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很快就過去,今日,便是兩年一度的天下大比,一大早,建安人早早的用過了早點掩好自家院門上街去了,現在許多建安人都已經忘記了房屋落鎖是個什麼感覺了,若是去到哪一家裡去,見那家主人房上還會掛着鎖的,基本可以判斷,這是剛搬到建安來不久的人家。
說是用了早點,不過就只是胡亂的或是吃個雞子,或是含個饃就上街了的,只是聊表一下對五臟官的敬意而已,這肚子要留啊,中午有好吃的啊,尤其是今年更是不一般,據說小東家要出手了呢。
早在三天前的流水大席上,富來客棧就宣佈了今年的天下大比,將由小東家代表富來客棧出戰,但孫郎君也是依舊會參加的,小東家的身份不比其他人,流水大席是小東家發起的,天下大比也是小東家發起的,正因了這個緣故,小東家自然不需要過五關斬六將的從流水大席上奪得名次,不佔用建安的席位。
在小東家宣佈要參加大比的同時,評考局當即就做了個決議,以後每屆大比,都會給小東家的王家留個榮譽位置,至於參加不參加,那由小東家自己來定,小東家如今可不僅僅是建安人的小東家了,已經是建州人的小東家了,也是天下人的小東家,小東家心繫天下百姓呢,哪裡可能年年有時間來參加大比呢?
建安人知道王況能參加一次大比不容易,因此從流水大席上就開始期待起來了,有些人甚至從那天開始就盤算着給肚腹留點位置,沒有一餐肯吃飽的,都只是胡亂的敷衍一下五臟官了事。
因此今日的街上,就出現了一道奇觀,許多人,平日裡是精壯的漢子,今日竟然需要家人攙扶着出來,由此可見其對王況的出手有多期待。
“聽說了麼?”不用看,一聽這口頭禪,保準是路人甲沒錯,每次都是他先問這麼一句,然後路人乙就接上一句:“聽說什麼?”
果不其然,圍繞在文廟廣場邊上的建安人就聽到了他們很熟悉的一句反問:“聽說什麼?”
早先曾經被路人甲訛了一鉢團魚去的楊三郎,此時正好站在這倆活寶邊上,問言,舉起手中緊握了的筷子,敲了路人甲一記:“都這時候了,賣什麼關子,有屁快放。”
路人甲一摸頭,還好,沒被敲出個大包來,見是楊三郎敲的他,不由尷尬道:“某這不是習慣了麼,要不這麼開頭,某倆兄弟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才順暢。”
“得,得,你們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某不管,某隻管瞅準了小東家的攤子便是,不外是早倆時辰晚倆時辰知道的事情,某不稀罕。”話是這麼說,楊三郎故做不屑的扭過臉去的同時,卻是沒忘了支楞起耳朵來。
“咦呀,楊三郎,莫要怪某沒提醒你哦,你今兒可帶錯了傢伙,筷子不管用了,若是信某的,就趕快的回家,拿了竹籤子來。”路人乙舉起手,在楊三郎面前這麼一晃。
楊三郎定睛一瞅,可不是麼,這路人乙手中拿的不就是好幾根半捺長的細竹籤來着?再看看路人甲手上,也是如此,當下連忙道謝:“哎呀,這可真要謝謝你們兄弟了,你們且幫某佔好這個位置,某去去就來,若真如你們兄弟所說的,沒得說,等大比之後,富來客棧,時間你們兄弟定,菜餚也由着你們兄弟點,某請。”說完沒等倆活寶回答,一抱拳就走了。
他不能不信啊,這倆活寶號稱包打聽,而且這些年裡,建安人也看出點名堂來了,小東家這是有意護着倆活寶的飯碗,有什麼消息,都是第一個從這倆活寶口中透露出來的,雖然說遏郎君那的消息恐怕比這倆活寶還多,但人家遏郎君跟小東家是什麼關係,能透露出來麼?所以,倆活寶說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邊上站着的幾個也都聽得真真的,一樣向倆活寶許了諾,讓他們幫着佔好位置,再遠些的,只見這倆活寶邊上站着的人匆匆忙忙的離去,心下大奇,知道必有蹊蹺之處,就都圍了上來想探個究竟。
奈何這倆活寶雖然是賣消息爲業,卻也有着自己的職業道德,消息只賣一遍,決不貨於第二家的,剛剛是因爲人多擁擠,由不得這兄弟倆,現在知道消息的都走了,他們得對得起那些走了的人的承諾,做人麼,得有點誠信不是?這可是小東家再三交代了的,要是自己兄弟有哪一天不守信了,那飯碗可就砸了,再也別想從富來客棧拿得到什麼第一消息了。
王況這麼交代倆活寶是有道理的,任何消息傳遞快也沒有那麼一個傳一個的快,如果所有人的消息全都從這倆活寶口中得到的,就沒了神秘感,也會降低可信度,相反,這麼一個傳一個,口傳耳,耳傳口的傳出去,說的人信誓旦旦,還回稍微的添油加醋一番,越傳越神秘,越神秘就約能勾起人的好奇心來,這可是比廣而言之還要厲害的。
但是今天就不可能是口傳耳,耳傳口的了,這些回家取竹籤的人,都聰明的很,將竹籤攏在了袍袖裡,手上依然是攥着一雙筷子,回到原來的位置,旁人問起,只是淡淡的道:“無他,某忘帶筷子了,回去取去。”心裡想的卻是另一回事:當某傻啊,某要告訴你了,不就多了一個和某搶小東家烹出的美食的對手來了麼?
