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綱你此番立下了大功,此戰過後,本座必有重賞!”宋忠哈哈大笑,對紀綱誇讚不絕口。他剛剛看望過吳傑,吳傑只是有點中風而已,意識還是很清楚的,言語間對出手相救於他的自己那叫一個感恩戴德。
宋忠在謙虛之餘倒也不忘向吳傑提一提身後的李景隆,吳傑聽到李景隆的名號沒有一點驚訝,反倒表現得更加親近。
身爲鷹犬的紀綱都有些看不起吳傑的做派,堂堂大明的侯爵,心中卻沒有一點忠義,令人不齒。
專注與揣摩、研究權貴心思的宋忠臉上卻是寫滿了羨慕,他用一種充滿嫉妒的語氣道:“紀綱,瞧見沒有,這就是高官爵顯的好處啊。吳傑不僅敗了朝廷幾萬兵馬,還成了叛軍的俘虜,這換我們身上死定了吧?可是你看看別人,一點都不擔心回京會被問罪,這就是區別啊。”
紀綱對於他這話卻是比較認同,“所以世人都想封侯拜相。”
“說得沒錯!本座也定要有這麼一天!”想到將李景隆的大粗腿抱得更緊了,宋忠的幹勁也更加足了,他飛快地安排了人手,送吳傑回京城將養。
他腦中已經幻想着李景隆高興之餘,提拔自己進入左軍都督府的場景了,嘴裡對紀綱也不斷地做着誇讚與許諾。
紀綱見宋忠如此說,也不推辭,乾淨利落地磕了個頭謝道:“那卑職就提前謝過大人提拔!”
宋忠一臉得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問道:“這次的武昌城之行,還有何見聞?”
宋忠一語問閉,紀綱便面顯難色:“卑職發現,發現……”
“發現什麼?”
“發現那山南國世子唐納德,乃是是湘王世子朱久炎假扮的!在京城對您行兇的是朱久炎。”
“什麼!?”宋忠瞪着牛眼叫道:“你沒有看錯!?”
“卑職定沒看錯,敢用身家性命擔保!”
“原來是這惡賊!”紀綱的話就像一顆火星飛到了火藥桶上,宋忠一下子就炸了,提着刀跳起來就是大吼大叫,“惡賊!這惡賊原來反相早現!全軍聽令,即刻攻打武昌,老子要去找朱久炎小兒算帳!!!”
“諾!”身後宋忠身後將士轟然答應,整齊上馬準備出發,紀綱趕緊拉住宋忠,滿臉擔憂地勸道:“大人請慢,湘軍驍勇,且江夏與武昌皆爲金城湯池,我軍若是想破敵,還需三思而行。”
“老子身後有二十幾萬朝廷大軍,還要怕他們?”宋忠沒好氣地喝道:“老子與朱久炎之仇,不共戴天,不報此仇,難消心頭之恨!我意已決,你休得再勸,速速回去統帥通山兵馬,再通知郭英即刻發糧,助我攻滅叛賊!”
“大人既然執意如此……”紀綱奮力地拉住宋忠的繮繩道:“紀綱有一計,可助大人,攻滅叛賊。”
“哦,你有何妙計?”宋忠訝然問道。
“大人,我軍士卒有很多都是練子寧前面調換的湖廣士兵,我們可以使人在軍中暗中傳話,說湘王父子深恨湖廣的將士們反叛他們,已將將士們在湖廣的家屬屠戮殆盡,以做報復。如此,士兵們還不羣情激奮?明天大人再到陣前來一場發言,將士們還不跟朱柏父子拼命?”
紀綱的這個計策其實非常的蹩腳,也非常的用心險惡,要是換了其他統帥,早就一刀將他給剁了。
但軍事才能一般,又引紀綱爲心腹的宋忠聽後卻是仰天大笑了起來,“好計策!好計策!等會兒,你就去先去散播消息。明天兩軍對陣的時候,本座就當着全軍的面,宣佈證實這一消息,給武昌府來個血流成河!”
