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凌宇軒才起身穿上衣裳出去開門,讓在外面等待很久的小廝和丫鬟們進門。
小廝福安福寧和丫鬟水晶瑪瑙綠萼習以爲常,進來後給主人們行禮,立刻開始伺候他們洗漱更衣。
肖文卿雙腿虛軟地由丫鬟們伺候自己洗漱更衣,最後急不可待地坐到梳妝檯前由水晶幫她梳髮盤髻。她很懷疑自己今日上午的逛街計劃是否能實行,會不會走不到幾步路就需要僱傭軟轎。
“夫人,你越來越美麗了。”水晶促狹道,拿着紫檀木梳子一下又一下地梳理肖文卿那絲般柔順光可鑑人的烏黑長髮。比起成親前,肖文卿如今肌膚雪嫩吹彈得破,雙頰白裡透紅紅裡透粉,雙眸秋水盈盈,眼梢盪漾旖旎風情,身型纖濃合度,舉手投足隱隱散發少婦嫵媚,如被雨露精心澆灌而盛開的牡丹花。
“貧嘴。”肖文卿嬌羞道,立刻看到黃橙橙銅鏡中的年輕少婦嬌美的臉龐露出幸福甜蜜的笑容。
“是,奴婢說錯話了。”水晶笑嘻嘻道,“夫人今日梳個傾髻好不好?戴金鳳步搖很好看。”
“今日不用了,你挑個小點的銀鳳步搖就行,我和大人要素裝出門。”肖文卿道。鳳凰爲皇族專用圖案,不過高官女眷使用偏鳳首飾不算逾制。能戴在正面的鳳凰首飾只有皇族女眷,鳳凰尾翎的個數代表她們在皇族中的身份後地位。皇后戴的是朝陽九鳳掛珠釵冠。
水晶嫺熟地替肖文卿梳好傾髻,挑了一支三尾翎嵌大顆珍珠鳳凰步搖斜插-入她的右邊髮髻中,左邊便點綴了一支古樸的素銀蝴蝶流蘇簪子,腦後壓了一把小巧的雕花銀髮梳。因爲肖文卿戴得素,站在一邊的瑪瑙便從梳妝檯下的抽斗去取出一個首飾盒打開,從裡面挑選出一對珍珠銀耳環和配套的珍珠項鍊手鍊。
“小姐,姑爺又要帶你出門玩嗎?請帶上奴婢們好不好?”綠萼經過梳妝檯時說道。她負責整理牀鋪,手中捧着的時剛剛換下來的牀單和被子。姑爺和小姐太過恩愛了,他們即使用了擦巾,寢牀上的牀單和被子差不多三四天就要拆洗一次。
“嗯,如果你們手頭沒有事情,就和我一起出去透透氣好了。”肖文卿笑道,“你們可是我的貼身丫鬟。”宇軒說了,他會帶上一個便衣侍衛。她當時就提到,希望他把南飛帶上。宇軒回答她,他沒有問南飛對水晶的感覺,今日出行正好先觀察一下他們兩個。
“謝謝小姐。”綠萼高興地說道,興匆匆地把手中的髒被單被子捧出去交給一個二等丫鬟,讓她送到洗衣婦那邊清洗。
“瑪瑙,我們陪着夫人逛街的話,也許會破財。”水晶笑道。她們三個丫鬟都開始攢贖身銀兩了。
肖文卿拉開梳妝檯下的一個抽斗,從裡面取出一把碎銀子,笑吟吟道:“這些給你們逛街用,不許偷偷攢起來。今日用不掉,回府之後我要收回。”對這三個丫鬟,她有特殊的情感。她現在手頭很寬裕,也不在意那十幾兩碎銀子。
“謝謝夫人賞賜。”水晶瑪瑙開心地說道。
回來的綠萼看到立刻一頭霧水,因爲視線正好被瑪瑙擋住她不知道肖文卿賞賜給誰了,賞了什麼東西。
“綠萼,夫人賞給我們三個碎銀子,讓我們今日逛街用,用不完就收回去。”瑪瑙興奮地說道。夫人是擔心她們偷偷攢起來所以才這樣說的,不過她既然這樣說,她們一定會很努力地把這些大約十二三兩碎銀子全部花掉。
凌宇軒帶着肖文卿和一名侍衛三個丫鬟從花園一處偏僻小門出丞相府,從小巷子拐到大街上。
“我們一路逛過去。”凌宇軒道,再次詢問披着普通青緞面披風的肖文卿,她穿着可暖和。
樸素外衣裡面穿着上等狐裘的肖文卿輕笑道,她穿得很暖和,倒是看着他只穿一件圓領刺繡的銀灰□□素袍爲他感覺冷。
頭戴藍色秀才頭巾的凌宇軒立刻道,他武功內外兼修,哪怕是臘月寒冬也敢赤膊。
