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晃了晃頭,讓心境和情緒都從那種微微的眩暈中恢復過來,目不轉睛的看,我所看到的,可能是多少個世紀以來外人都無法目睹的一幕。
白鬍子和兩個敲鼓的古陸人隱然已經把白鬚黑蟲逼到了無路可走的境地,鼓聲還在持續,蟲子對這種鼓聲彷彿有種畏懼和忌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竄來竄去。當它被逼到距離洞口很近的地方時,白鬍子一揮手,作勢驅趕。蟲子唰的就轉過頭,不顧一切的朝那個不規則的洞口鑽了進去。
蟲子鑽進洞口,就好像一滴水滴進了大海,再沒有任何聲響。等蟲子鑽進去以後,白鬍子彷彿料定蟲子再也出不來了,轉身交代了一聲,人羣頓時分開了一條路,讓白鬍子通行。
李斯雲說過,古陸人沒有領袖,實際的掌權者,就是唯一的一個大祭司,我不知道白鬍子是不是大祭司,但是琢磨琢磨,又覺得不像,因爲我能隱約的感覺出來,他對儺的理解和修行,連駝背老頭兒也比不上,古陸的大祭司不可能這麼慫。
但毫無疑問,他在古陸的地位也是極高的。
白鬍子穿過人羣,好像真的走了,後面的古陸人等他走了以後,低聲的交頭接耳了一番,然後慢慢的散去。我心裡一陣納悶,這個儀式,就是這麼簡單?把蟲子轟進洞就算完了?
我不相信事情會這麼簡單,但人羣的確是散了。我知道,呆在這兒可能會有危險,可是我總覺得這個儀式,一定還有下文。
離開?或是繼續等待?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兩個古陸人從分散後的人羣裡走過來,他們小心的用一根帶着枝杈的長木棍,把遺留在原處的丁靈的頭顱勾回來,其中一個在頭顱上澆了油,用火把引燃。
看到這裡,我儘管有些接受不了,不過思維還很清晰,古陸人真正需要的,只是那條蟲子,至於丁靈的屍體和頭顱,在這個時候完全就沒有用了,要被放火焚燒。
終於接觸到關於蟲子的秘密了,不止一個人說過,古陸的蟲子。影子提供的信息應該不會虛假,但到目前爲止,丁靈的屍體已經被嚴重損壞,只是她耳朵裡那條蟲子留了下來。我心裡突突的跳着,有一種預感。
爲了印證這個預感,我決定留下來,冒險留下來,能這樣深入古陸深淵一次很不容易,不能把機會錯過。
我就藏在原地,一動不動,身心完全和黑暗融爲一體。空氣裡瀰漫着一股皮肉頭髮被燒焦的味道,兩個古陸人想把頭顱徹底燒燬,又在火上澆了油,整整燒了二十分鐘,連頭骨都黑了。
兩個古陸人用石頭把燒焦的頭骨砸碎,丟在四周,然後,他們就守在距離那個洞大概十米遠的地方。白猿被鎖的位置,包括洞口所在的這一小片區域,古陸人活動的非常頻繁,洞外的那團火是經年不滅的,不斷有人專門負責往火里加柴。
我不知道要在這裡等多久,看看時間,從進入深淵到現在,已經有差不多十個小時了,高富帥他們還在外面等我的消息。我耐着性子,繼續等下去。
附近還有別的古陸人,不過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能聽見的,只有火堆裡的乾柴燃燒時的噼啪聲,和白猿偶爾低沉的吼叫。身處這種環境,感覺時間過的很慢,這一等就好像無邊無際了,三個小時,五個小時…….不知不覺間,我在這兒差不多又等了十個小時左右。
白鬍子沒有出現,其餘的古陸祭司也沒有出現,除了兩個守在洞外的古陸人,沒有其他人再靠近洞口。就在我等的有點焦急的時候,兩個守在洞外的古陸人好像突然產生了反應,他們的反應對我來說也是一種提示,順着古陸人扭頭的方向,我看見洞口處,不知道什麼時候無聲無息的多出一個人。
光線很模糊,但是當我看到這個突然多出來的人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人剛從洞口裡走出來,而且這個人的身影,讓我覺得有說不出的熟悉。
緊接着,我的大腦好像閃電一般的轉動,很快就反應過來,那是丁靈的身影,一定是她!
丁靈出現了!從這個洞裡面走了出來!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可能任何人都不會相信這一幕是真的,她的屍體完全被毀,只有那條蟲子被迫爬進洞裡,但是時隔十幾個小時,從這個神秘莫測的洞裡,竟然走出了另一個丁靈!