“大人英明。”
紀綱一臉微笑的躬身告退。
……
宋忠還沒先行出擊,湘軍的先頭部隊卻已經在宋忠軍團的行進路上擺開了軍陣。朱柏父子站在最前方,用望遠鏡觀察着對面的兵力部署。
“宋忠這錦衣酷吏的心智終究是末流,他已中了我兒之計。”
朱久炎嘿嘿一笑:“主要是宋忠這錦衣鷹犬名字取的好,送終送終。郭英派他打先鋒,也是不安好心,這要是爲他送終啊。郭英他們這些武勳與宋忠身後的李景隆等人的不合,已經愈演愈烈了。”
周圍的將領聽了頓時捧腹大笑,很快送終這段子傳遍全軍,鬧得人人指着對面官軍肆意嘲笑。
徐忠微笑道:“不錯,宋忠這名字起得妙不可言。”
李堯在一邊笑道:“觀其名可謂是勝負已定。”
朱柏、楊士奇與夏原吉則是微笑不語。
而對面的宋忠聽到湘軍爆發出的鬨堂大笑,一頭的霧水,不過對面的嘲笑之意卻是擺在明面上的,他對着身後三萬官軍吼道:“朱柏父子狠毒兇殘,殺戮成性,這兩個畜生恨你們背叛他們,你等的親屬就是死在他們的虐殺之下!聽聞武昌的細作回報,這幾天武昌城挖了幾個萬人坑,下面全是你們親屬的屍體,土壤都被染成了紅色。你們聽聽,現在他們這些殺人惡魔竟然還在嘲笑我們,豈能讓這些喪盡天良的畜生逍遙法外?今日宋某要與大家一起報仇雪恨!”
“我們的家眷被湘王父子給殺了!?”
“天啊!”
萬餘出身湖廣的官軍將士都驚呆了,隨即個個雙眼通紅,憤怒狂吼,然後死死地握着兵器,失聲慟哭起來,悲憤蒼涼的心情瞬間傳染全軍。
宋忠暗中給紀綱進獻的計策點了一萬個贊,他見軍心可用,繼續鼓動道:“今日宋某願與諸位跟對面的惡魔決一死戰!爲無辜慘死的亡魂報仇雪恨!”
“對!報仇!”
“報仇!”
“報仇!報仇……”
望着鋪天蓋地衝殺過來的官軍,朱柏放下望遠鏡,面不改色地說道:“靈珠子,看你的了。”
朱久炎一臉微笑地舉起右手的令旗。
旁邊的徐忠奮力嘶吼道:“傳令吹號!”
號角聲響起,湘軍前軍朝着兩翼徐徐散開,露出了後面的一衆平民百姓,這是正是對面胡廣籍官軍的家人……三萬多前進的官軍不由得腳步一緩,開始出現騷動:
“咦,對面好像是我家的大娃啊。”
“我娘也在那邊,她沒死!”
“不是說我們的家眷都被湘王父子殺了嗎?我弟怎麼還好好地在湘軍陣中?”
宋忠頓時大驚失色,他現在纔想明白,大明實施的是世代相襲的軍戶制,只要將這些被調離的湖廣籍官軍的親屬派到陣前,讓對面的官軍一瞧見,這仗就不用打了,他宋忠會被暴怒的手下給撕成碎片!
“二狗子,我是你爹啊!”
“大哥,我是二壯,你弟弟啊!”
湘軍陣中的官軍親屬開始紛紛呼喚自己親人的名字,這使得衝過來的官軍滿臉的驚喜交加,稍稍鎮定之後,哪還不明白是被主將宋忠給騙了?這時候怎能和自己的親屬刀兵相見?
官軍軍陣中頓時暴出一聲聲怒吼:“我們被宋忠這狗丨娘養的給騙了!”
“天殺的狗賊,竟想讓我們殺自己的親人!”
“幫湘軍弄死他丨孃的!”
“對,弄死姓宋的!”
在得知上當後,憤怒的對象開始轉變,湖廣籍的官兵們將家人護佑在身後,開始轉身,武器對準了宋忠。
而其他官軍見狀也跟着遲疑起來,任憑宋忠的嫡系如何大聲驅策都沒用。
宋忠被嚇了個魂飛魄散!本來他聽從紀綱的計劃,是想騙得麾下將士爲自己賣命;卻不想被朱久炎當場戳穿,自己作繭自縛,不但沒有激勵起士卒的勇力,更是亂了全軍陣腳,擾了整個軍心!
就在宋忠心慌意亂,尋找倚爲心腹的紀綱尋求解決之道的時候。
湘軍衝鋒的號角聲隨之響起,朱久炎果斷下令全軍出擊,湘軍邁開腳步直衝宋忠中軍!
伴隨着巨響和塵煙,萬餘湖廣籍的官軍也是當即倒戈,跟隨湘軍的步伐,殺向宋忠!
滿懷憤怒的他們,那叫一個不畏生死的瘋狂,只有宋忠的鮮血才能將他們的憤怒澆滅!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從左邊傳來。宋忠轉頭一看,自己的副將、指揮同知彭聚已中箭栽倒下馬。一名湖廣籍的千戶揮舞長弓,帶領着部下調轉了槍口,狠狠從後面殺進了宋忠的中軍左翼之中!
