”
郭小洲乘機提出,“老師,我這次來見您,就是希望跟您學習的。”
程老先是愕然,然後精神大振,“小洲,你的意思,要轉行?”
郭小洲很委婉也很圓滑地說道:“走仕途並非不可以同時做學問……”
程老挑了挑眉,“你是說兼修?”
郭小洲誠懇道:“我想做您的研究生,名副其實當您的學生。實際上我一直在打您的旗號,招搖撞騙。”
程老沉默半晌,“算你有心。學院的程序我明天讓簫秘書幫你辦理。你以後來武江,就住我這裡,下面有個客房,生活起居方面也有你阿姨和師母,可以全心投入學習。”
“但是,我還有個要求。”
郭小洲恭聲道:“您說。”
“當我的弟子就不能當逃兵。”程力帆嚴肅道:“老師希望你某天離開太和時,不管喜歡你的人還是不喜歡你的人,都要豎起大拇指,說郭小洲是個真正幹實事的人。”
“你只有養成畏難而上,永不放棄的習慣,纔有可能在仕途走出屬於自己的一條道路。”
郭小洲挺起胸脯,認真回答道:“老師!我絕不給您丟臉。”
“老師哪會在乎這張快消散的老臉啊……”程力帆說道這裡,“除了學習,還有什麼老師可以幫你的?趁老師現在還能開口。”
郭小洲笑着說,“我能應對!而且已經找到了方法。再說,也不能養成有事就搬救兵的壞習慣不是。”
程老點點頭,“打算什麼時間開始?”
郭小洲回答道:“後天。
離開了程家後,郭小洲漫步在明湖河畔,給謝富麗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一聲後,謝富麗馬上摁斷。
郭小洲正疑惑時,謝富麗發了條短消息,“正在上晚自習。”
郭小洲恍悟,回了條短訊,“晚自習後能出來嗎?我在武江。想見你!”
謝富麗很快回復:“告訴我地點,我下課後直接過去。”
郭小洲回答,“一會發地址你。”
關於見面地址,他現在很慎重。人走得順的時候一切都好,一旦處於逆境,也許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會放大無數倍。特別是在武江,張國發正瞪大眼睛挑他的刺。
孫德坤,黃家勁虎視眈眈。
雖然現在他未婚,她未嫁,但一旦被紀監部門發現。謝富麗的仕途真正走向終點。
他不得不防。
因此,他再三警惕有無人跟蹤後,才選了一家普通的商務賓館。賓館下有茶樓餐廳和一個檯球室,共一個大門,來往人員比較雜亂,很難被人盯梢。
開了房後,他纔給謝富麗把地址發了過去。
在等待期間,丁小寧給他打了個電話,說考試已結束。
郭小洲問她考得如何。她說比較滿意,基本考出了自己的真實成績。說到這裡,她忽然提到裴金譚,說他給她們公司老總打過招呼。今天公司老總召見她,態度很熱情,而且打算給她升職漲薪。
“好事啊!”郭小洲反正沒事,有一句沒一句的陪她閒聊。
丁小寧後一句話把他嚇了一跳,“我正在考慮是不是去武江工作呢。剛纔去聯繫了一家獵頭公司……”
郭小洲心情頓時緊張起來,“你這又何必呢?你在京都公司好好的,幹嘛跳槽。來了新的公司,一切又得從來。再說……”
他本打算說,“我又不在武江,你來了我們也不能在一起。”
他沒說,但心思細膩的丁小寧卻替他說了出來,“我知道,即使去了武江,也不能和你在一起,頂多縮短了距離。你如果願意,我可以辭了工作去周康照顧你的生活。”
郭小洲不自然地笑笑,肩膀有氣無力地聳了聳:“你十年寒窗,保薦人的考試,爲的是什麼?再說你不考慮自己也得考慮你家人的感受啊!”
“嘻嘻!嚇到你了吧。”丁小寧柔柔道:“小洲,我也許不是世上最愛你的女人,也不是最疼你的那一個,但我卻可以做一個永遠不讓你爲難的女人。”
郭小洲忽然間覺得自己是個有罪之人,他既然對丁小寧沒有那份感覺,就應該早日斷了她的念頭,這樣既想給對方保持尊嚴,又患得患失,滿足虛榮心,最後只會害了她。
“小寧姐!我們在京都的相遇只是生活的一段插曲,遲早都會被歲月遺忘的!”
“你在逃避現實?”
“恰恰相反,我一直尊重現實。”郭小洲十分認真的說:“我們之間沒有未來。”
“沒有我也要創造出未來。”丁小寧絲毫不氣餒,“我會證明,我不僅愛你,而且是個對你有幫助的人。”
“小寧……”
“好了!我已經到了健身房。我要鍛煉出一幅好身材給你!拜拜!”
郭小洲聽着電話的忙音,他搖頭苦笑。他意識到自己必須有個決斷了。
女人方面,他現在的確是把自己弄得既複雜又曖昧,還不清不楚。
說他沒女朋友吧,他還真沒有。至少沒有名義上的女友。但他卻不僅和謝富麗越了線,而且和朱穎孫慧敏豐嬈有着不清不楚的關係。同時他還左邊掛着安瑾,右邊掛着陳靜秋。
這還不算朱穎給他介紹的羅薇薇。
這算不算失去了一顆樹,收穫了一片森林呢?
正在他苦心冥想之際,房門傳來幾道輕輕的敲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