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侍衛離開之後,侯府的女眷們日夜趕做厚軟的冬衣和棉靴棉襪。肖文卿坐在書房中努力繪畫。因爲侍衛們的妻子逐漸知道侯夫人會畫肖像,紛紛求侯夫人幫忙給她的孩子畫一份,好送去西北給夫婿看。肖文卿不會不答應這樣的要求,便在處理完府中事務後畫肖像。
目前府中連着她的三個孩子一共有二十個,侯府營養好,孩童基本都是白白胖胖的,五官相貌全是臉龐圓圓眼睛大大雙頰肥肥,肖文卿認爲自己就算畫出來,那些侍衛也很難在一堆兩歲以下的幼童肖像畫裡找出自己的孩子,便索性畫母子圖,不遺漏那些出征前剛剛懷孕,現在挺着大肚子的侍衛妻子。
連續趕工十幾天,肖文卿爲瀟瀟朗朗康康三兄弟和侍衛的妻兒們全部畫了肖像畫,將這些畫像用防水油布反覆包好,連着三車冬衣冬鞋和三車驅寒藥草各種傷藥一併往西北那邊送。
秦放老當益壯,說要再次去看看西北,毛遂自薦做馬車領隊,帶着十幾名年輕的護院家丁出發了。當然,他回來時帶了滿滿兩大車禮物,全是男人們送給妻兒的。
初冬十月(陰曆),肖文卿坐在屋裡檢查瀟瀟的功課,瀟瀟立在她面前聆聽教導,朗朗和康康坐在厚厚地毯上開心地和自己的小狗玩耍。
陡然間,他們聽到了外面傳來嘹亮宏遠的鐘聲。
肖文卿擡起頭朝外面望望,面露驚訝。京城大範圍響起鐘聲的話,要不是宮裡的巨鐘被敲響了,就是京城幾處大寺院在敲鐘。皇宮和大寺院的鐘聲都是按時敲的,只有宮裡發生大事或者寺廟做大型佛會纔會在其他時間響起。
肖文卿起身走出屋子,側耳傾聽鐘聲,覺得很像是從皇宮方向傳過來的,頓時心中隱隱升起了不安。“來人,出去問問,外面發生什麼事情了?”她迅速吩咐身邊一名丫鬟道。皇上今年七十好幾了,三月初的殿試還是太子主持的……
那丫鬟躬身離開,一路小跑着去前院找周總管。後宅僕婦是不能隨便出侯府的,有事只能找前院的僕人幫忙。
“瀟瀟,你的功課娘差不多看完了,你帶上將軍跑步去,然後回來蹲馬步。”肖文卿叮囑跟着自己出來的瀟瀟道。
“是,娘。”瀟瀟立刻道,跑進自己的屋子,開始脫外面的衣裳,然後帶上等待很久的將軍往鴻雲院外面跑。
伺候小侯爺的兩名小廝已經準備好了,跟在瀟瀟身後跑。他們兩個有時候哀嘆自己運氣不好,被調來伺候小侯爺,不僅要陪小侯爺玩還要跟着小侯爺跑步。小侯爺還年紀小,等再過個三五年,他的活動量會更大,沒有習武的他們肯定也練出了很不錯跑步功夫。
肖文卿回屋裡陪兩個小兒子。良久,她派出去的丫鬟急匆匆地跑進來,氣喘吁吁道:“夫人,皇后娘娘薨了。宮裡已經派人過來,命你明日清晨素服進宮行大禮。”
肖文卿頓時一驚,“皇后娘娘薨了?”隨即,她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肖文卿和宮裡的人接觸不多,只知道皇后娘娘從去年十月份皇上立太子的時候便在昭陽宮養病,後宮一切內務由崔貴妃代爲管理。皇后娘娘真病還是假病,肖文卿不在意,因爲那是皇族之事,外人關注太多會惹禍上身。皇后娘娘養病一年現在薨了,這對期望落空,親兒子被勒令去封地的她來說也許是個解脫。
皇后是一國之母,按照大慶祖制,在京的一至三品文武官員的誥命夫人皆於聞喪之次日清晨素服入宮,穿喪服哭喪三日,以天代月,素服守孝二十七日。皇后出殯,所有誥命夫人們要以序沿途設祭,恭送皇后娘娘最後一程。
皇后娘娘大薨翌日,肖文卿早早起牀,讓丫鬟給自己梳洗。皇族對喪禮有嚴格規定,哭靈和守孝期間,婦人不得塗脂抹粉,不得使用金、珠、銀、翠首飾。肖文卿今日便用白色發繩和三根淺棕色木簪,然後裡外都穿白色,草草用過早膳後披上一件白綢斗篷,坐上特殊時期纔會派上用場的青白雙色二品女官轎往京城西華門去。
