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宇軒從母親那邊回來後,不辭辛勞地帶上肖家派來的管事僕人和準備的禮物直奔劉翰林府。劉夫人沒有外出拜訪別家夫人,在女兒們的院中督促女兒們練字。
得知四弟過來拜訪自己,她立刻讓人把他領到後宅來,問道,“四弟,你和文卿離開京城後,京城傳了一些不好的流言,你可知道了?”她一直有這個擔心,不過想到何大夫人將丫鬟買入青樓本身也是很不名譽的事情,可能會對此保持沉默,並放下面子拉攏文卿,利用文卿搭上夫家和丞相府的人脈,沒想到那何大夫人簡直愚蠢至極,觸怒同時丞相和龍鱗衛指揮同知,給夫家招惹敵人。
凌宇軒灑然一笑,道:“謝謝六姐關心,這事父親已經告訴小弟了。小弟知道以後要怎麼做。”
劉夫人這才放心,笑着促狹道:“你都捨得把文卿留在肖家獨自回來?”四弟回來得比預計時間快了一個多月,他是如何地在趕路呀。
“四舅,四舅,肖姨什麼時候再回京城?”七歲的劉紫綾急切地問道。和肖姨相處了大半年,她都已經把溫柔美麗的肖姨當作自己的親人了。
“紫綾,你要改口稱肖姨爲四舅媽了。”凌宇軒笑呵呵道,“六姐,紫苑紫綾,我從西陵帶給你們的禮物呢。”他向外面一招手,三名粗使健婦挑着六個竹編大簍筐進來,隨行的還有一名中年男僕。
“哇,四舅送我們這麼多禮物呀。”劉紫綾驚訝地說道。
劉紫苑一臉驚愕:這是廚房用來運水果的簍筐吧?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來送禮物呢。
“四弟你太客氣。”劉夫人笑着道。他送她這麼多,住在京城的大姐要是知道心裡會有些不高興吧?
“基本都是肖家送的,很多,我不好意思鋪開了,全都包好了堆在簍筐裡讓人挑過來。”凌宇軒道,如果按照富貴人家場面似地一件禮物派一個僕人託着送,一長排的送禮隊伍會讓他母親和大姐心裡不痛快。
“六姐,這是我岳母派來的管事田二。”凌宇軒向劉夫人介紹隨着禮物進來的中年管事。
“小人田二,見過劉夫人,劉二小姐,劉三小姐。”肖家管事田二朝着端坐在羅漢牀上的劉夫人鞠躬、給兩位小姐見禮,然後將拎在手中的小包袱雙手遞向劉夫人道,“劉夫人,這是我家夫人和小姐寫給夫人小姐們的信,還有禮單。”爲了感謝劉翰林一家的幫助,肖家準備了很多禮物,既有金銀細軟也有當地的山貨特產。
“你家夫人太客氣了,還讓你專程過來厚禮。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氣地收下了。你回去後記得轉告你家夫人,你家姑娘溫和賢惠,她在我府中陪我的那段日子,我很開心,希望你家姑娘早日回京城與我作伴。”劉夫人示意丫鬟把放着書信的包袱取過來,然後吩咐一名管事媳婦,領挑着禮物的粗使健婦去隔壁廂房。
“六姐,田二管事除了過來送謝禮,還奉他家夫人之命給文卿置辦一些大件嫁妝。”坐在一邊的凌宇軒道,“你曾經說過,要文卿到京城後從你這邊出嫁,我打算讓田二置辦的嫁妝就先放你家。”
“哦?”劉夫人聞言便問道,“田二管事,你家夫人可說都要置辦哪些嫁妝?”她在肖文卿離開京城時就想到,肖文卿的嫁妝她孃家肯定來不及湊足,而且長途跋涉,沉重的大件嫁妝運輸非常麻煩。
“劉夫人,我家夫人給了小人一份傢俱單子,讓小人想辦法在京城置辦齊。”田二管事說道,從衣袖內袋裡取出一份單子遞向劉夫人。
劉夫人的丫鬟將那份單子接過來轉遞給劉夫人。劉夫人打開仔細看了一遍,笑道,“千工拔步牀只有富貴人家纔會定做,而且做工繁瑣,沒有三五年做不出來,哪裡有什麼全新的購買?”
