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戶所衙門,在這小巷裡不起眼的建築裡,徐謙親自登門造訪,他是第一次來,看到這裡的環境不禁皺眉,堂堂親軍千戶所,想不到如此簡陋。
老爺子徐昌慢悠悠地吃着茶,聽着徐謙說起宮裡的事,他不由撇撇嘴,道:“依我看,宮裡的意思,是想挑起兩個學堂的爭鬥,陛下這樣做,有他的深意。”
徐謙挑了挑眉,不由道:“什麼深意?”
徐昌瞪他一眼,才道:“老子要是知道,何必和你故弄玄虛?反正是深意就是了,皇家學堂許勝不許敗,這是皇家學堂的第一道坎,至關重要,唯有在宮裡大放異彩,才能惹來天下人的關注,更能得到陛下的垂青。”徐昌搖頭晃腦地教授着心得:“人活着,靠人家提拔是不成的,得自己有自己的本事,得讓別人曉得缺了咱們父子不成,沒了咱們許多東西玩不轉,只有這樣,咱們徐家的日子纔好過。別人看咱們徐家好,都以爲是有了聖眷,以爲徐家是靠着聖眷纔有今日,其實他們錯了,大錯特錯,姓徐的能有今天,靠的就是別人離不開咱們的本事,沒了路政局,內庫就要告急,沒了如意坊,許多王公貴族們就得節衣縮食,謙兒,我們現在就要告訴別人,這大明朝沒了皇家學堂,所謂的整肅武備,就是個笑話。你懂什麼意思嗎?拿出真正的本事,讓大家瞧瞧咱們的厲害,壓倒楊一清。將這皇家學堂辦成天下武官的聖地,可保徐家幾十年榮華富貴。”
這些話。徐謙聽得耳朵都快要起繭子了,淡淡地道:“就是不曉得那楊一清有什麼絕招,他的生源畢竟比我們好。不過此次入宮,幸好並不比武,這倒是我們的強項。”
徐昌笑了,道:“你不要懷着僥倖的心理,雖然現在沒說比武,可要是人家不服輸的時候提出演武呢?咱們徐家輸不起。姓楊的難道輸得起?他可是執掌邊鎮數十年的人物,若是被你這樣的毛頭小子壓着,你想他會甘心嗎?”
徐昌的話讓徐謙頓時恍然大悟,是了,自己一直懷着僥倖的心理,總是想着按規矩來,絞盡腦汁地思考如何在這個規矩中漁利。可是卻忘了規矩的制定者不是自己,你按規矩來,人家會按規矩來嗎?
徐謙冷冷一笑,道:“他沒規矩,那麼咱們也不按規矩來。”
徐昌笑了,突然奇怪地看着徐謙。道:“你這傢伙越來越像爹了,以前你是書呆子,現在滿肚子都是陰謀詭計,哎……其實爹還是聽想念你做書呆子的時候,那時候你什麼都不想。每日之乎者也,也沒這麼多壞主意。更不會想到去壞人的規矩,莫非這是天意?咱們姓徐的合該發跡,所以讓你開了竅?”
徐謙苦笑以對,他能說什麼,以老爺子的認知,也只能這樣的思考,這個秘密他一直藏在自己的心底,自然不能向人提及。他沉默了一下,才道:“那麼兒子去做準備了,先把人選擬定出來,今日好好操練一下,明日讓他們歇息一天,後日便進宮。”
父子二人道別,徐昌站起來,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學而報,你有沒有在京師開辦的打算?你那叔父寫信來,說是若是可以,可以讓趙夢婷北上。”
徐昌問這問題的時候注視着徐謙,一動不動,似乎也在看徐謙的態度。
徐謙笑起來,道:“趙小姐要來,那好極了,不過京師兇險,卻非其他地方可比,辦報的話,時機未必成熟,畢竟在江南那裡,說錯了話倒也無妨,無非就是和人對罵而已,可是在京師說錯了話就不同了,不過咱們可以折中一下,先在京師辦個學報,暫時以文章和故事爲主,不要攙和進時事,想來不成問題,這件事,爹來安排吧。”
徐昌苦笑:“那爹再問你,趙夢婷來了,住在哪裡?”
徐謙不由咋舌,懊惱地道:“不妨住在家裡怎麼樣?”
徐昌嘆口氣,道:“果然有乃父之風,吃了碗裡還看着鍋裡,就怕稚兒那邊不肯,她可是有身孕的,你自己悠着些。”
徐謙氣勢如虹地道:“我一沒偷二沒搶,怕個什麼?”