而此時倆活寶也早就將竹籤也攏回了袍袖裡去,今天收穫不錯啊,六桌,不對,是十三桌酒席,都是由着他們自己點的,嘿嘿,又能有好多天大飽口福了,心下對小東家卻是越發的感激起來,還是小東家說得對啊,這消息,第一次賣的是最值錢的。
今年的大比比上一次的又要隆重了許多,凡天下十道二百三十三州(府),來參加天下大比的就有九道一百六十九州,除了最偏遠的隴右道沒人來參加外,其他道都來參加了,而且是每道的前十名來參加的。
天下大比這些年的發展之迅速,不光是超過了評考局的預期,也超過了王況的預期,鑑於來參加的人越來越多,小小建安已經容納不下那麼多人了,因此又增加了一條限制,每道取每州的前十名再比一次,最後的每道前十名才能來建安參加大比。
評考局的決定自然得到各道治地的歡迎,如此一來,等於他們各道也能開設一個地方性的大比,雖然不能開設全國性的大比,但這一道大比,可也是一大盛世呢,更別說,聽說去年的京畿道大比,陛下也微服參加了的,只是當時沒人知道,事後才傳出來說陛下很是滿意,說王家二郎手筆不小。
圍觀的人羣那用一個人山人海是沒法形容的,也是楊三郎,路人甲路人乙這樣早早就出了門的才能站到好位置,其他絕大部分人就沒這麼幸運了,都只能站在靠後的位置,個個攥着一把勁,只管等到開席的鐘聲一起,便要擠了上去,那姿態,比起面臨千軍萬馬的敵人還要緊張幾許。
今年的大比也有點特別,在開始的鐘聲敲響之後,不像往屆一樣,那些廚師一聽到鐘聲響起就開動,而是將目光齊刷刷的盯向了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那是王況所在的攤,等到王況這邊開始動了起來後小半盞茶的工夫了,他們這纔開始行動起來。
不管外間傳言奉議郎是不是真的有烹食的才藝,但身爲廚師的他們,大多是相信奉議郎有此能耐的,沒有那麼好的烹飪技藝,富來客棧能這麼快起來麼?建林酒樓能從當日的一個不起眼的,只有下九流人物纔會光顧的小酒樓短短几年內一躍爲長安飲食業的領軍人物?
退上百萬步,哪怕奉議郎真的沒有技藝,就衝着奉議郎發起了天下大比這個造福天下皰廚的壯舉,就該得到他們的尊重,這些年裡,各地廚師的地位那是直線上升,有了王況這個當奉議郎的在後面撐腰,他們的說話聲也大了起來,什麼,你瞧不起某是廚子?你也不瞧瞧你是什麼人,人家奉議郎都大力的提倡呢,都在爲皰廚事業做奉獻呢,你算哪根蔥!
因此,這鐘聲一響,王況不動,他們是不會動的,只有王況動了,他們纔會跟着動作起來。頗有一將號令,萬軍衝鋒的味道。
本來王況還想說先觀察觀察其他人都準備做什麼菜式的,有沒有值得自己一學的地方,但鐘聲一響,見其他人都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奇怪了一會之後也就明白箇中緣由,沒奈何,只能動手準備起來,總不能因爲說自己想看看別人要做什麼而耽誤了大家的時間吧?
王況今天要做的東西其實是非常簡單的,並不需要準備很長時間,因爲大比是允許食材做預先處理的,不然有些需要時辰長的烹飪怎麼完成,就比如前年奪得了第二名的那個楊州脫骨牛蹄,據說需要連續蒸上五天四夜呢,若是全都要在這天下大比上完成,可也難爲人家了。
王況要做的是兩道菜,一個是迄今爲止,還沒人吃過的東西,這東西遍地都是,只要有水的地方就幾乎都有,但在這之前,從來沒人吃過,而王況呢,因爲自己後世的腸胃不好,都已經有十幾年沒碰過一口了,也一直忘了,知道決定參加大比之後,搜腸掛肚的想要找個最尋常的東西來做,這纔想了起來。
另一個則就更爲常見,幾乎尋常人家隔個幾日都要吃的,但王況也是要換一個做法,比較簡單易學,還能擺着攤賣的,可冷食也可熱食,冷熱卻有是兩種不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