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杜子悟竟然建了家譜,這裡面隱含的信息就不由得衆人不去浮想聯翩了。
世上的事,有時候就巧合得宛如說書人嘴裡的話本故事,這邊廂衆人正在臆想杜子悟建了家譜意欲何爲,猜測杜子悟是不是真在爲將來脫離青湘侯府做準備的時候,那邊廂門房就匆匆進來通報說青湘侯府差人來了!
自認了宜兒,杜子悟就寫了信回青湘侯府,青湘侯府會派人過來本來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是杜家血脈,認祖歸宗總是大事,無論是如今的青湘侯杜子闌還是太夫人林氏,即便心裡再不屑,表面上也不得不加以重視,派人過來問詢正是清理之中的事情。
來的人是太夫人林氏身邊的單嬤嬤,這到讓杜子悟還是有些意外,這單嬤嬤乃是林氏身邊最爲得力的幾個嬤嬤之一,林氏竟派了她過來,看來對宜兒認祖的事情還頗爲重視。
單嬤嬤沒想到她會正趕上這認親會,不過她也算是跟着林氏見慣了場面的人了,當下不動聲色,畢恭畢敬的向杜子悟夫婦行了禮,然後再向宜兒行禮,嘴裡便道:“這便是三小姐吧,生得真是水靈!頭回見面,老奴給三小姐磕頭了,問三小姐安!”
宜兒哪裡能讓她真磕下去,慌忙將人扶住,道:“嬤嬤是太夫人身邊的老人了,於鳶兒就是長輩,嬤嬤若再行這樣的大禮,豈不是折煞鳶兒了?”
單嬤嬤就順着宜兒的手腕站了起來,嘴角含笑,道:“老奴在來的時候,太夫人就說,說三小姐早年吃了苦,受了罪,往後再由侯府好好的補償於你,既是侯府嫡支的小姐,自來尊貴,以往的事就望着三小姐早些忘掉纔好。”
單嬤嬤傳的是太夫人的話,於情於理,宜兒也只能點頭應是。
單嬤嬤又道:“太夫人生恐三小姐平日裡的衣飾行頭不夠用,特意從她的箱籠裡翻出了這許多物事,說權當她老人家給孫女的私房了,還說等三小姐進了京,正式見面的時候,少不得還有一份見面禮呢!”
下人就擡進來了整整三個大箱籠,單嬤嬤當着衆人的面一一打開,就見第一個箱籠裡裝的全是布料,宜兒也認不出什麼蜀錦蘇錦的,不過顏色鮮亮,材質光滑,一看也知價值不菲。第二個箱籠裡全是頭面首飾,齊壓壓的一箱,盡是珠光寶氣,看得人眼花繚亂。第三個箱籠裡竟放的是幾個食盒,像唐王這種長年生活在京城的人便能看出,那幾個食盒裡裝的都是京城裡最最出名的吃食,像五寶齋的五色糕,食膳樓的紅燒獅子頭,柳月坊的蘭花藕片……竟是應有盡有,無一落下!
三個箱籠,若說第一個到還罷了,第二個就已經讓人目瞪口呆了,那麼大一箱珠寶,就是傻瓜也明白那絕對不下萬兩紋銀,衆人心中不免唏噓,隨隨便便拿出手的就是上萬兩的東西,這青湘侯府果然是富貴至極的人家啊!而第三個則更讓人動容,可以想見,那需要什麼樣的心思,才能讓一個
祖母心細周全至斯?
除開三個箱籠,單嬤嬤又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錦盒,雙手奉與了宜兒道:“這裡面是一千兩廣聚緣的銀票,太夫人說三小姐平時打賞個下人,買些個什麼小玩意或許用得上,也算是她老人家給的一點零花錢吧!”
衆人心中不免懷疑起來,看太夫人林氏的做派,對這個年幼便失散的孫女都能如此上心費神,勞心勞財,那對杜子悟,當不至於人前背後兩幅嘴角纔是啊,難不成,她是因爲親生的兒子搶了杜子悟的侯爺爵位,所以心存愧疚纔給予的補償?
這一連串的東西銀兩,別說是宜兒了,就是杜子悟夫婦,也有些意外。
這些個東西已不是簡單的大方了,在杜子悟想來,太夫人林氏若只爲做做表面上的功夫,絕不至於做到這個份上來的,畢竟,青湘侯府即便再是家底深厚,也沒人會一出手就是幾萬兩銀子只爲堵人口舌,掙個面上風光!
東西太貴重了,宜兒有些惶然,本不想接,單嬤嬤就笑着道:“太夫人還說了,古話雲,長輩賜,不敢辭,她老人家這些個東西就是給她乖乖孫女的,給三小姐她老人家高興,三小姐開開心心的收了,她老人家就更歡喜了!”