她來得不算早,西華門外已經停了十幾乘青色白色或者青白雙色的女官轎,十幾名身穿白色衣袍的三品以上貴夫人各個素着臉,神態肅穆地站着。有新到的,她們也是按照品階彼此欠身施禮,然後走到自己相熟的夫人圈子裡。肖文卿自動走到兵部尚書夫人那邊,站在她的身邊。
穿着素服的誥命夫人陸續往西華門這邊來,在西華門開之前基本到齊。西華門開了,誥命夫人們按照品階排隊往裡走,在太監司儀的引導下去皇后娘娘梓宮停放的萬安殿,站在萬安典之外等待安排。
大殿裡外白花處處白幡垂掛,所有的人都面露哀傷。一排排宮女或空手或捧着麻制喪服從別處走來,一一站到誥命夫人們面前,替誥命夫人們戴麻布蓋頭,穿麻布衣麻布裙麻布鞋。
披麻戴孝的誥命夫人們聽從司儀指揮,走進萬安大殿,跪拜起身跪拜,俯首哀哭。這個儀式一品至三品的外命婦上午下午都要做,連續做三天,然後除去喪服,再按照吩咐在宮中舉行小詳大祥等各種儀式時過來素服哭喪。
外命婦和內命婦以及皇族男子祭奠皇后娘娘的時間是不同的,肖文卿並沒有看到皇上太子等皇族男子,她聽說皇上要親自祭奠皇后娘娘,不過因爲他身子也不太好,太子和衆大臣擔心他觸景傷情,阻攔他過來,只在別處憂思哀傷。其他皇子皇孫,在皇上立太子之後都被皇上命令去封地了,他們得到通知到京城奔喪的話也需要很長的時間,皇上命令他們在封地爲皇后娘娘祭奠,不用長途奔波到京城了。
皇后娘娘隆重的國喪之後,京城人的生活逐漸恢復了正常。今年的冬季很寒冷,朝廷還要關心在西北的將士,因爲西北那邊比京城還要冷。西北邊關經常快馬飛報戰情,肖文卿極爲關心,只是她還在爲婆婆守孝,不能出門,只好央求出身高貴的展大夫人,自己大弟妹的母親展大夫人幫忙她打探消息。
兵部尚書嫡長媳展大夫人對戰況的關心不比肖文卿少,因爲她的兒子(親生)展飛揚,京城四俊之一,也被皇上調到軍隊裡了。她通過婆婆,在兵部尚書夫人瞭解的情況很多,只是有些都不敢外傳。知道肖文卿嘴巴緊,而且現在也不能出門應酬,她便悄悄告訴了肖文卿。
西北戰情有勝有輸,整體上大慶這邊的局勢還是很好的,就是西北那邊現在滴水成冰,大慶士兵都不習慣,不少人都凍傷了。鎮國大將軍命令全軍防禦等待開春。習慣西北寒冷氣候的北川國因爲今年無法越境掠奪,更知道大慶將士在等待春暖花開的時候發送大攻,調集大軍主動攻擊西北多座邊鎮,希望利用氣候大傷西北將士元氣,也好掠奪資源補充自己。
大慶西北軍民萬衆一心,不僅打退來犯的北川軍,還兩次攻入北川國境,追殺潰逃的北川士兵。西北戰神墨大將軍孫子墨宇軒因爲作戰勇猛,屢屢身先士卒,威名開始傳開。
肖文卿聽着展大夫人派親信傳過來的去前方消息,心中稍稍有些安慰,期盼墨宇軒和他們侍衛們都能全身回朝。那些侍衛的親事都是她做主操持的,她害怕自己讓原本無辜的女人當寡婦。
今年的春節年味很淡,因爲皇后娘娘才大薨不久,雖然京城已經解除了禁令,但大臣和誥命夫人們也不敢四處訪親問友大拜年。聽說皇上身子越來越差了,最近連上朝都很勉強,很多政事都直接發到太子那邊處理,朝廷很是擔憂。
大慶正對北川動兵,一國之君如果駕崩,這會大大影響前方將士的士氣。誰都知道一朝君主一朝臣的道理,皇上駕崩太子繼位,他是否會調整對外的國策,讓兩國談和歇兵?還是加大對戰爭的投入,爭取一勞永逸地解決北川這個時刻威脅大慶邊疆安穩的國家?他會如何嘉獎作戰有功的將士?是歇兵之後收回全部軍權,對高級將領明升暗降嗎?
