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接到電話時,正在接待丁毅的秘書劉喬。
雖然劉喬在他面前顯得很溫和低調,甚至帶點恭敬。但他此時代表着丁毅的意志前來,分量和平常是完全不同的。
在西海省,省W書記的意志在任何時刻都是壓倒性的。
劉喬的來意很明確,他代表丁毅進駐應急處理指揮部。在古代,劉喬此行的身份類似“監軍”。
在古代,“監軍”是臨時差遣性質,代表朝廷協理軍務,督察將帥。在現代,他也同樣代表丁毅前來督查。
雖然劉喬一再申明他只是旁觀,不會插手應急指揮部任何工作,但他的存在就本身給指揮部的所有人心頭壓上一座大山。
也就是指揮部的任何行動命令,都會最快速度反饋到丁毅那裡。
那麼,指揮部的任何決策都可以用如履薄冰來形容。
郭小洲當着劉喬的面接通了徐雲飛的電話,精神大振,“找到楊志超了,在哪兒,白水縣醫院?一定看好他,我馬上趕過來……”
旋即郭小洲又改口,“我馬上趕過去,你們帶他往武江方向趕,是的,抓緊時間,我們在中途匯合。”
就郭小洲來說,只要能找到楊志超,他就有八成把握說服他。
另外的兩成不確定性來源於熊文濤。
只要背後沒有對方刻意佈下的局,他甚至有十成把握。他和楊志超接觸過幾次,雖然說不上特別瞭解。但也有一定感官。
楊志超是個新派商人,敢於創業和改變現狀;嗅覺敏銳,善於創造和把握機會。最重要的是,他比較守規矩,沒有不良嗜好,也不熱衷和官場鑽營,至少,楊志超就從來沒有向他示好套近乎的意思。在他眼裡,楊志超是個和官場保持一定距離的新派商人。
楊志超出生在西海省廣漢一個普通農民家庭,17歲高中畢業就離開了故鄉,從此踏上一條艱難而成功的創業之路。
最開始他去了Z省跟表哥一起擺攤賣拉鍊釦子等物,兩年後,他獨自開辦了一個作坊式的拉鍊工廠,三五年後身家過千萬。
應該說當時他所在的行業尚處在黃金週期,坐地生錢。如果換成一般商人,會繼續搞老本行,既輕鬆又悠閒。
可是,在衆親戚朋友的一致反對聲中,他體現了過人的膽識和智慧。帶着五千萬家產毅然回到武江,投資一家瀕臨倒閉的化工廠。
後來他和郭小洲閒聊時曾不無自豪的說,當初,他看中的除了化工行業的上升優勢外,還有騰飛化工位於武江市區商業地段的核心優勢,距武江商業街一千三百米之遙,距離後來建成的街心花園和武江最昂貴商業樓盤也不超過二千米。
他說他當時想到過這個路段的區域優勢,但絕沒有想到十幾年後會值十九個億。
這樣一個執着並有進取心的企業家,郭小洲是欣賞有加的。他不相信這樣一個白手起家打拼成億萬富豪的商人,會不知死活鑽進政治牢籠。
但郭小洲沒見到他前,還是不敢保證背後沒有什麼貓膩。
他相信,只要沒有政治因素,他百分百能說服對方接受工人的要求。很簡單,騰飛化工舊廠房雖然價值十九億,但楊志超並沒有出賣,或者說沒有完全出賣,他的目標是在舊址上建設一箇中型高檔商住兩用小區。
如果他得罪了武江市政府,郭小洲要拿捏他,是小菜一碟。可以很輕易的用正常的行政手段逼使對方在三五年內不得動工。
…………
…………
楊志超步履蹣跚的走出醫院大門,時值夜晚11點,醫院對面的一條街上夜宵攤正生意紅火。
以楊志超對生活質量和衛生的要求,他已經十幾年沒有光顧過這種路邊小攤了,特別是醫院周邊的“飯館”,既無味道,也不衛生。
但餓得肚子咕咕叫的他,也顧不得什麼食品衛生和味道好壞了。
隨便點了一盤蛋炒麪,坐在油膩的凳子上狼吞虎嚥吃了起來。
這個期間,他耳朵裡聽到隔壁桌子上的幾個司機在談武江三橋大堵車的八卦新聞,但一來他沒有心思去聽這類小道消息,二來對方沒有提到騰飛化工。只是說今天開車去武江,倒黴的在橋頭被堵了兩個小時云云。
吃完蛋炒麪,他正打着飽嗝朝醫院大門走去時,兩輛警車和一輛掛武江市政府牌照的黑色奧迪飛馳電掣駛進醫院。
楊志超腦子昏昏沉沉,走進醫院大門。
上到住院部三樓時,他聽到四樓走廊上一陣混亂,有人貌似在大聲叫喊“人不見了……”
“通知縣公安局,馬上派人來查找,一定要找到他……”
四五名警察腳步匆匆從四樓衝了下來,其中一名警察還不小心撞了他一個趔趄。
“對不起……”這名警察匆匆說了一句,馬上返身衝下樓。
楊志超摸着斷臂苦笑,慢慢上到了四樓。
四樓的走廊上,兩三名警察正在詢問幾名值班的醫生護士,一個男人臉色焦躁地站在走廊窗口拿着電話在說着什麼……
楊志超有些疑惑,心道是不是出來什麼大案?
正當他朝ICU病房走去時,一名護士猛然瞪大眼睛,手指向他,“來了,他來了……”
幾名警察眼神同時望向他。
一名醫生也聲音緊張的衝着他喊道:“就是他,你們是不是在找他。”
說實話,這羣醫生護士都以爲出了什麼大案子,居然來了十幾名警察,陣勢不小,而且個個神情嚴肅。
警察們還沒有行動,站在走廊窗口的徐雲飛從楊志超身後一把拽住他,大喊道:“楊志超?”
楊志超回頭,看了看徐雲飛,又看向全體戒備的警察,滿臉疑惑的手指自己鼻子,“對,我就是楊志超……”
徐雲飛臉現驚喜,轉瞬間又轉爲憤怒,“終於找到你。你的手機呢?爲什麼不開機?你知道騰飛化工捅了多大簍子?”
楊志超後退一步,甩脫徐雲飛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沉聲說:“你是誰?”
“我是武江市政府的徐雲飛。”徐雲飛說完,拉着他沒有受傷的手臂,“走,馬上跟我去見郭市長……”
“喂喂……等等,究竟怎麼回事……我現在還不能走,病人還在ICU……”楊志超後退三四步,靠在牆壁上喘氣。
徐雲飛上前兩步,憤憤不平道:“你不能走?你不知道騰飛的職工今天鬧出的事情?”
楊志超心頭一滯,“什麼事情?”他非常敏感地想到剛纔在夜宵攤幾個的士司機的八卦新聞。
“你真不知道?”徐雲飛瞪着他,想判斷他有沒有說謊。
“真不知道,我晚上出了車禍,手機早不見屍首……”
徐雲飛看他不像是說謊,臉色稍微緩和。他和郭小洲一樣,怕就怕這個事件是個“局”,針對莞市市長之針的“局”。如果楊志超不是刻意關機躲避的話,這件事就很好解決。
他靠近楊志超身邊,低聲把騰飛職工上橋的事情說了一遍。
楊志超當即臉色煞白。他走南闖北,風風雨雨走過來,知道這個事件的影響有多大。
“這……這……”一向臨危不亂的楊志超一時間有些失語。
“好了,郭市長急着找你,他正在趕往白水縣的路上,咱們抓緊時間,去路上和他匯合。”徐雲飛毫不遲疑的拐着他的手臂,往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