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接到任茜的電話時,郭小洲就知道,自己必須出面了。但他還在等,如果易勳願意在他面前低頭,或者有來自更高層的通知。
但他最後卻接到的是謝富麗的電話,他有些失望,但卻不能再猶豫下去。陳塔客運站的情況有人隨時向他彙報,局面很糟糕。
他站在陽臺上,撥通了張繼剛的手機。讓他把手機轉交給鬧事的工頭之一。
“我是郭小洲。”
“郭書記,您好,我我是……”
“我以陳塔區黨委書記的身份保證,絕不秋後算賬。一,你們付出的定金會一文不少退還給你們。二,你們前期預定租用的工程器械,陳塔政府負責全部費用並想辦法幫你們解除合同。三,客運站工程將重新招標。但是陳塔不能答應就一定給你們。一切按正規程序走……”
“郭書記,謝謝你,您是個好官,我們相信您,只是,他們要求工程給我們幾個人,畢竟我們招工啊前期準備,現在突然……”
郭小洲嚴肅道:“他們是誰,請讓他們來和我說話。”
現場的工頭把手機遞給身後的幾個人。剛纔還氣勢洶洶的幾個人紛紛退縮,不敢接手機。
這個情景讓在一旁觀看的易勳心底流血。這一番鮮活的對比,他之前在陳塔的得意洋洋就是個渣滓。人家這名頭,一個電話就震懾得沒有人敢大聲說話。什麼是力量,這就是力量。
郭小洲在電話裡說,“你們反對的就是不公平,就是暗箱操作,我們如果把工程直接交給你們,是不是對另外的人不公平?他們如果再聚集鬧事,而且也有理由,我們還要不要工作了?”
這名工頭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周圍有看熱鬧的羣衆喊道,“郭書記都說話了,你們還不給面子?”
“別太過分了撒!爲難郭書記這樣的好官有意思嗎?”
“都散了吧……”
工頭看着人羣慢慢鬆散,喉嚨裡擠出一道聲音,“郭書記,我們聽您的話……”
郭小洲放緩聲音,“讓大家都散了吧,你們要明白,只要陳塔有發展,你們就有各種工程機會。如果陳塔亂成一團,你們還不得拋妻棄子出遠門去找活路……”
郭小洲一個電話,現場聚集的人羣很快散去,交通頓時恢復了秩序,陳學友終於鬆了口氣,可以回局裡睡幾個小時了。
楊士奇任茜昂頭挺胸上車離去。
張繼剛攙扶着狼狽不堪的劉德昌上車。
易勳是最早離開現場的陳塔區領導,他當然走得渾身都是怒氣和憋悶感,回到辦公室,幾次猶豫着抓起電話,最後咬牙給丁毅的秘書打了個電話,小心翼翼問,“戴哥,陳塔的事情,丁省長……”
丁毅的秘書戴叢樹看了看丁毅的辦公室,小聲說,“老闆很生氣。”說完趕緊結束通話。
易勳滿臉漲得通紅,很快便轉爲慘白,他顫抖着抓起辦公桌上的玻璃茶杯,猛地砸向牆壁。
門外的秘書聽到聲響,急忙跑進來,猶豫半晌,外出拿來拖把打掃了地面。
易勳稍微冷靜下來後,覺得自己躲在辦公室也未免有點兒窩囊,他走出辦公室,來到走廊。不知道是他的心理感覺還是確有其事,以前政府的工作人員遇到他,都是客客氣氣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喊:“易主任”。但是今天,他卻發現一些人的目光躲躲閃閃不敢看他,有的原本要出辦公室門的,看到他在走廊,趕緊縮了回去。
他一氣之下,反身回到辦公室,對秘書說:“告訴黨政辦任主任,通知召開召開正科級幹部會議。”
…………
…………
郭小洲在黨校的生活學習照舊。雷萬里和華光雄偶爾外宿一次,大多數時間都會回校,騰發喜是一次都沒有在學校住過,每天的安排及其豐富,電話不斷。
他們三人也邀約過郭小洲多次。但都被郭小洲婉拒。