爲了國家和邊關將士的軍心,皇上最好能撐到大軍還朝。
可是正所謂大家越擔心什麼那事情就越是發生。元宵節過後的第二天傍晚,京城重要大臣全都被緊急宣進宮。翰林院之首劉翰林便是其中之一。
皇上寢宮內燈火通明,一羣太醫全都跪在一邊束手低頭,太子跪在龍牀前面雙目流淚面露哀傷。被緊急宣召入宮的大臣們在路上的時候已經猜到一些了,見狀紛紛跪下拜見皇上和太子,然後低頭聆聽皇上最後口諭。
皇上雖然此刻已經無法動彈了,但神智還算清楚,他斷斷續續地一一交代身後事:傳位太子,叮囑太子和諸位大臣,大軍在西北作戰,絕不可鬆懈,如有必要立刻增兵,舉全國之力支持西北,永除大慶邊患。
當政事交代完,皇上命令大臣太醫太監宮女全部出去,單獨留下太子和跟了他六十多年的貼身大太監尚明。別人知道皇上有話要和太子說,紛紛躬身退出,站在寢宮外。宮妃們此刻也不遵守男女之防了,紛紛站在寢宮外焦急等候。
大約一炷香時間,滿臉淚水的太子走出來。尚明大太監一甩手中拂塵,沉痛地宣佈道:“皇上……駕崩。”說着,他抽噎起來,臉上老淚橫流。
皇上……
大臣們立刻脫下頭上烏紗帽跪地叩頭,崔貴妃帶領宮妃跪地嚎哭,皇宮上空再一次響起喪鐘。在位四十年的嘉慶皇帝龍御賓天,全國舉哀。
誥命夫人們按制進宮祭奠皇上,太子妃,未來的皇后娘娘專門召見肖文卿,道:“太子有口諭,父皇在世時十分喜愛小侯爺墨雲麟,親口允許小侯爺稱呼他皇爺爺,所以,太子宣小侯爺進宮,對皇上執孫之禮祭拜,之後爲皇上守喪一年。”
皇上在世時對墨宇軒的恩寵別人是看得見的,讓小侯爺對皇上行皇孫之禮也許是皇上交代給繼任皇帝的口諭,也許是繼任皇帝想繼續重用老皇舊臣墨宇軒,所以對墨宇軒留在京城的嫡長子特別些。總之,不管怎麼說,這是皇家對墨侯爺父子的恩寵,並代表這個恩寵不會隨着老皇故去而消失。
心中明白真相的肖文卿福身領命,讓人去侯府把瀟瀟接過來。在替他穿上只有皇孫們才穿的孝服,她嚴肅地叮囑他要聽太子妃娘娘和太子的吩咐做事。
瀟瀟很聰明,雖然不知道國喪這種複雜繁瑣的禮儀,也不明白才三歲的他爲什麼要被帶到宮裡來祭拜,但被太子妃派人送到皇族男子那邊後,認真跟隨身邊的衆皇孫們一起行禮,一步也不沒有出差錯。
百日之後,先皇梓宮移入帝陵,帝陵永久封土。百官異服,新皇登基,等待明年改換年號。新皇登基即立嫡長子云勤爲皇太子,其他皇子等舉行過成年禮之後封王。
新皇追封先皇后爲德安皇太后,追封生母爲德順皇太后。先皇宮妃:崔貴妃晉封貴太妃,因爲後宮沒有皇太后,她得以進慈寧宮安居;有兒子的嬪妃送去兒子那邊養老;沒有孩子或者只有公主的,分居在幾個較爲偏僻的宮苑裡。太子妃封皇后,崔側妃封淑妃、東宮舊人一一晉爲嬪或者昭儀。
新皇新氣象,衆人期盼大慶越來越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