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呢,仇掌櫃的,正要找你。”王況叫了他一聲,卻是沒叫動,這傢伙的精神全放在了鹹肉上呢,王況只好扯了扯他的袍袖,還是沒動靜。
“仇掌櫃的,你家豚走丟啦。”王況只好衝他耳朵大喊一聲。
唉喲喂,豚走失了?這可是一大筆錢呢,昨天剛從鄉下收了來的,這走失一條,那就要白乾好幾天啊,仇掌櫃的一激靈,也沒顧上是誰叫的,拔腿就跑,顛顛的,一身肥肉是上下顫動,這天氣,早晚涼,大多數人都已經穿了夾襖了,仇掌櫃的胖,也不怕冷,還穿着夏衣,旁邊看着的衆人哪能不明白這是小東家在激他呢,一陣的鬨笑。
仇掌櫃這才醒悟過來,回頭看是王況在笑眯眯的看着,就住了腳:“唉喲,小東家您可嚇某一跳。”
“不這麼叫,你能回過神來麼,不就是想學怎麼醃漬鹹肉麼,也別尋思了,等流水大席散了,去客棧學就是,喏,嘉英也聽見了的,不過呢,這鹹肉你是學了去,往後往客棧送的豚肉啊,你得便宜點才行。”
“成,成,小東家您都發話了,某就是不賺錢也成。以後啊,每百斤肉,只算九十斤的錢就行。”仇掌櫃的一聽,心中明白這是不用了那半年的限制,可以提前學到手了,早半年晚半年的差距可是不少呢,早半年學,早點把牌子打響了,日後每天至少可以多殺一頭,把鹹肉賣到外州縣去。
再說了,如今富來客棧一天的用肉,也有近一頭豚,而且還一直是按市價的,這多買自己也是多賺,要是再不給優惠,等到哪天,富來客棧萬一興起了自己殺豚的念頭來,那不是自己斷了自己的財路麼?正好王況一提,他也就順水推舟的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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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嘉英一聽王況說鹹肉,心裡就是一楞,自己可沒跟任何人說過這是鹹肉啊,也沒說過自己偷偷醃漬了鹹肉的,怎麼二郎就能知道?嗯,還是有差距啊,得努力才行。
他哪裡知道,王況是吃過不少烤鹹肉的,這一聞就聞了出來。
“仇掌櫃的,況還得麻煩你一件事。”王況把仇掌櫃拉出人堆,說道:“明日你殺的豚,把小腸都給況留着,順便在洗腸的時候,把腸油都給剝乾淨了送來,交代他們別動,是有他用的。”
“省得的,省得的。明日不光幫您把豚腸油剝了個乾淨,還一定洗個乾乾淨淨的送來。”仇掌櫃一聽,喲喝,小東家這又是有新東西了。
“還有那上好的五花肉也多送點來,乾脆,你把所有的五花肉都送來罷,明兒也別擺着賣了。”
仇掌櫃的一一應了,王況這才繼續的到處去逛着。
小東家這是要做什麼呢?又是不帶油的小腸,又是五花肉的,難道是將小腸和五花肉放一起燉?也沒這麼做的啊,自己經常就是賣不完的一鍋燉,很多時候,恰是小腸燉五花肉的,也是變着法子,今天這麼燉,明天那麼燉,可就沒覺着好吃啊?想想不明白,仇掌櫃搖搖頭,不想了,又擠了回去繼續看着孫嘉英烤鹹肉去了。
富來客棧和建安其他客棧酒樓願意把烹飪技藝傳授出來給別人,並不代表着學了的也願意再傳了出去,基本上,建安人學了去的,都是藏着掖着的,你若是建安人來學來看沒事,反正你在富來客棧或其他地方也是可以花很少的錢就學到的,自己犯不着爲這事得罪鄉里鄉親的。
可你若是外地人,那就對不住了,你花錢去富來客棧學罷,某不伺候。小東家變着方的給咱謀出路,咱可不能扯了小東家的後腿,在後面給小東家添亂。
在王況眼中今年沒什麼亮點的流水大席在外來準備參加大比的人眼中,那絕對就是倆字:震撼。
這些人是一邊走一邊看,看着看着就沒了任何的信心起來,基本上,各個竈位上做着的基本都是自己從沒見過的式樣,不要看菜,光聞着那香,就已經讓人口水直流了三千里地去了,要是再看那個菜色,搭配的那叫一個漂亮,色香味三樣,這就已經佔了倆了,不用問,這味,肯定也是差不到哪去的。
越看,心裡就越是沒底,要照這麼來,三天後的大比,還能有自己的份麼?沒想到啊,建安這麼個偏遠地方,做的吃食竟然是如此的豐富多彩,難怪人家敢有底氣辦天下大比呢,這還是第一屆,估摸着也是要撐點人氣,才讓自己等人饒了食宿費用。
這一屆要是辦成功了,那麼等到明年,自己想要再來,那可就沒準了,保不齊還得是自己在當地有點名氣才行。
