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們新婚之初房中使用的薰香裡面是否摻有藏紅花,凌宇軒和肖文卿心情都不好了。水晶瑪瑙綠萼聽到肖文卿提到薰香,想到她們曾經在夫人房中燃燒的薰香,又聯想到丞相夫人利用食補害夫人小產,都噤如寒蟬。
買了十幾盒胭脂水粉走出寶香齋,肖文卿很冷靜地說道:“宇軒,我們等一下要去幹孃家,你別板着臉了。”
新婚不久,她去拜訪三嫂,三嫂提到薰香裡多少都含有活血成分,出於謹慎便將自己房中的薰香全部收起來,用三嫂送的乾燥花做香囊,而房中從此不再使用薰香。她聞那可疑薰香不到十天,根本達不到長期這個時間。雖然現在婆婆屋裡還在使用那種薰香,但她每日過去請安,時間都不是很久,應該不會影響身子。而且她現在有懷疑了,以後會盡可能在婆婆屋子裡待得時間短些。
“母親……”凌宇軒冷冷道。母親是他的敵人,休想再讓他孝順她半點!
“宇軒,那事情已經過去了。”肖文卿柔聲勸道。不管宇軒心中有多少怨怒,總之他不能在明面上對母親無禮。
“嗯。”凌宇軒擡頭深吸一口氣,英俊的臉上滿是笑意,“娘子,我們走吧,去前面的商鋪看看。我們總不能空手去拜見乾孃。”彷彿之前根本沒有聽說過藏紅花的事情。
他情緒轉換之快,頓時讓從未見過他這樣的水晶瑪瑙綠萼看得一愣一愣的。
肖文卿知道凌宇軒擅長易容,會模仿別人行爲,可親眼看到還是有些吃驚,連忙問道:“宇軒,你沒事吧?”物極必反。
“沒事。”凌宇軒負着手左右望望,道,“前面就是萬卷書閣,我們進去買些書。”說完,他往那邊走去
“好。”肖文卿趕緊跟上她。
“大人心情極不好,你們三個要當心。”一直跟在大家身後的南飛突然低聲提醒道。他跟隨大人有三年了,大人的脾氣也知道一二。大人精通易容,善於僞裝,久而久之別人的性格也影響到他的性格。現在大人心中憤怒,可是怒氣無處發泄,只好轉變性格,不讓自己的憤怒無意間發泄在身邊的人身上。
瑪瑙膽顫心驚地望望凌宇軒,回頭道:“謝謝你提醒我們。”那薰香雖然不是她們準備的,但她們三個丫鬟曾輪流燒薰香,大人如果遷怒起來,她們難逃責罰。
水晶轉頭凝望南飛,就看到他正在看自己,明亮的雙眼流露關切,於是心陡然一動:他好幾次都表現出對她的關心,他是否對她有好感?
“大人很理智,不會遷怒你們的。”南飛對着水晶柔聲說道。夫人三個貼身丫鬟中,他和水晶接觸次數最多,忍不住就關心注意她了。水晶聰穎沉穩,好像是三個丫鬟中的大姐;她做事周全懂得分寸,對待二等丫鬟僕人們公正和氣。福壽院的丫鬟僕婦們大多也信服她。
水晶聽罷,朝着他嫣然一笑,陡然感覺雖然現在是冬季,但她明顯感覺到了春天的氣息。
進入書齋轉悠了很久,在別的商鋪又買了一些東西,肖文卿便在路邊上僱了青布軟轎,隨着凌宇軒直奔趙家院子。
趙家院子的大門虛掩着,裡面傳來兩個女子的聲音。
“明堂,趁現在太陽好,你快些把尿布晾起來。”
“娘,這事情我來就行。明堂哥是個男人,怎麼可以碰這些東西?”
“笑話,他爹當年可是天天幫我給他換尿布洗尿布。夫婿就是要這般纔算體貼娘子。秀娘,你去廚房把菜弄一下,馬上要做飯了。”
尿布,趙大哥難得從軍營回家一趟,還要給女兒洗尿布晾曬尿布?
走到院門前正要推門進去的凌宇軒聽着,驚訝之餘有些羨慕。文卿如果沒有小產的話,也許到明年七八月份他也像趙大哥有孩子了。只是,夫婿要給孩子換尿布洗尿布纔算體貼娘子嗎?