凌宇軒立刻道:“所以我把田二帶過來找你了。六姐,你認識很多貴婦人,你可知誰家有做好的,但女兒還小暫時排不上用場的大件傢俱?我可以另外出大價錢。”
“人家辛苦爲女兒準備的上好傢俱豈是用錢財就能買到的?”劉夫人心中盤算了一下,笑道,“看在你和文卿的面子上,肖家付給我材料錢,我就把給紫苑準備的那套黃梨木傢俱轉給你們。”
她馬上安慰劉紫苑道:“紫苑你別急,娘讓工匠選更好的木料給你打造更漂亮更氣派的傢俱。”紫苑今年才十一歲,等到出嫁還需要三五年時間,不急。
劉紫苑還小,哪裡在乎什麼嫁妝不嫁妝的?她毫不在意道:“娘做主就行。”能夠幫到肖姨,她很高興。
聽過大姐的話,凌宇軒就在算計六姐給外甥女準備的全新傢俱,見順利得到很是開心,便道:“六姐,你的恩情小弟記着呢。將來紫苑說了人家,小弟一定幫着準備嫁妝。”添箱是一定要的,而且還要加倍,雖然無法像送蔡佳玉那樣送一對翡翠麒麟,但也會送些很有分量的禮物。
劉夫人頓時笑得心中直樂呵。人情總是有來有往的,她今日割捨,小弟會在將來回報給她和她的女兒。
“六姐,小弟還有一事相求。”凌宇軒拱手道,“還請六姐恕我要求過多。”
“哦,你說。”劉夫人笑道,她不介意幫小弟做事情的。
“是水晶瑪瑙。”凌宇軒道,“我要她們兩個。”
劉夫人先是驚愕了一下,略一思索,便知道小弟用意了,頷首道:“她們一個是家生子,一個是被父母簽了死契的,四弟你用得着,我就把她們的契約轉給你好了。”她後宅不缺這兩個丫鬟。
“小弟替文卿謝過六姐了。”凌宇軒喜悅道。丞相府後宅除了他用的人,其他全是母親的,他深受父親寵愛,沒有僕人敢欺負,可是奴大欺主,文卿嫁過來,那些母親撥過來的丫鬟媳婦婆子未必會聽她使喚。
“文卿絕對是上輩子燒了高香,這輩子纔有你處處保護她。”劉夫人感慨地說着,輕輕搖着手中的團扇。
凌宇軒微微一笑,他認爲自己遇上了文卿,才知道何爲動情,何爲相思。
既然要轉賣一整套全新傢俱,劉夫人便派人通知賬房,把登記這些傢俱的各種費用賬冊拿過來。
“七年前我派人從南方一家木材店購置一批上等黃花梨木,一共花了四千九百兩,運到京城的路費人工是八十兩。京城一等一的兩位木匠老師傅細心計算,小心開料解板,粗略分出兩張千工拔步牀,兩張梳妝檯,兩張八仙桌,若干成雙配對的椅子、凳子、衣櫃、屏風……”
“一套傢俱至少要包括一張千工拔步牀,一套梳妝檯,一套桌椅,如果再加上羅漢椅、美人榻、條桌、茶桌、屏風……”
“我府中包了四名工匠兩個漆匠,包吃包住,工錢是計件。到目前,工匠們做了兩年零五個月工,領了一百九十二兩銀子。”
“……”
劉夫人七七八八計算下來,道:“我把目前大致完工的一套黃花梨木傢俱轉給肖家,就算兩千五百兩白銀好了。”因爲考慮到紫苑比紫綾大四歲,所以她催着工匠先做一整套的傢俱,而不是按照傢俱類型一批一批的做。
“四弟,田二管事,如果你們有時間,不妨隨我去花園角落的工房去看看,看看那邊已經完工的傢俱。”劉夫人邀請道。