也有不少人也籌劃着回去後也舉辦這麼個流水大席了,這裡面就包括了姜洪在裡面,他這次是帶了星君酒樓的廚師來的。隨着這兩年星君酒樓名氣上竄,酒樓的廚師也漸漸的驕傲了起來,對其他酒樓的菜式是瞧也瞧不上眼。姜洪這次就是特地的把那些自命爲高人的廚師都挑了出來,讓他們來見見世面,省得跟小東家說的像那個什麼躲在井底的蛤蟆似的,眼裡只有井口那一片天。
很明顯,自己這次帶他們來是帶對了的,這些廚師在剛開始的時候還指指點點的,說這家刀工不行,那家用料不講究的,但是隨着一家家的菜開始下鍋,他們就開始少言寡語了起來,逛到後面,已經基本是不吭一聲,雙眼放光的盯着人家的一舉一動了,即便是那使刀的人,切着菜還略顯笨拙的,他們也開始懷疑起這麼切是不是有什麼竅門在裡面了。
事實上,已經開始有人打起了退堂鼓,不打算在三天後的大比上出醜了,但這些也都是少數,更多的人是隨着驚訝越多,對前十名的名次就越發的期待了起來,因爲他們但凡是問過那些自己從沒見過的菜式的,幾乎都回答說是從富來客棧學來的。
尤其是在進行到半中間的時候,文廟前的招貼欄上貼出了三天後大比的名次安排分配方案,讓他們就更加的嚮往了起來。
方案上說得很明白,因爲是第一次大比,所以爲了照顧遠道而來的沒有時間準備的外地酒樓食肆,將給非建州本地的酒樓食肆留至少兩個名額的名次,也就是說,不管你外地酒樓做得再怎麼差,保證有兩個能進前十,至於說你要是廚藝精湛,能爭得更多的名次,那也是你的本事,並不設上限的。
這也是王況的安排,在這個時候,他有把握,星君酒樓肯定能拿到一個名次,洛陽新開的酒樓和建林酒樓都是有來參加,洛陽的酒樓就叫山外山,是王況很無恥的“創造”的名稱,和建林酒樓不同,並沒人知道這山外山和王況及程處默他們有什麼關聯,一切的操作,從盤酒樓到裝修等都是繞過了很多人的,明面上的掌櫃是李業嗣家一個極遠的親戚,用李家人,一是不會有人懷疑到李家去,二是那人以前就一直是山中的獵戶,從沒到過長安找過李靖,這次是要選人手,讓李業嗣想起了還有這麼個基本不走動的親戚,就請了出來。
也不是李家不認窮親戚,實在是這親戚也是有氣節的,說是不能麻煩李老爺子,扯了人後腿,讓人抓了把柄,因此上,以前李家也不是沒有想過在長安或是其他州縣給安排個產業,但都是被拒絕了。現在既然是李家自己的產業需要人來打理,所以一請,他自然也就出山了,那也是個曾上過學的,只不過是連秀才也沒考上,這才子承了父業,抄起了弓矛打起了獵。
山外山的廚師都是被秘密的送到建林酒樓去學了半年的,掌櫃的對那些個廚師是說,花了大價錢,這才爭得的機會,因此那些廚師也是學得很認真,基本都很珍惜這個機會。他們並不知道,山外山和建林,那就是親兄弟倆,都是一個爹生的。
因此,如果不出意外,山外山也能拿到一個名次,至於建林酒樓更不用說,但是如今幾乎都知道建林酒樓有王況的分子在裡面,所以,建林酒樓就不能算是建州外的酒樓。
王況給外地酒樓下的定義就是,東家不是建州人的,或者說酒樓沒建州人的分子的,就才能算是外地酒樓。
不能埋怨王況使了花招,他這也是沒辦法,和程處默他們商量過了的,建林酒樓在長安已經是一枝獨秀,這要是在東都也是獨霸了頭把交椅,那肯定惹人眼紅,鬧大了,那些個大佬們聯合起來對付你,雖然不怕,但也是個麻煩,所以,乾脆,就人爲的給建林酒樓樹立個“競爭對手”,讓他們一東一西的各領風騷。
所以,那兩個名次的保證其實也是安了外地來參加大比的人心,只是個心理安慰而已,並不會影響到前十名的含金量。
這些,也就王況,黃良,林明和孫銘前幾個知道,他們也都明白王況的用意,所以也是守口如瓶的什麼也不說。李業嗣本就是個話少的人,更不會亂說。
遏躍跟的攤子上依舊是烤全羊,這自去年的烤全羊得了獎後,遏躍跟就將兄弟及阿爹阿孃都接了來,將羊肉鋪隔壁的店面也盤了下來,賣起了烤羊,生意也是很興隆,今年,遏躍跟還打算着去長安開個分號,讓他兄弟分開去,兄弟都是有家有室的人,總得有個自己的產業不是?不然將來傳什麼給兒女?
胡人可沒有什麼很強的大的家族觀念,和中原地區的漢人基本不分家不同,胡人一般成家立業了,就必須有自己的產業,就要分家,在這個產業的基礎上,纔講族羣利益。對他們胡人來說,長安,還是個神聖的地方,能在那裡開個分號,那是多麼的榮光,這要回到草原上,那不更受人尊重?
