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國緒剛說了一句有個邋遢和尚的邋遢程度和畫眉和尚有得一拼,就聽得李世民輕哼了一聲:“小皮猴,甚言,佛門修行,豈是你能妄言的?”徐國緒登時的嘴巴一閉,老老實實的一聲不吭,就是剛剛因爲人羣騷動而帶起的一根很細雞毛飛到他的鼻孔裡,明明是已經憋不住要打噴嚏了,卻是死死的咬緊了牙關,一張臉憋得通紅,不敢打出來。
王況心中好笑,就輕輕的拍了一下徐國緒的後背,這下徐國緒一個沒提防,就一連打了兩聲極響亮的噴嚏出來。
“瞧吧瞧吧,遭報應了吧?所謂一想二罵三牽掛,國緒你這是出言不遜遭人罵了。”王況笑道,也算是爲徐國緒解了圍。
一句話讓李世民也不禁莞爾,想再板着臉都不能,看了王況一眼,搖搖頭:“你呀。”王況護着徐國緒,朝中幾乎沒人不知道的,卻不想有個王況在身邊,他李世民想要小小懲罰一下徐國緒也要出手,還連帶着把他這個一國之君也帶了進去,不過經此一來,李世民卻是對王況更是放心下來,這是一個對權位沒有半點眷戀心的人,正因爲沒有眷戀,所以纔不會有向上爬的執念,所以纔不是很怕他這個皇帝,所以纔敢拿他皇帝開玩笑。卻不知道王況在經歷房山一行之後,心態已經發生了劇烈的轉變了,他要護着的,已經不僅僅是個王家了。
別人可以說和尚邋遢,但李世民和他身邊的人都不行,就因爲李唐初立的時候,十二棍僧護唐王,這可是實打實的從龍之功。也有說是三十六棍僧護唐王的,但這只是個數量上的差異,事情卻是真真切切的發生過了的,哪怕就是一個棍僧,佛門於李唐,也是有大功的。
如今李世民是微服沒錯,不用怕人認了出來,但是這裡這麼多人,難保以後還是會有人到長安去。若是趕巧正好碰到李世民出巡看到了皇帝的面目,徐國緒今天說的話就會被傳了出來,寺人說的話,在一定的程度上,也可以當成是皇帝的意思或者是皇帝的默許,尤其是站在皇帝面前說的話就更是如此。
佛門大興,其實也正是藉助了這個契機,但這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佛門大興,骨子裡的李世民還是信奉道統的,但因爲佛門有功。所以他對佛門子弟開壇立廟也是一路的綠燈,嚴格的講,這個時候,還是道家的天下。佛門,不過纔剛剛起步而已。
有功就要賞,這是朝廷拉攏人心的不二法門,李家也不例外,而且在這方面,李世民算是做得最爲徹底的。從頭到尾也沒改變過。
“噫。先生的這個說法很是別緻呢,怎麼就叫一想二罵三牽掛了?”李治卻是奇怪了,李世民知道那是王況胡謅的,他卻是不知道。
“小郎子卻是有所不知了,這個說法也是二郎提的,某也不知道是怎麼個緣故,只是知道打一下噴嚏,那便是有人想你了。這想你之人呢,可以是至親之人。也可以是仇人,總之是被人提到了;打兩下呢。則是有人暗中罵你了;若是打三下呢,則是有人牽掛着你了。不過說也怪哈,某家還是第一次打兩下哈,以前不是一下就是三下。”徐國緒故作神秘的道,結果一接觸到李世民的眼神,就有趕緊的往邊上挪開一步,活脫脫就是個乖寶寶的模樣。
“先生,那打四下,五下的呢?有又什麼說法?”沒想李治小子也是個打破砂鍋聞到底的傢伙,卻是不依不饒的追問了下去,這一句問出來,王況立馬就是一頭黑線,而李世民則再也忍不住的呵呵笑出了聲來。
能有什麼說法,本來那也就是一句順口溜而已,根本做不得準的,當下只好吱唔兩句混了過去。
幸好,救兵來了。
“阿彌陀佛,小僧有禮,見過兩位尊主了。”王況正在爲難之時,一聲佛號響起,這一聲,不光是王況和李世民變了臉色,就是那幾個千牛衛和黃大也是變了臉色。
尊主之稱,可不是隨便亂叫的,只有人王和人皇才當得起這個稱呼(莫拍啊,某個大能,灰雀總要讓他有那麼點水平的麼,所以,嘿嘿,你們懂的。),這一聲的兩位尊主,指的便是李世民和李治了,一個是皇帝,一個是親王,也是當得起佛門中人這麼稱呼。
可是,不管是李世民父子還是他帶來的千牛衛,又或者是王況和徐國緒等人,都是隻有沒外人在的時候纔會言談中透露出李世民的身份,而在外人面前,王況根本就是一個不太把皇帝看在眼中的,徐國緒受王況的影響,雖然是李世民對他的威壓也在,但好歹是個機靈鬼,演戲功夫十足,不會露了破綻去;而黃大呢,則是板着一張臉,波瀾不驚,幾個千牛衛要不是那種嚴格執行命令的人李世民也不會帶了他們出來,因此,李世民的身份,不是他們自己暴露出來的。
若是他人透露的話,還是情有可原,可關鍵是,第一,這樓船剛從海外回來,難道真有人未卜先知的知道李世民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東治港?要知道,就算是剛剛起航的樓船和這艘樓船碰上了,那也是至少相隔了百來丈遠的,就是爲的怕萬一一個誤操作使得兩艘龐然大物撞上了而沒有個反應時間,所以,這艘樓船上的通風報信絕對不可能。第二,李世民和王況他們自顧的說話,但眼睛卻也沒離開過樓船,尤其是黃大和幾個千牛衛就更是如此,他們沒人見到剛剛還在船頭上站着的邋遢和尚跟誰說過話,直接的搶先從樓船下來了,可以說是一點佛家人的謙讓也無,而且是一下船便直奔李世民而來。
王況看了看那和尚,再看了看樓船,突然微微一笑:“玄奘大師一路辛苦!”