其實要論活動安排,他不比任何人少。姚浩朝水平麥子猛子等人數次邀請他外出“活動活動”,郭小洲一如既往的予以拒絕。
雖然同班的大部分同學都把這次學習當成升遷的必經過程,重在“廣交朋友”。但郭小洲卻是真正重視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
他一來要完成課程,而且還要抽時間寫研究生論文。程老給他佈置的作業以及閱讀的書籍,他已經拉下了許多,正好借這個無人打擾的機會來完成。
由於這羣學員的年齡和身份的特殊,中青班開設了一三五的晚自習課程,二四兩天晚上休息,但郭小洲卻每天晚上都泡在教室或者圖書館,甚至週末也是如此。
特別是陳塔的客運站風波後,實際上他名聲更濃,但郭小洲卻是有苦自知,只能更加低調,第一個週末都沒有選擇回到陳塔。
這天晚上是進入黨校的第一個週末,他白天泡在圖書館,晚上夾着書本來到教室。開始寫《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科學內涵、歷史地位、框架結構、基本內容詳解》心得體會。
這個作業是黨校副校長蘇家合佈置的,但蘇家合併沒有硬性要求完成,只是說同學們課餘時間有興趣,可以寫寫心得體會,和他進行溝通交流。
教室裡除了他之外,還有另外一箇中年男子,兩人彼此點點頭,各自忙各自的學習。這個男人叫焦區,是西海偏遠縣城陸安縣的一名副縣長,平時話也不多,屬於非常沉穩的類型。相比郭小洲,他更顯得“孤僻”,很少有看到他和什麼人走得近。
郭小洲已經是連續第三晚和焦區一起在單獨在教室“晚自習”。焦區話不多,郭小洲也沒有閒聊的興趣,兩人默默在桌位上,只聽到翻書頁和落筆的沙沙聲。
晚上八點半,走廊外傳來一道細微的腳步聲。
黨校副校長蘇家合慢悠悠來到教教室外,擡頭看了教室一眼,目光在郭小洲和焦區身上轉了轉,本打算轉身離去。但他又突然轉身走進教室。
焦區和郭小洲聞聲擡頭,一起起身,“蘇老師好!”
“嗯!你們週末怎麼沒回家?”蘇家合饒有興趣地走到郭小洲的座位前。
焦區很禮貌地回答說,“我回家的路程比較遠,一去一來浪費時間……”
蘇家和把目光落在郭小洲身上。
郭小洲摸了摸腦袋,笑着說,“機會難得。”
“哦!”蘇家合低頭朝郭小洲的桌上看去,念道:“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科學內涵……在寫心得體會?”
郭小洲拿起筆記本遞給蘇家合,認真道:“昨天聽了您的講課,感受頗深。特別是您關於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什麼是新時代條件下的社會主義、怎樣建設社會主義,建設什麼樣的黨、怎樣建設黨,實現什麼樣的發展、怎樣發展等重大理論和實際問題的講解,非常有意義。”
蘇家和不動聲色點了點頭,接過筆記本,又輕輕放下,“怎麼建設有華夏特色的社會主義,以及思想路線、發展道路、發展階段和發展戰略只是理論上的知識。而理論往往要結合實踐才能得到真知。瞭解社情民意、生活疾苦,進一步密切黨羣、幹羣關係。通過自身工作實踐,真正瞭解到基層社會管理工作必須堅持以人爲本,執政爲民理念,深入羣衆,維護羣衆利益,履行政府職能,做好羣衆工作,這是我們加強和創新政府社會管理的工作重點,也是核心所在。”
郭小洲頻頻點頭。
蘇家合看了焦區一眼,難得露出笑容說,“黨校學習還有個優勢,就是同學之間通過相互交流、溝通,互相介紹工作經驗,達到了共同進步的目的,同時,也可以豐富閱歷,增強了執政爲民的能力。你們倆個同學可不要讀死書,要相互交流嘛!”