開席前,依舊是公佈今年的名次,沒什麼懸念,王況早就預料到了和去年的名次沒什麼大的變化,所不同的只是因爲孫嘉英不參加評考了,所以名次就依次的遞補了進去。
孫嘉英沒參加評考而自動的獲得進大比的機會,這個決定是建州人中誰也不會反對的,外地來的剛開始見到參加大比的名單和這次流水大席的名單略有不同,但一聽旁人說孫嘉英是富來的總廚,又是去年流水大席的第一名,今年是不參加評考而不是沒評上名次,也就恍然,這該有多大的名氣和多高的聲譽才能讓建州人沒有任何的異議啊。
和第一次來參加流水大席的外地客人略顯得有些拘謹不同,建州本地人一聽到鐘聲敲響,就都涌了上去,不過讓這些客人感到欣慰的是,建安人都很好客,若是見了身邊擠着的是外地人,都會笑笑,然後很禮貌的讓讓。
杏花村也來了,這次他們也是來參加大比的,直到前天,杏花村的來了後,王況也才知道掌櫃的姓甚名甚。這次杏花村掌櫃的是以王況的徒弟身份來的,所以也就自然的參加了流水大席,不過他們並沒在流水大席上做什麼菜餚,只是在自己的攤前擺滿了酒,攤後還摞了幾十大壇的酒,全都免費的讓人喝。
杏花村這次足足的拉了十大車的酒來,除了給富來客棧留三車外,剩下的七車近三百壇酒全都將在流水大席和大比上分了出去。三百壇,一罈三十多斤,那就是近千斤了。這也是這幾年杏花村靠着名氣漸響,又是處在大江要道上,攢下不少的家當,否則以他們以前的身家,不要說千斤免費的酒,就光這運到建安的運費,他們也是承受不起的。
這也是王況的意思,杏花村在後世就是以酒聞名,當然王況不可能把這個給改了,還是想着讓杏花村的酒給打出名頭去,但是杏花村因處於郊外,大部分往來匆忙的過路客是沒時間去的,所以這大比就是個好機會,把杏花村的酒給推出去,徹底的打出名頭來,成爲大唐第一名酒。
所以杏花村這次參加大比就是用酒來比,就靠的酒來拿名次,這也是破天荒的第一個用酒來參加大比的。
當然這時候劍南道的劍南春也是有點名氣的,不過劍南春也只能是代表了中國酒文化的一部分,其地位是沒有杏花村高的,但其在歷史中佔的分量,從人文上來說,可遠比那個什麼臺什麼液的自詡爲國酒的強過太多了去。
效果那自然是槓槓的,杏花村掛着的大大的藍底白字的酒字,下面再綴了杏花村三個字,這麼一亮相,酒罈的泥封一拍開,那酒香就飄出了老遠去,再一倒出來,清澈碧綠,說有多誘人就有多誘人,於是就有人開始打聽起杏花村的來歷來,一聽是池州的,有那離着池州近的酒樓就開始琢磨着以後是不是也要去杏花村進點酒去賣,經了今天這一出,若是再算上三天後大比,杏花村想不紅火都難。
這以後啊,若是在自家的酒樓上,掛上杏花村的牌子,那也能給自家酒樓招徠不少嗜酒的食客啊。
當然也有人打了把杏花村釀酒的方子弄來的心思,可一聽說,這是宣德郎的徒弟,頓時就打消了念頭,宣德郎是什麼人啊?連皇帝都爲了他的病而廣詔天下的,這樣的人,可不不是咱這些個白身能得罪的,還是安心的賺正經錢纔是。
這次的流水大席一直持續到天色擦黑這才收了,到了晚間,已經到了平日裡熄燈睡覺的點了,家家戶戶都還亮着燈火,還在湊一塊的興高采烈的議論着白日裡的熱鬧勁,都還沒回過神來,又憧憬起三天後的大比了。
夜涼如水,徐徐的江風吹在身上,有點涼意。白天大家擔心的雨沒有下來,西邊的雲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吹到哪去了。月牙兒高掛在天空,淡淡的月光灑落,像是給建安城裡瀉下一層的銀光。
王況一個人坐在鐘樓頂層,身邊擺着一壺酒,一碟花生米。
王況也是人,即便是有了那種快樂過每一天的信念,那也只是一種信念,真正的煩惱,那並不是那麼容易就消散了去的。
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多少時間,能不能來得及做安排,自己的實力還是太弱,別看名氣是有了,可真要到了卸磨殺驢的地步,只要誰能狠下心來,不再貪圖自己能給他們帶來什麼好處,隨便一個五品以上的官,就能把自己往死裡整,更何況那條大魚?
“怎麼,二郎一個人在這吃悶酒呢?”樓梯的陰影處,走上來一個人,奪過了王況手中的酒壺,也不用酒甌,往嘴裡湊着,咕嘟就灌了幾口下去。
“您看那月娘,從圓到缺,再從缺到圓,甚至還有不升起的時候,月娘都不能天天圓,人又不是如此?看開些罷。”
“你都知道了?”王況沒回頭,依舊看着月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