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福賓館的後門在一個巷子內。巷子比較狹窄,行人和摩托車多。郭小洲見池大海彆彆扭扭幾次沒有進入小巷,他索性說,“我們就在這裡下車,你去找位置停車。”
說完,帶着韓雅芳一起下車,步行一百多米,看到金福賓館後門。
但是,由於賓館前門有人羣擁堵的原因。後門緊閉。
郭小洲拿出手機,撥通柯大保的電話,“我到了賓館後門。”
柯大保說,“我兩分鐘後來接你。”
不到兩分鐘,郭小洲聽到了後院小門的開門聲。
隨着鐵門的開啓,柯大保伸出手握着郭小洲的手臂,“你終於來了。”
郭小洲看着站在柯大保身後的三四名便衣大漢,小聲介紹他身後的韓雅芳,“柯縣長,這是景華縣委辦主任,即將上任上石豐管委的韓雅芳主任。”
柯大保非常鄭重的朝韓雅芳伸出手,“我們見過的,上次景華海繡文藝節……”
“柯縣長好!以後的上石豐還需要您多多照顧。”韓雅芳知道這是郭小洲的朋友,態度非常客氣。
“應該是大湯需要韓主任以後多多照顧纔是。”
柯大保苦笑,“現在的大湯縣風雨飄搖,我們就期待着上石豐能成爲一針強心劑啊!”
韓雅芳落落大方道:“有中央的政策和省市縣的支持。我對上石豐充滿信心。”
“呵呵!強將手下無弱兵啊!小洲,如果不是上石豐需要韓主任這樣的強將,我真想挖你的牆角!”
郭小洲笑了笑,轉移話題,“樓上討論得如何?”
聽到這裡,柯大保再此苦笑,拉着郭小洲的胳膊進了院子,小聲在他耳邊道:“市金融辦霍主任以及市銀監局邱局長都不同意你提出的方案。”
郭小洲微微一愣,“爲什麼?”
柯大保嘆了口氣,“誰都知道玉楊明集資案是個燙手山芋,誰願意手上長期握着這個燙手的案子?他們自然巴不得快速解決,不給自己惹麻煩。”
郭小洲頓時明白,霍強等人提出的快速解決方案,專案組快刀斬亂麻,然後把麻煩推給大湯縣,至於大湯縣未來再出了什麼問題,那也是大湯自己的問題,和他們無關。最多市裡再次成立以個專案組。
這也是官場的法則之一,有油水的事情,都想摟進自己懷裡,比如上石豐,誰都想撲上去吃一口。
至於玉楊明集資案,就是個沒有半點好處的事情,解決得好,是正常的應該的;解決得不好,專案組上下都會有麻煩,受牽連。如果出了e性事件,就更是得不償失。況且,整個專案組很有可能長期駐紮在大湯。
而郭小洲提出的則是一攬子解決方案,有始有終。有責任,有承擔。也需要更長的時間。
“康書記和伊書記他們是什麼態度?”
“康書記倒是傾向你的方案,但這個專案組他雖然名義上是組長,但政法系統只是一把刀,檢察院法院只有執行能力,定方案的實際上是以金融經濟方面的專家爲主,比如金融辦銀監局財政局審計局……”柯大保低聲說:“康書記也不能獨自拍板。而伊書記則一直沒有表態。”
郭小洲沉默不語。
柯大保有些着急,“我就盼着你過來,如果你們三個組長態度一直,金融辦和銀監局方面的態度就無關緊要了。”
柯大保當然擔心被專案組忽悠一把。餘水生已經再次入院,很明顯不可能再返回縣委。他這個縣長黨政一肩挑,如果專案組同意霍強等人的方案,發佈一個政府兌現公告,固然能短時平息風波,但卻埋下更大的炸彈。一旦大湯縣政府未來無力賠付,他頭上的帽子就首先會拿來祭旗。
說起來,專案組方面的一些成員想規避麻煩,而柯大保卻想把專案組一直拖着,如果還出問題,就是集體責任,不是他個人的責任。
郭小洲說了聲,“先上樓去。”
柯大保欲言又止的帶頭走在前面。
賓館內的氣氛很嚴峻。走廊裡沒有客人和服務員走動,倒是在各樓層都站了三五名荷槍實彈的警察。
幾人在便衣的簇擁下來到五樓會議室。
柯大保不等秘書上前推門,他主動推開大門。
會議室的大圓桌坐了十幾人,兩旁的單人椅上還坐了十幾名工作人員。氣氛非常凝重。
康泰來坐在圓桌的主位上,陰沉着臉,也不說話,正在狠狠抽着煙。他左手邊的是市紀委書記伊新東,他的臉上到還顯得平靜無波,拿着筆在寫着什麼。反倒是圓桌兩邊的工作組成員們聲音雜亂,似乎在爭吵着什麼。
郭小洲和柯大保進來後,康泰來立刻掐滅了香菸,對郭小洲點點頭,指了指他右手邊是位置,示意郭小洲入座。然後敲了敲桌子,“郭小洲同志來了,專案組成員全部到齊。現在正式開會。謝局長,你先說說具體情況吧。”