“這條大街向東走就是德昌街,商鋪林立。我們向東,可以逛賣胭脂水粉的寶香齋、專門定做首飾的巧心樓、萬卷書齋,張記百味蜜餞鋪……”肖文卿一一介紹道。她出門坐轎子,有時候會從轎子窗簾縫隙裡看外面,從而記住了這些。
“今日小生專門陪娘子遊玩。”凌宇軒文質彬彬地拱手給肖文卿作揖,就好像他是一名書生。不過他確實是書生,而且還是一名秀才。他十六歲參加過京城的童子試,是那一屆的第十二名,只是他得了秀才功名之後便從軍進鳳凰山黑衫軍軍營,從此走武官之路了。
肖文卿嫣然一下,輕輕福身還禮,道:“妾身就多謝相公了。”官家夫人喜歡叫夫婿大人,民間婦人則叫夫婿名字或者相公、或孩子他爹。
水晶瑪瑙見他們夫妻相敬如賓,情深意重,大人對夫人從來不擺夾子,很是羨慕夫人。
綠萼望着,眼中流露幾分惆悵。
“娘子請。”凌宇軒伸手指路,轉臉對身後的南飛道,“南飛,你保護三位姑娘。”
“是,大人。”南飛抱拳行禮,然後走到三名丫鬟身後。因爲凌宇軒要求他便服,他今日穿上了圓領束腰藍色長袍,腰間佩一把長劍,於是那年輕的娃娃臉顯得頗有朝氣,而非穿黑衣侍衛勁裝時的冷硬。
“相公請。”肖文卿道,和凌宇軒肩並肩一起朝趙家所在的京城東片平民區走去。
十一月的京城很冷了,沒有事情的人便紛紛躲在家中,只有那些爲生計奔波的人頂着寒冷辛苦着。不過畢竟是京城,主街上依然熙熙攘攘。穿着樸素的衣袍質地上等的凌宇軒肖文卿帶着丫鬟僕人走在街上,絲毫不引起別人過多的注目。
“我們四個進去看看胭脂水粉,你們進去還是在外面等?”走到專門賣高級胭脂水粉的寶香樓前,肖文卿問凌宇軒道。她覺得和陪女人們挑選胭脂水粉,宇軒更願意站在門外觀察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今日我陪你,自然也要陪你到底。”凌宇軒笑道。他是男人,對胭脂水粉不感興趣,不過既然文卿要進去,他就陪她好了。
站在門口吹寒風的店小二看到一對年輕夫妻帶着丫鬟和身份難辨的年輕男子停在自己店鋪,立刻請上來,道:“客人們要買胭脂水粉?我們寶香齋的胭脂水粉是全京城最好最全的。”
凌宇軒不理睬他,領着肖文卿等人進入寶香齋。寶香齋掌櫃見客人進來,立刻熱絡地問道:“公子要給小娘子買胭脂水粉?”寶香齋賣的是高級胭脂水粉,往日只有小姐夫人們會來買。這幾日天冷,小姐夫人們都懶得出門了,於是寶香齋這些天生意很是清淡。
凌宇軒微微點頭,主動讓開位置,讓肖文卿和三個丫鬟站到櫃檯邊。
寶香齋掌櫃見狀立刻問肖文卿,“這位小娘子,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的胭脂水粉?”眼前的少婦打扮穿着都很素雅,不過首飾做工精美,衣服質地上佳,一看就是有身份有地位有修養的人家出身。
肖文卿搖搖頭,道:“沒有。掌櫃的,麻煩你拿一些其他女子喜歡的胭脂和水粉出來讓我瞧瞧。”她對胭脂水粉不太感興趣,今日特地進來是爲了讓水晶瑪瑙綠萼她們買這些的。
“小娘子請稍等。”掌櫃聽了,立刻利索地從貨架上櫃臺下拿來七八個小盒子來。這些大小不同形狀不一的盒子有的是燒瓷盒,有些是包錦緞的木盒。
肖文卿伸手拿過一個藍瓷小圓盒,輕輕打開,看裡面胭脂的顏色、氣味,然後遞給身邊的水晶,道,“你們三個也挑挑,喜歡就都買兩盒回去。”她在做丫鬟的時候基本不使用胭脂水粉,被人伺候之後都是下面送什麼胭脂水粉過來她便用什麼,反正管事媳婦買來送到她那邊的都是上等貨。
水晶接過來低頭看,瑪瑙和綠萼便湊過來等待。肖文卿笑道,“掌櫃的,你再多拿幾盒胭脂水粉出來。”年輕女孩子哪個不喜歡這個?她是少有的例外吧?