一瞬間,我的想法就被印證了,與此同時,我終於明白了丁靈,高富帥,老王,赫連這些人死了活,活了又死,好像陷在一個掙脫不出去的輪迴裡,在生死之間頻繁的交替,只因爲古陸深淵裡有這個莫測的洞。
他們幾個人身上,都應該有一條這樣的蟲子,蟲子只要爬進洞裡,用不了多久,就如同完美複製一般,重新出現一個鮮活的生命體。
我仍然看的不是很清楚,可是丁靈的身影,我絕對不會看錯。從洞裡出現的時候,丁靈明顯茫然了,好像分不清楚自己在哪兒,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兩個守在外面的古陸人丟給丁靈一套衣服,等丁靈穿上了衣服,他們就帶着丁靈,朝深淵外面的方向走。
丁靈怯生生的,和從前的她一樣,對未知事物有一種自然的恐懼和好奇,她慢慢跟在古陸人身後,一邊走,一邊不斷的打量着周圍的環境。走了沒多遠,那頭白猿聽到了腳步聲,一抖手臂,粗長的鐵索嘩啦作響。
丁靈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失聲尖叫,任何人看到燃燒的火光後面突然冒出來一個白絨絨的人猿,估計都保持不了淡定。白猿被鐵索鎖着,但還在用力朝這邊走,兩個古陸人顯然對白猿非常畏懼,他們沒有超強的本事,白猿的力量足以一巴掌拍死他們。
兩個古陸人趕緊拉着丁靈,腳步匆忙的從白猿身邊跑了過去。影子提供的信息真實有效,丁靈果然活了,而且是以這種我根本想象不到的方式活過來的。不用問,我就知道,現在的丁靈,對之前的任何事情都不會再有任何印象,她失憶了。
我沒有立即救她,這個時候冒然出手很不理智,不僅救不回她,很可能還會讓她在混亂中再次受到傷害,所以我慢慢從藏身的地方朝前摸索爬行,想跟上他們,看情況見機行事。
我跟着前面的古陸人和丁靈走了最多不到十分鐘時間,迎面亮起了幾點火把的光,那個好像已經離開的白鬍子祭司,又從對面走過來。他的地位比較尊崇,身後跟着幾個古陸人,雙方在中途碰面,白鬍子仔細的端詳着剛剛從洞裡走出來的丁靈,然後點了點頭。
“這是什麼地方?”丁靈心裡肯定很害怕,但這個白鬍子祭司讓她感覺可能比別的人要和善一點兒,所以她抓着這個機會,問白鬍子:“能告訴我,這是哪兒嗎,還有……能告訴我,我是誰嗎……”
“以後你會知道。”白鬍子祭司就看了丁靈一眼,然後吩咐帶領丁靈的古陸人,在原地等候。
之後,白鬍子祭司屏退了別的隨從,只留下一老一小兩個古陸人,拿着火把,朝那個洞所在的位置走。根據衣着還有相貌來分析,我感覺這一老一小兩個古陸人,不是族羣裡的武士,部族要生存,除了打獵,必須有農作物,古陸大山這裡平地少,土地荒蕪,古陸人得更加勤勞的耕作,才能讓全部的人吃飽肚子。
我感覺,這一老一小兩個古陸人,應該是族羣裡的農民,負責種地,李斯雲說過,這種人在族羣裡的地位很低,沒有必要也沒有資格進入古陸深淵的盡頭。
白鬍子帶着這兩個人,又一次繞過被鎖着的白猿,然後走到距離洞口很近的位置。白鬍子一來,我更不敢妄動,暫時打消了救丁靈的念頭,但去而復返的白鬍子,是要幹什麼?
種地的古陸人沒有地位,在白鬍子這種祭司面前畢恭畢敬,走到距離洞口還有五六米遠的時候,他們停下了,白鬍子一言不發,那個年紀比較大的古陸農民就低聲下氣的跟對方小聲說着什麼,然後,這個農民從懷裡拿出了兩塊嬰兒拳頭那麼大的狗頭金。
這種狗頭金是天然的,沒有經過提煉加工,但純度很高,在火光下折射着璀璨的金黃光。發展到這個時代,古陸就算再閉塞,也產生了相應的社會形態,私有制普及,黃金白銀之類的貴重金屬,在這裡也是硬通貨,可以用來打造精美的首飾和用具。
我感覺,這個古陸農民鬼鬼祟祟的,像是在行賄。
附近的人都被白鬍子屏退了,白鬍子看看面前的老古陸農民,又看看身後瘦弱低矮的古陸小孩兒,然後悄悄把兩塊狗頭金接了過來。
“有的事你得明白。”白鬍子對古陸農民說:“就算你的兒子經過加持,以後也不可能成爲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