謝局長是市公安局主管經偵的副局長,也是帶隊前來和景華杜坤交接的主要辦案人之一。
謝局長聲音平緩的把案情敘述了一遍。
郭小洲聽完,歸納爲三點。一;玉楊明家族在逃。二;具體集資額到目前爲止尚沒有完全掌握,債權人多少以及債權人的分佈等等。三;玉楊明家族攜款外逃的消息已經傳出,在未來兩三天內,維穩工作將十分嚴峻。
他的案情介紹完畢後,康泰來聲音沉重說:“我們都知道,非法集資往往使參與者遭受經濟損失,甚至生活陷入困境。不僅干擾正常的經濟、金融秩序,極易引發社會風險容易引發社會不穩定,嚴重影響社會和諧。就玉楊明集資案目前暴露的一些問題可以得知。這個集資案規模大、人員多,資金兌付困難,處置難度大,容易引發大量社會治安問題,嚴重影響社會穩定。給社會穩定帶來巨大隱患。我們受市委市政府所託處置此案,身上的擔子重,責任大。不能輕易下結論拍板,或者敷衍了事,給當地政府未來的工作埋下重大隱患。”
康泰來畢竟是市委常委大佬,他的發言無人敢打斷。但是郭小洲觀察到好幾個人的表情都露出不以爲然的神色。
康泰來大概是對郭小洲寄予厚望,他側頭問郭小洲,“郭書記,你是專案組副組長,又是經濟方面的行家裡手,對於處置方案,你是什麼意見?”
郭小洲笑了笑,“在坐的都是各行各業的精英,是解決麻煩和矛盾的專家,我權當拋磚引玉,說說我的看法。”
郭小洲還沒有進入正題,圓桌上有人出聲打斷他的話,“郭書記的建議,其實在你趕過來前,我們已經進行過探討。怎麼說呢,你的方法沒問題,但是時間跨度大,而且容易把雲河政府陷入綁架的境地。”
郭小洲擡頭朝發言人看去,是個三十四五歲的眼鏡男,皮膚白皙,高鼻樑,瘦長臉,看上去倒也一表人才。
他臉帶微笑問:“這位是……”
柯大保立刻開口介紹,“市金融工作領導小組成員,市政府副秘書長,市金融辦主任霍強同志。”
對於金融工作領導小組,郭小洲有所瞭解,這個領導小組的組長是陸逸,三名副組長是市長趙衛國和常務副市長農家貴,以及副市長陶南。小組成員有幾個區縣的縣長,包括景華縣縣長夏進勳,以及市財政局局長,銀監局局長,人行行長等成員,是雲河主控金融的權力中樞組織。
而霍強這個人是陸逸的鐵桿心腹,前秘書。也是陸逸紮在市政府的一根針刺。
郭小洲保持微笑說:“既然如此,我想聽聽霍主任的好建議。”
霍強淡淡一笑,“就當前的嚴峻形勢來說,維穩是首要工作,我建議由大湯縣政府立即發佈賠付公告……”
郭小洲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如果玉楊明的資產不足以賠付呢?”
霍強絲毫不示弱道:“這涉及到賠付率高低的問題。據我所掌握的情況,國內發生的一些集資大小案件,最終的賠付率都很低,鮮有十足全款賠付到位的。”
郭笑着訝然一笑,“賠付率多少?”
霍強振振有詞道:“這就涉及到玉楊明資產的多寡而定。”
“如果最終只有十分之一的賠付率,債權人會接受?他們不會繼續鬧事?”
霍強的眼睛直視郭小洲,“在賠付款裡,還應該計算債權人的前期所得,他們拿到的高額利息和回報,都應該扣除,據我所知,一些兩三年前介入的債權人,早就拿回了本金……”
郭小洲微微一笑,從公文包中掏出幾份複印件,舉在手中,“我手術有三份借款書面合同,借款時間是今年四月,金額都超過千萬元,月息8%”,每個月收到利息按八十萬計算,也不到兩百萬元,剩餘八百萬,你最終賠付八十萬,債權人會答應?”
霍強眼眉猛挑,“你說的是個例,大部分借款應該更早。甚至有一部分非法收益還要依法收繳罰沒,這部分錢也不少。”
郭小洲有些奇怪的看着霍強,他感覺這個人對他充滿敵意。但是他在記憶中卻從來沒和這個人發生過交集。
這時,康泰來遞過來一張紙條。
郭小洲微微低頭,紙條上寫了“霍強原本很有機會出任上石豐主要領導職務”。
這時他才明白根源。霍強矛頭直指他,一方面是爲身後的主子陸逸服務,二來也是報私仇。
霍強既不想深陷在玉楊明集資案的亂泥潭裡,而且也可以乘機陰郭小洲一把,何樂不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