掌櫃的見這位少婦身邊的丫鬟也要買,立刻高興得又取出幾種胭脂和水粉,熱情地介紹道:“小娘子,這些都是上個月新進的,胭脂顏色多樣,水粉細膩潔白,都香氣宜人。”
他主動打開一個小錦盒,道:“這是玉女桃花粉,裡面用了益母草、蚌粉、殼麝,敷在臉上肌膚淨白細膩。”
他又打開一盒水粉,道:“這是茉莉珍珠粉,裡面加了白色茉莉花和珍貴的東海珍珠。”
肖文卿接過他介紹的茉莉珍珠粉,聞了聞,道,“是有淡淡的茉莉花香。不錯,你拿四盒來。”說完,她又遞給了身邊的水晶,讓她也聞聞。
掌櫃見肖文卿連價錢也不問,連忙又拿出三盒茉莉珍珠粉,然後更加熱情地介紹胭脂和水粉。
當聞到一股飄渺悠遠的香氣,肖文卿問道:“這胭脂的香氣有些獨特。”這和她新婚時房中的薰香氣味有些相似,婆婆屋裡到現在也經常使用這種薰香。
掌櫃看看肖文卿手中的胭脂盒,解說道:“這是藏紅花的香氣,聞着解鬱安神。”
“藏紅花?”站在肖文卿身後的凌宇軒聽了頓時一愣,“我記得藏紅花會致婦人流產,怎麼能摻在胭脂裡讓婦人用?”他在宮中就聽說過藏紅花的事情,只是從來沒有接觸過。
“公子,藏紅花原產於西域,可做藥材,主治心憂鬱積、活血通經,孕婦用量過多確實會流產。”掌櫃連忙解釋道,“藏紅花的花一直都用來做胭脂的。胭脂裡面的藏紅花汁液不多,而且經過反覆處理,孕婦經常使用、被不小心吃進嘴裡也不會流產。”不過正常情況下,在家養胎的孕婦都畫淡妝,胭脂水粉很少用。
肖文卿若有所思,問道:“掌櫃,藏紅花既然有香氣,那麼就可以做香料了。如果年輕女子長期使用藏紅花薰香,可會流產?”
“這個……我只是賣胭脂水粉的,對香料瞭解很不全。不過我曾經聽說,某些薰香裡摻了麝香、藏紅花之類的辛香料,女子長期使用後會無法受孕,受孕後也會很快小產。”掌櫃很謹慎地回答道。
水晶瑪瑙和綠萼呆呆地望着肖文卿手中的那盒胭脂,心裡很緊張。那盒胭脂用上了藏紅花,雖然掌櫃說不會導致孕婦流產,夫人還是別碰了。
肖文卿剛想放下那盒顏色稍微偏紫色的紅胭脂,凌宇軒伸手拿過,放到鼻端聞聞。
雖然很淡,但氣味確實很像。
凌宇軒面容冷峻,雙肩緊繃。母親,好狠毒隱秘的手段!
“宇軒,別想太多了。”肖文卿轉身柔聲道,“我們不懂香料,不能分別出複雜的香味來。這盒胭脂的香氣只是稍微有些像那種薰香,不能就此說那薰香裡就有藏紅花。掌櫃說藏紅花主治心憂鬱積,那麼加了藏紅花的薰香應該有散憂寧神功效,是多數人常用的薰香。”婆婆屋子還在使用這種薰香呀。
“唔。”凌宇軒低聲道,什麼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