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汪自遙等人的招呼聲,郭小洲微笑着朝他們一一點頭,似乎根本不知道這兩人最近兩天上串下跳的動作。
郭小洲點頭後快步走向成剛,客客氣氣問候道:“歡迎成省長光臨我縣指導工作。沒能親自迎接,實在抱歉!”
“迎接什麼,你們不反感就好啊!經常跑來指手畫腳。”成剛說着伸出手,用力的握住他的手,語氣輕鬆道:“你的身體沒事吧,要不要上大醫院做個全身檢查。”
旁邊的陸逸和陶南一聽,各自聽出了不同的意思。
成剛口中“經常跑來指手畫腳”,陸逸覺得是在影射他這個***。
而提醒郭小洲上醫院檢查,陶南認爲成剛是讓郭小洲使緩兵之計。找個藉口去醫院躺半個月,等過了風頭浪口,也許懲罰不會太重。
“沒事!我體質好!”郭小洲的目光,落在了陸逸的臉上。陸逸正在低聲的和陶南說了句什麼話,說話時臉上帶着胸有成竹的笑意。然後他擡頭,目光朝郭小洲看去。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郭小洲異常平靜的喊了聲:“陸書記!”陸逸微微點點頭。他們兩人之間沒有火花,只是瞬間交結後的分離。兩個人同樣在微笑。只不過郭小洲的笑容很淡,而陸逸的笑容卻含有智珠在握的從容。或者說,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笑,是成功者對失敗者的笑。
的確,陸逸是極爲擅長隱忍之人,他是第一次對郭小洲展示出帶有威嚴的笑容。這一次郭小洲再無逆轉機會,他爲什麼還要隱忍呢?想到郭小洲的命運,陸逸不由朝身旁的一個女人望去。
郭小洲的目光也恰好看向她——省委組織部副部長顏婕。
顏婕身穿一件裸色羊毛呢絨翻領長大衣,全素顏,素顏並不能令她減分,反而更添乾淨端莊。特別是她始終高昂的頎長脖頸和臻首,顧盼之間自帶一種高不可攀的光華。
論級別,她不如成剛,但是論權利和影響力,她卻隱然凌駕成剛之上。郭小洲第一眼之所以沒有看見她,是因爲她被一羣男人簇擁着。
自從京都兩人發生了“曖昧”的一幕後,這是兩人幾天後的第二次見面。郭小洲看向她的目光比較複雜,但顏婕的目光沒有躲閃,而是直視他。
“顏部長好!”郭小洲問候道。
顏婕張開兩片抿得緊緊的脣,“小洲同志你好!”
顏婕說完,並沒有握手的意思,她徑直越過郭小洲而去。
陪伴在她身邊的人包括雲河市長趙衛國,以及夏進勳和景華的兩名副縣長
。省委組織部副部長對郭小洲的態度,看在一些人眼底,更加坐實了郭小洲失勢的傳聞。因爲顏婕抵達景華後,幾乎主動和每一名縣委常委握過手,甚至一些非常委副職。
但是唯獨沒有和郭小洲握手。
在官場看來,她的態度就是一種信號。
趙衛國越過郭小洲身邊時,微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也代表了一種態度。
還有縣長夏進勳,他主動走到郭小洲身前,客客氣氣道:“郭書記受傷,沒時間去看望你,實在抱歉!”
郭小洲搖搖頭,風輕雲淡的笑了笑,“謝謝縣長的關心。其實不算受傷,只是有些疲憊,稍加休息便能恢復。”
這時,縣***白西龍走過來,親熱的握住郭小洲的手,“郭書記!有時間去我們政協指導指導工作,政協歡迎你!”
白西龍這麼一表態,令周圍人微微吃驚,許多人都不得不佩服這個老狐狸。他是***,再往上也不可能,也就是說,他無論踩不踩郭小洲,對他都沒什麼影響。但是他在郭明顯低谷時主動示好,就彰顯出他的博大胸襟。雖然對郭小洲起不到任何作用,但他的名聲卻因此有好處。
但是跟在他身後的兩名副縣長就是另一種姿態了。
這兩名副縣長,一個叫劉楊,一個叫章慕華。其中劉楊是廖柄祥的人,他不理睬郭小洲情有可原。但是章慕華一度投靠郭小洲,聯繫最高峰期時,一天去書記辦公室三四次,大事小事彙報,爲此,郭小洲曾經批評過他,說縣政府的工作,他原則上不過問,讓他有事去找夏進勳,或者廖柄祥,如果他們解決不了,再來找他。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郭小洲不怎麼喜歡章慕華過分的見風使舵,但還是在工作上給予了他照顧。把生態農業這塊交給他分管,特別是引入綠林集團後,景華的農業一度成爲縣政府的重中之重,以至於章慕華這種以前的邊緣副縣長突然成爲紅人。
劉楊借和旁邊的人說話的機會,沒有看郭小洲,徑直走了過去。
章慕華更顯“明目張膽”了些,他距離郭小洲不到兩米,不僅不打招呼,而且大聲對陶南說:“陶市長,我們縣這次的災害事故,有些領導必須爲此負責。”
不少人聞聲側目。他們今天不僅見識了白西龍的狡猾,還見識了章慕華的狠辣以及見風使舵的果敢和決斷。
章慕華明顯是在討好陶南和陸逸。知道他們不待見郭小洲。而這次會議雖然還沒開,但誰都知道,是一場針對郭小洲的聲討大會,是一個推出責任人的會議。