口裡這樣說,心裡還是有點忐忑,他可不是古人,畢竟還是有那麼點現代人思維,若是按照古人的思維,或許不會有什麼負擔,可是……
徐謙苦苦一笑,不過他本是樂觀的性子,過不了多久,就將這麻煩拋之腦後,坐轎到了學堂,召集教習們先是開了個會,這些教習倒是一個個躍躍欲試,徐謙最後道:“皇家學堂自然不會輸武備學堂,不過要及早做好準備,此次入宮的名額只有二十人,大家集思廣益,拿出個名單出來。”
衆人商量了一通,倒是拿出了一份名冊,徐謙看到陸炳、王蛛都在,並沒有說什麼話,倒是在名單的末尾看到了齊成二字,請了周泰來問,道:“這個齊成,是不是那個屢犯學規的傢伙?”
周泰解釋道:“此人雖然屢犯學規,不過平時操練倒是用心,卑下覺得他可以試試。”
徐謙點點頭,道:“那麼就是他了,也不能全都挑好的去,總得選一兩個差的,省得別人說咱們不能一視同仁,這二十人要麻煩周教習親自調教一下,明日再讓他們歇一歇。”
周泰點頭,應命去了。
兩個學堂的事在朝廷上層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期待,對於貴族們來說,多少都有親戚在皇家學堂裡,心裡生出期待,想看看這皇家學堂到底鼓搗出了什麼名堂,至於那些家裡有人入了學堂的自是不必說,做孃的都是一整夜的睡不好,做爹的表面上淡定從容,心裡卻在打着小九九。
其實把兒子送進去,無非就是希望博個皇家學堂的名頭罷了,一開始倒也沒有注意,原以爲會和國子監一樣,鍍鍍金也就是了。誰曉得人家是真的辦學,幾個月下來,居然一趟回家的機會都沒有,畢竟是心頭肉,心裡少不了惦記。
而大臣們也頗爲期待,他們倒不是對這個有興致,只是想見識一下楊一清的高明手段,楊一清畢竟是曾經名動天下的人物,他親自調教出來的學生倒是讓許多人想見識一二。
當然,也有不少人是反對建學堂的,覺得這是徒費內帑,此次也希望從中尋出毛病來,好拿來做證據好好抨擊一番。
上層如此,坊間也漸漸關注起來,風潮就是如此,百姓們無所事事,最喜歡的就是秘聞或者是稀罕事,尤其是皇家學堂最是神秘,每日在朝陽門那邊聽到操練聲震天的響,卻不知有什麼成功。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競爭,有了競爭,大家自然來了興致,想看個勝負出來。
有一家如意坊下設的賭檔已經開了盤,不少賭客趨之若鶩,不過大多數人買的卻是武備學堂勝,徐謙的名頭雖響,可畢竟生嫩,又沒有練兵、帶兵的經驗,而楊一清則不同,此人乃是天下聞名的人物,在邊鎮人稱楊相公,主持過不少的戰事,讓很多人看好。
大家好不容易地捱到了武備學堂和皇家學堂進宮的這一日,一大清早,無數的人穿戴一新,便往紫禁城去了,其中貴族和大臣走的是午門,至於命婦女眷人等走的卻是神武門,直接往後宮去。
在皇家學堂裡,徐謙一身簇新的大紅官袍,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二十個挑選出來的皇家校尉。
這裡是講武堂,已經擺上了餐桌,二十餘人圍着餐桌,桌上擺了糕點、茶水,徐謙先是吃了口茶,道:“人活在世上靠的就是一口氣,常言說的好,人不可爭一日之長短,不過對於你們皇家校尉,本學就以爲不然了,皇家校尉應當處處去和人爭,處處和人去搶,大丈夫在世,要的就是揚眉吐氣,要的就是此生無憾。武備學堂算什麼東西?你們身份比他們高貴,你們操練的時間並不比他們少,你們是本學親自調教出來的,難道比不過他們?此次入宮不必驚慌,一切都聽命行事便是。若是遇到本學不在的時候,陸炳……”
陸炳連忙道:“卑下在。”
徐謙道:“那麼就交給你負責,還是那句話,平時是什麼樣子,入了宮就是什麼樣子,還有那個那個誰……”
說到那個那個誰的時候大家面面相覷,不曉得徐謙說的是誰。
“是了,就是齊成,齊成在不在?”徐謙猛地想起這個名字。
齊成就在人羣裡頭,聽到徐謙喚他,連忙苦笑,道:“大人有何吩咐?”
徐謙鄭重其事地道:“人犯錯不打緊,這一次,要爭口氣,不要丟了本學的面子,曉得嗎?”
齊成其實聽到自己有入宮的名額,還是頗爲高興的,帶着興奮地道:“是。”
徐謙便道:“好了,用了早飯,立即入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