如此多的官軍士卒倒戈,加上左翼副將彭聚被殺,宋忠的中軍在湘軍還沒衝過來的時候,便已全面鬆動,上下一片恐慌,全然沒有了鬥志,早已沒有了原先嚴陣以待的陣型。
湘軍主力一到,根本沒有任何抵抗,便全部驚懼大喊,四散逃命,不多時,全軍便呈土崩瓦解之勢。
宋忠與孫泰、莊得、餘瑱三員副將各帶一部親兵,在亂軍之中拼死抵抗,希望找機會突圍,逃回後方的郭英大本營。可是以湘軍之強悍,又豈是千餘喪了膽的宋忠親兵所能抵擋得了的?
朱柏的本陣兵馬都沒有出動,只是偶爾射擊幾個慌不擇路,逃竄過來的散兵。徐忠則帶着幾百騎兵分散去堵截渡河逃竄之人。
很快,莊得、餘瑱兵敗被俘,宋忠見勢不妙,撥馬便向通山逃去。跟隨朱久炎出戰的黃芳,早就死死地盯住了宋忠,當即拍馬趕上,刀背一砸,竟生生地將宋忠給砸下馬來,後面趕來的湘軍隨即將大腿再次摔斷的宋忠綁了個嚴嚴實實。
此戰,除宋忠的副將孫泰得以逃脫之外,湘軍斬首數千人,其餘兩萬餘人全部投降。
……
孫泰一直亡命奔逃,他的運氣算是逆天的,在箭矢漫天,刀劍無眼的數萬軍隊的戰場廝殺之中,他竟然毫髮無傷的逃了出來,連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脫險之後,回頭一看,三萬大軍已灰飛煙滅,塗水大營之中也都全換成了湘軍的奉天靖難大旗,他心中一悲,落下淚來,只嘆自己運氣不佳,碰到宋忠這狗屁不通的主將。
稍事休息的時候,正巧聽到了,樹林裡紀綱跟穆肅商討着如何進武昌城找朱久炎釋放鄭勃等人的討論。
孫泰聽見己方莫名其妙的大敗居然是紀綱搞的鬼後,既悲且怒,當即抽出戰刀,對準馬臀就是狠狠一劃,胯下早已疲憊至極的戰馬,一聲悲鳴,向紀綱二人衝殺過去。
紀綱見突然奔出來的孫泰,頓時大愕。孫泰一言不發,提起戰刀飛速衝來,只聽穆肅慘叫一聲,竟活生生地被撞死在當場,紀綱險些喪命,趁着孫泰馬速降下來的當口,狼狽至極地騎上坐騎死命奔逃。待孫泰反應過來時,紀綱已逃得不見了蹤影,孫泰割了穆肅的頭顱,仰天怒喝半響之後,才一臉悲憤地向九江城的方向飛馳而去。
……
經過並不激烈的攻山戰,通山也已經完全被湘軍佔領,朱柏則帶領中軍回了武昌。
朱久炎坐在原紀綱行轅大堂的虎皮椅上,聽楊士奇與夏原吉二人報告戰果。
“殿下,塗水、通山二戰,我軍皆獲全勝,除了投降的兩萬餘降兵之外,繳獲馬匹近萬,各類糧草輜重無數,不可勝計!”夏原吉此刻說話的聲音都已帶上了微微的顫音,顯然內心十分振奮。郭英的二十幾萬大軍帶來的壓力可不是說笑的,宋忠的前鋒部隊被滅,不僅能進一步的穩定人心,更是增加了兵源,獲得了無數的軍備,往後面對想執行持久戰的郭英,底氣上就更足了,實在是意義非凡。
而楊士奇則不同於新降的夏原吉,他已經能夠慢慢接觸到了湘王府的核心秘密,知道湘王府的大概實力,他很是平靜地向朱久炎請示道:“殿下,我軍新增了兩萬俘虜,這些人如何處置,還請殿下示下?”
朱久炎含笑聽完楊士奇說完,支着脖子想了一會兒後說道:“在戰場上臨陣倒戈的全都收編,交給李堯訓練後,再打散編入各軍;後來跪地投降的,全部放了,還給郭英。”
“放了?”夏原吉見朱久炎如此處置,頓時吃了一驚,當即急忙勸阻道:“萬萬不可啊,殿下!這可是上萬青壯,怎能就這麼放回去?而且他們也都可以算是上過戰場的老兵了,郭英稍稍整編後,就可以馬上指揮,這豈不是增加郭英的兵力?”
在夏原吉看來,這些人就算不殺,也得關押起來,絕不可就此放走,等下次又被郭英帶回來成爲湘軍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