母親替女兒們特地打造的傢俱當然是竭盡所能使用好料,請手藝精湛的工匠了,不過既然這以後便是肖家的嫁妝,凌宇軒怎麼也要去瞧瞧式樣和做工。田二管事也是如此,他要親眼看看這批傢俱的材料和手藝。於是劉夫人便親自領着凌宇軒和田二管事去花園角落的工房。劉家小姐妹閒着無事,便也跟着過去了。
劉家這個工房其實原本是個放雜物的倉庫,因爲買了木料給女兒們打造做嫁妝的傢俱,這裡便成了工房。工房裡外都放置着很多刨花和木板木條,稍大一點的木塊都還堆放在一邊,以便最後拼起來做小物件。
下午天氣炎熱,工匠師傅們依然還在敲敲打打地幹活,不遠處的一棵陰涼樹影下,還有三名木匠師父在雕花。打造傢俱,工匠有一半的時間花在雕刻當中。由於工錢是按成品數量和工藝算的,而且上等黃花梨木非常昂貴,所以工匠們低着頭全神貫注地做工,誰也沒有注意東家和客人們過來了。
專門管理這邊並負責記賬的管事快步走到工房近前,輕輕咳了一聲,小心吸引工匠們的注意力。工匠們被打擾便擡起頭,發現是劉府夫人小姐,還有客人過來了,紛紛停下手,拍拍身上的木屑,起身迎接。
劉夫人一臉和悅地詢問木工老師傅,他們目前的做工情況。田二向劉夫人告罪後,去檢查已經鋸開的木料。
被詢問的木工老師傅便道,“二小姐的傢俱做好了,也漆過好幾回,都放在東屋裡通風散味。三小姐的拔步牀已經開始雕花了。”千工拔步牀做工最是繁瑣了。
“好,師傅辛苦了。”劉夫人道,招呼凌宇軒和田二跟着她去東屋看已經完工的傢俱。
富貴家女兒嫁妝中最重要也是最大的陪嫁就是千工拔步牀了。劉夫人家的描金彩漆撥步牀三面開間四進式,形態龐大氣派,做工精美,雕工繁瑣。田二既然被肖夫人派來採購傢俱,說明他對這個頗有了解。但見他圍着拔步牀轉了兩圈,不斷伸手拍打牀體聆聽聲音,從細微之處查看木紋,用手指撫摸牀上的各種雕花。兩位陪着進來的工匠立刻知道這位是個行家。
“夫人,這確實是海南最上等的黃花梨木,看木紋這批原木的樹齡大約在三四百年以上。撥步牀的整體設計不錯,木匠漆匠的手藝也超過西陵地區絕大部分工匠師傅的。”
田二又大致檢查其他傢俱,讚道:“夫人對我家小姐真是仁善。這整套全新傢俱要是在西陵購置的話,三千兩白銀也買不下來。”
凌宇軒聽着,很是感激六姐的慷慨和成全。
劉夫人含笑道:“田管事真是識貨之人。不知你家夫人是否來得及給牀配上子孫帳、喜帳,給座椅配上坐褥、靠背。”
田二拱手道:“夫人叮囑,如果可以也在京城備上一套,免得她那邊備下的和這邊購置的牀椅不搭配。”
“唔,田管事,如果你們夫人不介意,不如還是讓我來吧。怎麼說文卿也在我這邊住了九個多月,我給她備上一份嫁妝也是應該的。”劉夫人溫和地說道。
田二稍微怔了怔,立刻恭敬地躬身道,“那就有勞夫人了。”這位夫人對他家小姐一直很友善,又是姑爺的姐姐,小姐的部分嫁妝委託她置辦不會出錯。
對於六姐的熱心,凌宇軒默默地記着。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六姐如此照顧他和文卿,他必然會回報她和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