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子還在陽城,電話很快就打通了。電話打通的時候,彪子心情顯得很不錯,他在這兒逗留的一段時間裡,已經私下裡打通了關節,以後可以從陽城這邊一條渠道上拿貨,這就代表着他的業務範圍擴大了。但我沒心情跟他閒扯這些,把事情原原本本跟他說了一下。
我一說,彪子也很意外,和我一樣,暈圈了幾秒鐘。
“這件事,你覺得有貓膩嗎?”我對他說:“但我可以肯定,他派來的人說的是實話。”
“這個,很不好說。”彪子琢磨了一下,在電話裡說:“藏爺這個人做事,沒有人能摸得準的。”
大藏很少拋頭露面,就算金凱內部的人,對他的瞭解也不多。彪子過去跟着赫連龍城,偶爾會聽他說點關於大藏的事。大藏這個人最大的性格,就是沒性格,他好像沒有任何喜好,沒有任何厭惡,對什麼東西,什麼人,都是一個樣子。這種人看上去似乎平淡無味,可只要仔細想想,就會覺得他很可怕。
如果你連一個人的喜好還有厭惡都不清楚,那麼只能說,你根本不瞭解他,一點都不瞭解。
赫連龍城當年上位的過程也非常讓人意外,因爲金凱里面有不少老資格的人,辦事老道,生性嚴謹,但大藏不知道怎麼想的,一下子就把赫連龍城直接提拔到了二把手的位置,當時很多人不解,也有很多人不滿,可大藏不管那麼多,把赫連龍城提拔上來以後,大膽的放權。
事實證明,大藏的眼光非常準確獨到,赫連龍城做的非常出色,金凱的勢力雖然沒有大幅度擴張,但每年都是朝着良性方向不斷髮展的。
聽着彪子的話,我就覺得問他其實也是白問,連他都不瞭解大藏,又怎麼可能猜測出大藏的意圖?
這件事讓我不踏實,我不相信有這樣無緣無故的好事,我總感覺,事情的背後可能隱藏着只有大藏自己才知道的隱秘。我懷疑這是一個圈套,大藏在引着我朝裡面鑽。
“我不打算接收金凱。”我做好決定,對彪子說:“我感覺有風險。”
“也不能這麼說,金凱的財力人力,我知道,真的能把金凱全盤接手,就能做很多以前你根本做不到的事。”彪子說:“你要是有顧慮,也不要一口拒絕,可以先拖着他們,看看他們會怎麼樣。”
彪子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動心了,我一直認爲古陸這件事並非結束,可是苦於沒有人脈,沒有資源,想追查都難。如果能借助金凱的力量,未嘗不是件好事。所以我又考慮了一下,彪子的建議,還是很有道理。
我簡單的計劃了對策,掛了電話從廚房走出來。我的功底還是太淺,離開這麼一會兒,戴誠的神智就恢復了許多,正拿紙巾擦着嘴角的口水,衝着我尷尬的一笑。
“方先生,這個事情?”
“事情太大,我需要考慮一下,你先回去,咱們後面再聯絡。”
“這樣也好。”戴誠說:“藏爺是放了話,不過只有幾個下面的盤頭們收到了,消息還沒有大範圍傳開,我也正好趁這個機會,把該辦的事都安排一下,安排妥當,到時候您和他們見見面,我再當衆宣佈一下藏爺的決定,那麼您上位就名正言順了。”
話說到這兒,戴誠沒再囉嗦,畢恭畢敬的跟我道別,然後帶着郝軍那幫人就離開了。我從窗戶邊看着他們的車子開遠,心裡實在判斷不出,這到底是一個吉兆,還是凶兆。
當車子離開視線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當初和大藏從古陸返回,臨別時他問我的話,他問我如果現在有足夠的錢,我要去做什麼。
我回答說我想開個飯館,大藏沒說話,直接就走了。聯想今天的事情,我突然覺得,難道他是在幫我圓夢嗎?