凌宇軒大笑着推門進去,對院子裡的趙大娘道:“乾孃,我站在門外就聽到你中氣十足的聲音了呢。”一眼看去,趙家院子的兩條晾衣身繩上,除了大人的衣服就是一塊塊尿布,而趙明堂那健碩偉岸的沉默男子還真的站在繩子下晾曬尿布。
肖文卿由綠萼扶着從軟轎子裡走出來,聞言頓時輕笑了起來。宇軒在易容趙大哥的時候得到了他從來沒有享受過的母子親情,常常主動過來探望乾孃,而且每次來趙家都很輕鬆自在。
坐在井壁搓洗尿布的趙大娘擡頭一看,立刻笑道:“喲,凌大人,你又來探望我老太婆了?”她立刻對正要走向廚房的趙大嫂道:“秀娘,文卿來了。”說着,她起身用水將手沖洗乾淨。
正在晾曬尿布的趙明堂迅速將手中那塊溼尿布掛在晾衣繩上,雙手往衣服下襬上擦擦,快步迎上去,抱拳躬身道:“凌大人。”
“趙大哥別總是這樣多禮,文卿是你的妹妹,我就是你妹夫。”凌宇軒誠懇地說道,抱拳還禮。對於這位沉默寡言,面冷心熱的男子,他是很欣賞的。
“文卿拜見大哥,大哥安好。”肖文卿過來趙明堂款款福身。
去年春三月的某一夜,她突然做了一個噩夢,然後那噩夢開始在她的生活中一點點變成現實。她辱沒家門做別人妾室一是畏懼死亡、二是爲了有一天能返鄉尋親,可是做妾就會被去母留子,她利用一些預知也防得了初一防不了十五,只能提前搏命改變未來。因爲預知夢,她知道趙明堂是個沉默寡言面醜心善的人,所以試圖利用他擺脫可怕的命運。
大概從她試圖改變自己命運的時候,她的命運便開始改變了。她夢中,在雪天扶老人起來的是真正的趙明堂還是宇軒假扮的趙明堂?因爲她改變命運,連帶何府的命運軌跡和她夢中的何府出現了不同,何老爺犯瀆職罪,皇上念其是多年老臣從輕發落,將他降爲五品官,何老爺失去了僱傭侍衛的權力,於是現實中的去年十二月份,趙明堂不再是侍衛,她也不可能在何府後宅看到趙明堂扶起在雪地滑到的老僕。
改變命運的婚後,她對趙明堂動心,希望成爲他名副其實的妻子,沒想到那時候擁有趙明堂這張臉的是宇軒。雖然她看人看品性不看臉,但現在有時候不禁疑惑,宇軒在易容頂替趙明堂的時候,如果性格完全模仿趙明堂,她當時喜歡的人是趙明堂還是宇軒?這個問題是無解的,因爲她現在愛的是宇軒,宇軒即使是頂着趙明堂的容貌模仿趙明堂,他也還是宇軒。
“妹子。”趙明堂立刻對自己只見過一次的乾妹妹還禮,心中有些尷尬和彆扭。他不瞭解她,可是母親在他們兩個和離後一段時間裡天天嘮叨,爲什麼丞相之子要冒充他,硬生生把她的好兒媳婦搶走了。
肖文卿起身,對過來的趙大娘趙大嫂行禮道:“乾孃,大嫂,我和宇軒又過來探望你們了。”
“貴客上門,蓬蓽生輝。”趙大娘歡喜地說道。看到水晶瑪瑙還有一名有些眼熟的年輕男子手中都捧着禮物包,她連連搖頭,“你們過來就好,每次都帶禮物就太見外了。”
肖文卿笑道:“乾孃,都不是什麼貴重禮物,是我和宇軒在來的路上買的,幾塊布料,幾包糕點、蜜餞、水果,兩三個可以給妞妞玩的小玩意兒。一點心意而已,乾孃大嫂,你們別拒絕。”他們在路上給自己購買的東西一部分僱了一個店鋪的小夥計送到丞相府了,準備送劉府衆人的就寄放在一家有誠信的商鋪了,等回頭時去拿。
她說着話時,水晶瑪瑙綠萼還有南飛一起上前,將禮物遞給趙家人。
“下次來就好,真的不需要送禮了。”趙大娘笑着,讓兒子和兒媳將那些禮物收過來。
“凌大人,這位是你的侍衛?敢問這位兄弟尊姓大名。”趙明堂問道,目光落在南飛的手中。他一眼就看出這名年輕佩劍男子是凌宇軒的侍衛,功夫還在自己之上,看來是受過專門訓練的武技高手。
“趙大哥,這位是南飛,我的侍衛之一,來自西部某支軍隊。”凌宇軒笑吟吟道。丞相府自己培養的侍衛,名義上來自於外省一些軍隊,和其他世家高官的侍衛出身差不多。
“趙大人。”南飛朝趙明堂抱拳施禮。因爲主人凌宇軒的關係,他對趙明堂頗爲了解,而曾經被凌宇軒替代身份的趙明堂對他一無所知。
“南大人。”趙明堂一絲不苟地還禮。高官僱傭的侍衛都出自軍隊,在平民眼中都是大人,雖然他現在成爲鳳凰山黑衫軍中的把總,但並沒有把自己看得多高貴。
“外面冷,你們別都站在外面說話。”趙大娘熱情地催促道,把一衆人往屋裡趕。
“凌大人,南大人,請。”趙明堂道,伸手邀請兩位男客。
“文卿,三個姑娘,你們也到裡面去。”捧着禮物的趙大嫂立刻邀請肖文卿和三個丫鬟。
一衆人進屋,趙大娘熱情邀請大家坐下,水晶瑪瑙綠萼笑着站在一邊,南飛就站在了凌宇軒的身後。趙大嫂將禮物全部放到趙大娘住的東屋,然後迅速去廚房泡茶。
由於趙明堂大小也是個官,家中來客人的機會比以前多了,趙大娘便在家中備下了一些招待客人的瓜果,此刻她取出瓜子花生邀請大家吃。趙大娘和趙大嫂熱情留客用午膳,凌宇軒覺得既然男主人在家,他們不如就在趙家做客好了,於是就把南飛……和水晶一起派出去找酒樓定席面。
衆人寒暄,凌宇軒詢問趙明堂軍營中的事情。趙明堂知道凌宇軒的身份,也看到他和黑衫軍少將軍一起到軍營巡遊,所以凌宇軒問什麼他知無不言。女人們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正巧睡在西屋的妞妞哭了,趙大娘立刻領着肖文卿和丫鬟們進屋子去看妞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