李世民恍然大悟,哦,敢情這和尚認得王況,是從王況身上反推了他的身份出來了,任誰也瞧得出來,王況和徐國緒等人都是刻意的將李世民包圍在中間,隱然是個重要人物麼,因此心下釋然,也就跟着王況道了一聲:“玄奘大德一路辛苦了。”
和尚卻是一臉的駭然,看着王況,蹬,蹬,蹬退了三步,卻也不說話,對着王況深深的揖了個首。
沒錯,這便是那俗稱唐三藏,法號玄奘,俗家名陳煒的西遊記裡那個據說是金蟬子轉世的唐僧!
王況能一口道破玄奘的身份,其實很簡單。
其一,王況派了一路西去迎接玄奘的人,幾乎每兩個月都會有信回來,人都已經出了大唐疆域許久了,卻是一個和尚也沒碰到。
其二,玄奘是什麼人?那可是個大能,不說他有沒法術之類的,就是他這一路西行,幾乎每到一國,都是一國之主的上賓,十來年裡見過的人何止千千萬,幾乎可以說是各種各樣的人都打過不少的交道,這一點卻是連那些常年跑西域的商人也是遠遠不如,因此他在識人上,自然有過人一籌的本事,而李世民十多年的皇帝生涯,加上之前就當了許多年的秦王,這上位者的氣勢,他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的,所以玄奘一見李世民的氣勢,再看他身邊牽着的貴家子,又有徐國緒這麼個沒有喉節,沒有鬍子的人,還有身後的千牛衛緊張的注意這周圍的環境,那麼李世民至少也是個王!
其三,在玄奘的心目中,翻譯經書並將他這一路所見所聞記錄整理下來纔是他心目中的頭等大事,不管是誰,要做文字整理工作的最合適地方,莫過於自己熟悉的故土,不光環境熟悉會讓他心神定下來,沒有思鄉情緒的影響,而且,到了中土,還能有佛門子弟及世俗之人可以幫他整理,這要比他自己一個人來做這項工作快得多,旅者最怕的是什麼?最怕的就是時間過得越長,自己心中所想所思所記遺忘得越多,那可就是一個大大的遺憾了。
而且,對於一個離了故土十多年的旅人來說,哪怕意志再堅,在啓程回家鄉的時候,如果聽說有更方便,更快捷的路線可以讓他不是提前幾天幾個月,而是幾年回到故土,換做是誰也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這樣一條快速的路線的,所謂思鄉心切,聖人也是難免的,何況玄奘此時雖然有大毅力,但還沒有他晚年時候的修爲。建東來的船是要在建南停靠的,而唐林如今也有了定期航班往來於唐林及建南之間,至於說天竺到唐林也是每月裡至少有那麼一兩趟的商船往來的,取道海上,還不用擔心經過各國的時候,會被那些國主強留下來講經的,要知道,原本玄奘回程上就是一路講
所以,王況派出去的人,沒有碰到玄奘,就只有兩種可能,要麼他改道了,要麼他推遲了回來的時間,而根據王況自己對玄奘的理解,應該是第一種可能更大。
其三,王況看到了樓船上有四個分明就是阿三裝束的人,擡了兩個和眼前這個邋遢和尚身後揹着的佛龕一樣款式的藤條箱子下船,還時不時的往這個邋遢和尚這邊看來。而據王況的記憶,李世民在位的時候,去過天竺的和尚有且僅有一位,就是玄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