郭小洲輕蔑的看了章慕華一眼。稍微放緩步伐,落在隊伍最後走進會議室。
說起來是大禮堂,但會議是在大禮堂中的中型會議室召開的
。入會人員五十幾人,其中來自省市領導專家和國家安監局的人員共有二十幾名,其它的是景華四套班子成員,以及受災中心後林鎮的黨委班子。
和以往的會議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主持會議的人是雲河***陸逸,他先向入會人員彙報了xxx自然災害的事故報告,包括直接和間接經濟損失,失蹤人口等等。
接下里談到災難事故的直接原因和主要原因。氣候和天氣等等自然現象導致了災難的發生。但是陸逸話鋒一轉,語氣沉重的說:“據專家提供的詳實資料分析充分表明,這起自然災難事故在某些方面確有不可抗拒的因素。但是,經過救災指揮部初步調查,瞭解到除了自然災害這種不可抗拒的因素之外,從主觀工作上也確實存在一些不可忽視的問題,切不可簡單地把責任一股腦推給自然災害了事。”
這段話,使得會場氣氛陡然緊張起來。陶南一直在觀察着郭小洲。發發現郭小洲似乎平靜得有些過分。他很直觀的判斷郭小洲在裝,正常人都會緊張,都會有細微的神情變化,但郭小洲沒有,完全沒有。這絕不正常。
陸逸說到這裡,目光直視郭小洲,“九星村是郭小洲書記的聯繫點,作爲縣主管領導,郭書記對九星村的熟悉度應該比別人高,也最有發言權。下面,是不是請郭小洲同志說幾句話。”
郭小洲淡淡一笑,“陸書記剛纔說了,九星村是我的聯繫點,我應該也必須比旁的同志熟悉。我熟悉嚴老四一家,也熟悉曹應民,我記得他兒子是去年十二月份娶的媳婦……”
說到這裡,郭小洲停頓片刻說:“這次災害事故造成的原因,一是我們的防範措施做得不夠,在事故發生前……”
陶南忽然打斷他的話,冷聲道:“郭小洲同志,我們現在討論的是誰應該爲事故負責,而不是無意義的推卸給纖維和政府。”
“陶副市長,我那句話是在推卸責任?”郭小洲仍舊紋絲不動地端坐在椅子上,目光直視陶南,斬釘截鐵地說,“我認爲現在不是找問題查責任的時刻,而是盡一切努力搜救受害羣衆。”
陶南眯起眼睛,“搜救?省市專業的搜救隊今天已經把九星村事發中心翻了個底朝天,沒有發現掩埋羣衆……”
郭小洲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您認爲不該繼續搜救?”
“我沒有說這樣的話,你不要輕易誤導曲解我的話。當然,我個人認爲,搜救生命已經毫無意義了,但必須繼續。只是過程可以不要那麼急迫……”
“我認爲很急迫,一點都不能耽擱。”
陶南嘲笑道:“在坐的有災難事故搜救方面的幾名專家,他們都敢斷定不會有活口,郭小洲同志卻本着一己之私,把不靠譜的希望寄託在搜救行動上?急迫?事故發生地的淤泥順着河道延綿幾公里,要想完成地毯式搜救,沒有十天半月不可能完成,而且勞民傷財,搜救人員的風險也大……”
郭小洲不客氣的敲了敲桌子,“陶副市長確定受災羣衆都死了?”
“我沒這麼說
。”似乎感覺有些下風,陶南又補充道:“但生還希望渺茫。”
“渺茫是不是意味着還有生還希望。既然還有生還希望,我覺得我們如其坐在這裡開會,還不如去現場投入搜救。”
當着這麼多人被下屬頂撞,還口口聲聲“陶副市長”,陶南被徹底激怒,他斷然開口說:“我認爲沒有生還希望。”
郭小洲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笑了笑,身體往後一靠,看了看會議記錄員一眼,“請記錄員如實記錄陶副市長的發言。”
陶南的一隻手下意識的捏了捏椅靠,稍後又鬆開,嘿嘿!嚇唬我。如果是別的情況,他還會懷疑郭小洲是給他下套,但這件事情上,他私下詢問過幾位專家,而且自己在惡劣的現場待了十幾個小時,他不認爲有任何生命的奇蹟出現。哪怕出現所謂的奇蹟,有一兩個福氣逆天的人,郭小洲還是沒有逆轉的任何可能。
入會的許多人都認爲郭小洲只是在語言上嚇唬陶南,沒有任何實質結果。
倒是顏婕和成剛都好奇的盯着郭小洲,觀察他的神情。
不管以任何男人的標準來看,顏婕的坐姿毫無可挑剔之處,哪怕是會議室這把硬木椅子,她那纖柔的腰身始終保持筆挺,裸色羊絨大衣長長的裙襬下方,兩條腿很自然地併攏着,以一個十分優美的角度斜斜地交叉疊在一起。只不過她似乎挑了挑眉頭,忍不住對郭小洲看了又看。
陸逸也微微挑了挑眉頭,直接岔開郭小洲和陶南之間的交鋒,“下面請國家安監總局談再國副局長給大家講話。”
這是要國家權力部門部門表態的意思了。
如果安監總局領導開口確定景華政府領導有工作失誤責任,那麼郭小洲就等於打上“死亡”標籤了。
就是成剛,也忍不住屏住呼吸,看向談再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