可是想着想着,我又苦笑了一下,這個夢,貌似圓的太大了。
戴誠他們走了以後,我的生活沒有受到太大的干擾,白領依然每天都會來,我們或者在家聊聊天,看看大藏留下的書,或者就到外面去逛一逛。偶爾,我會看到郝軍帶着兩個人,守在家門口附近。我私下找他問過,郝軍這人直脾氣,也不怎麼會說話,他說這是戴誠安排的,因爲我的身份隱然已經不同了,是金凱即將上位的龍頭,需要保證我絕對的安全。
我就感覺,這是在扯淡。
金凱的業務分爲明裡暗裡兩大塊,戴誠走了有差不多一個星期,每天會打電話過來,告訴我事情的進展情況。因爲生意複雜,他需要把我看不懂的那些東西全都整理清楚,而且下面人多嘴雜,得一個個的通知,還要做思想工作。從戴誠的語氣裡,我聽出了一點不和諧的因素。
“方先生,事情肯定會辦好,只不過需要一點點時間。”戴誠說:“下面那些老混子混的時間久了,一個個都跟人精似的,鼻子比狗都靈,藏爺的話放出來,這些人就知道藏爺肯定不在陽城了,說實話,龍頭這個位子,誰不想做?藏爺不在,他們就全是爺了,我得一個個的安排……”
戴誠說這些,是給我交個底,怕我着急,其實我一點都不急。我一直在學那本沒有名字的書,我說不清楚自己是理解能力強,或者是本身有一種以前不知道的天賦,我學的很快。從根本上講,古陸人的儺是一種對自身,對他人,對外界的本質性認識,掌握儺術,那種變化是讓人很難想象的。修行儺術的人自己首先要有極其強大的精神,還有超常的反應能力,從接觸到學習,中間陸陸續續一個月的時間,我感覺自己已經產生了細微的變化。
我能隱約洞悉到一個普通人的機體缺陷,換句話說,他身上哪兒好,哪兒不好,我可以看得出來。儺也可以說是對自己大腦的一種磨礪和改變,感官的增強,反應能力的上升,看上去很微妙,但長期積累,結果就很讓人驚訝。因爲感官和反應的不斷變化,有些時候,我會感覺外物的動作,好像慢了半拍。
“不是他們慢了半拍。”白領告訴我:“只是因爲你的反應快了。”
轉眼之間,到了祭竈,已經快過年了,陽城這裡也下了雪,外面冷的夠嗆,這種天氣,窩在暖和的家裡是最舒服的。但早上剛剛起牀,就接到了戴誠打來的電話。他告訴我,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安排,事情總算搞定了,金凱內部有一些人肯定不滿,但仰仗藏爺的威名,再加上戴誠從中不斷的調和,他們都會給個面子。
“方先生,你不用心急,事情都要一步一步來。”戴誠在電話裡說:“金凱里面,必然有口服心不服的人,但也有藏爺的嫡系,你先不動聲色,等接手以後,慢慢站穩腳跟,以後就能把那些刺頭一個一個收拾掉。”
戴誠說,今天要跟金凱的幾個頭面人物見見面,宣佈大藏的遺囑。這個舉動,其實也就是正式推我上位。
我有點激動,說不出來的激動,無論我對接收金凱有意或是無意,但這畢竟是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難以坐上的位置。
郝軍已經在樓外等候,我換了衣服,出門坐上他的車。本來還想在臨行之前給彪子打電話,可是我忍住了。這件事是大藏和我之間的事,沒有牽連彪子,我暫時不知道事情的好壞,能不拖累他,還是不拖累他爲好。
車子拉着我,一路朝陽城市區南邊開,漸漸接近了龍源會所。這是金凱的一個私人會所,平時用來接待一些比較重要的客人,召開會議。
郝軍把我帶到會所的二樓,一張會議桌前,已經坐了不少人。我不認識這些人,但是我知道,這是金凱旗下的骨幹,也就是地下市場裡幾個檔口的具體負責人。這些人屬於金凱,不過手下各有各的勢力,都是道上叫得出名號的人。
最上首的那個座位是空的,我一邊朝那邊走,一邊就想着,或許在過去,這個位置一直屬於大藏,他就是在這個位置上發號施令,控制金凱的運作。
我的眼睛有點恍惚,因爲我的感覺猛然強烈起來,我感覺到,此時此刻,這個位置,已經屬於我了。
“今天的會,估計會有人搞事。”戴誠在我耳邊小聲說:“不過不用擔心,我和郝軍,還有別的人,會全力頂着,不管那麼多,只要把事情當衆宣佈了,咱們就在名義上佔了優勢。”
“你怎麼不早說?”我瞥瞥戴誠,在來之前,他沒有透露隻言片語,一直到我坐到這把椅子上,纔跟我說可能會有人鬧事,這明顯是戳死貓上樹。
我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在桌子四周圍坐的那些人,人有三六九等,這些人神情各異,有的人隱然朝我投來表示友好和巴結的目光,有的則默默坐着喝茶,還有幾個,時不時就用輕視的神色,嘀嘀咕咕的打量着我。
屁股下面的椅子還沒有坐熱,但是我已經能感覺出,今天這個會議,多半會引發一場龍爭虎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