宜兒又看了李氏,見李氏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想想再推辭確實也不妥當,便讓青漓領了人,將東西對了清單一一收了,她便對着京師的方向遙遙下拜施禮表謝。
單嬤嬤見她舉止大方得體,沉穩有度,心中也微微點頭,便又向着杜子悟夫婦道:“大爺,大夫人,老奴從京城出發的時候,太夫人還吩咐了一件事,要老奴詢一下大爺和大夫人的意思!”
杜子悟道:“母親有什麼吩咐,嬤嬤請講。”
單嬤嬤道:“日前大爺去信說尋到了三小姐,太夫人那是高興得幾日合不上眼啊,當即就將府裡的小姐少爺們重新序了齒,說起來三小姐排三,上面還有兩個姐姐,不過大爺大夫人也知道,大小姐和二小姐都不是嫡支,而且早早都已經出閣了,這般算來,三小姐實際上就是侯府這一代的嫡長女了,太夫人上了年紀,心心念唸的,就是含飴弄孫了,對三小姐這嫡長孫啊,那是想得緊啊!所以太夫人讓老奴問一下大爺大夫人,能不能將三小姐接回侯府去住一陣子……”
單嬤嬤話還沒說完,李氏已變了臉色,忽地就站了起來,斬釘截鐵的道:“不能!”
迎客堂的衆人都皆一怔,有些不可思議的看向李氏。照常理想來,祖母思念孫女,想要將孫女接過去小住,這也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可李氏如此大的反應,這中間只怕真的別有隱情。
杜子悟站起身來,道:“嬤嬤也知道,鳶兒和我們夫婦分離了十年,這才重逢相認,這時候別說是夫人了,就是我也是捨不得的!本來母親既已開口,兒子不該推拒的,可是母親膝下,除了鳶兒,孫兒孫女也不落少,可是我們夫婦
身邊,卻只有鳶兒這一個女兒,所以……還望嬤嬤回去後在母親身邊爲我們夫婦言明一二!”
單嬤嬤在心裡嘆氣,面上卻是不顯,只有些遺憾的道:“太夫人原也覺得這事不妥當,只是心裡太過掛念三小姐了,所以才讓老奴說上這麼一嘴,本來也是要問問大爺和大夫人的意思的,既是如此,大爺大夫人放心,老奴回去也知道怎麼給太夫人回話了!”
杜子悟便微微傾身,道:“那就有勞嬤嬤了,嬤嬤長途跋涉,舟車勞頓,先下去歇息一二吧!”
單嬤嬤點頭應是,又向在場的衆人施了一禮,這纔在僕隨的引路下退了出去。
認親禮畢,宜兒正想着要退下之時,唐王已哈哈笑道:“杜大人和杜夫人真是好福氣,杜小姐知書識禮,慧心紈質,可真真身具大家閨秀之典範啊!”
宜兒向唐王做了個福禮,道:“殿下謬讚了!”
唐王搖搖頭,道:“是不是謬讚,本王說了不算,杜小姐說了也作不得算,在場如此多的大人夫人,不如問問他們,本王這話可算是謬讚?”
唐王如此一說,衆人自然皆是稱是,又少不得有人將宜兒狠狠的稱讚了一番。
宜兒猜不出唐王究竟要做什麼,心裡就有些稍稍不安。
唐王環顧了一下四圍,笑着道:“小姐請看,這衆口說一,總不是本王一人信口開河吧?”
宜兒皺了皺眉,她頭上戴着帷帽,遮了面容,旁人看去,就只見她身姿挺拔,落落大方,於是起初只爲附和唐王之言對她誇讚,漸漸的這誇讚之詞就有點出自真心誠意了。
杜子悟道:“小女子少時流落民間,疏於管教,於禮節上,難言周全進退,到讓殿下見笑了!”
唐王輕笑道:“杜大人太過自謙了。本王今日有幸參與了杜大人的認親盛會,目睹了杜大人伉儷與愛女重逢相認,心中不免感觸,心想着似杜小姐這般的人物,將來到不知哪家的兒郎有這個福氣,能與杜大人結秦晉之好?”
杜子悟面上色變,唐王此言,作爲外男,已有孟浪僭越之嫌,只他身份擺在那裡,杜子悟也不好發作,只得道:“小女年幼,此事言之尚早!”
卻料唐王搖了搖頭,又道:“這婚姻大事,宜早不宜遲,杜小姐如今年歲確實尚小,不過這姻緣姻緣,講的還是一個緣字嘛,若真遇上了好姻緣,可以先定下來,待小姐及笄之後,再商量婚期也不遲嘛!”
杜子悟乾笑了兩聲,臉上已十分難看。
宜兒定了定神,道:“小女自幼熟知,這兒女親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的親事,自有父母費神做主,小女雖不識禮儀,也知這事不是小女該過問的!殿下乃天皇貴胄,身份何等尊崇,當不會越俎代庖,反不如小女一介賤軀知情巡禮吧?”
此言一出,滿場譁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