蘇家合說完揮了揮手,轉身朝外走去,“不打擾你們學習。我遛彎去。”
“蘇老師再見!”
郭小洲和焦區目送蘇家合離開後,相視一笑,各自落座。
十幾分鍾後,又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接着一道洪亮的聲音在教室後門響起,“你們倆可是珍惜時間的典範啊!電話關機,寢室也找不到人,如果不是藤發喜說你們在教室,我還以爲你們都回去了呢。”
郭小洲和焦區擡頭一看,來人是中青班的班長段桂,也是班上屈指可數的三個縣處級正職領導。他們客氣地和班長打招呼。
段桂年齡三十八歲,身材偏瘦,而且身材不高,皮膚白淨,帶着眼鏡很斯文儒雅,但他卻有與身材不相匹配的洪亮嗓門,在班上頗有威望。是個老大哥型的人物。
“走走走!今天是入校的第一個週末,萬偉強作爲地主,今天請同學們聚一聚,剛打電話讓我在學校搜人,找到的人全部出動,只要沒走的都去。”
焦區剛要說話,段桂一把合攏焦區桌上的書籍和筆記,不容抗拒的說,“這是命令。”
郭小洲微微皺眉頭……
段桂笑眯眯的看着郭小洲說:“除非你們不認我這個班長。”
話說到這個份上,郭小洲和焦區只能無奈地收拾書籍課本,起身跟着段桂離開教學樓。
樓下停車場停着兩三輛轎車,有四五個男人朝他們招手,“來了,快上車,萬班副等急了,電話催了幾遍。”
段桂拉着郭小洲上了他的廣本。郭小洲很奇怪段桂怎麼沒邀請焦區上他的車。而且這五天來,他明顯感覺到段桂有意和他套近乎。
前面有一個華光雄是這樣。他至今還沒搞明白,沒想到卻又多出一個段桂?
真是邪了門,他可沒用自大到認爲自己有多麼了不起的實力,值得班上兩個真正的實力派刻意結交套近乎。除非他是實權正副廳。
大家都是混體制的,如果說以前還不怎麼了解。但是通過五天的相處,每個同學在當地是什麼位置,有多大實力,是不是受排擠,有多大進步空間,是誰誰誰的人,都有個大概的瞭解。
郭小洲在陳塔受到易勳的擠壓已經不是什麼秘密,而且還有本土幫錢漢的打壓。許多同學都保持點頭一笑的友誼,沒有多少人看好並有意結交他。
車到目的地,原來是個很隱秘的私人會所。
萬偉強和藤發喜站在門口迎客。
“段班長,老邱,驊哥……就等你們了……”
萬偉強熱情地衝段桂等人揮手,他的眼睛裡並沒有郭小洲和焦區,只是衝兩人點點頭。誰讓他們一個正在受“壓迫”,另一個又是偏遠窮縣的副縣長,沒有什麼結交價值。
倒是藤發喜看在室友的份上,走到郭小洲身邊低聲說,“知道嗎,今天是李佳的生日。我猜老萬對她有意思。”
郭小洲一怔,李佳,班上的學習委員,省團委辦公室主任,年齡二十九歲,臉蛋一般,但身材較好,氣質佳,而且性格開朗大方,在班上比較受男同學歡迎。但他不知道萬偉強居然有這個心思。
他低聲問藤發喜,“老萬不是有家室嗎,怎麼……”
藤發喜低聲一笑,“兄弟,你落伍了。走走,一起進去,華哥已進去了,我正好下午沒喝酒,晚上可以陪你們熱鬧熱鬧!”
就在他們一行步入大廳之時。段桂拿着電話走到大廳角落,低聲說,“曹總,他的人已經到了,今天晚上等我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