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讓我覺得有些可笑,如果我能知道一宅子的人都去了哪裡,那不是等於就知道了謎底了嗎?
我無奈的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意思很明顯,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
父親好像沒看出我的意思似的,只是看了看我,又看看了手裡的資料,我能明白他的意思,問題沒有錯,這確實是面試的第二道問題。
我相信公安局的招聘信息說的很清楚,他們招的只是普通公安,像王廣殿他們一樣,幹一些再正常不過的工作,而不是招些智商超常的天才。
可問題是,普通人誰能這麼快,只通過這麼一些簡單的線索就能分析出來失蹤的人去了哪裡呢?
我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去想這道問題,而是開始想弄清楚提出這道面試題的目的。
副局長的笑容依然像是在惡作劇,似乎在等着看我的笑話。
“不用着急。”他笑着說道:“這道題你可以慢慢想,想想思考方向的問題。”
聽了這話,我的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方向?對啊!父親在提出面試問題的同時,難道不是在引導我的思考方向嗎?我想不明白案情,想不出來兇手是誰,但是我可以先放下這些,從失蹤的這些人,空蕩蕩宅子去思考,這種思路的變化,方向的改變,就像通往目的地的一條條路,這條走不通,我可以去走另外一條,不管這些路有什麼區別,只要最終能走到謎底,找出答案,這就是好路。
這裡的人去了哪裡?
其實這個問題還有另外一層意思,這些人爲什麼消失不見了?
第一,在甲乙丙丁四個人到來之前,這裡就沒了其他人。第二,沒有匆忙離開的痕跡,沒帶走貴重物品。第三,還有生活的痕跡。
這三點綜合出來的結果,我能夠想到的就只有一種情況。首先,人並沒有走遠,還有回來的打算,這樣纔有可能不帶走金銀細軟。而且,他們是在一種非常平靜的情況下決定這次的消失的,離開的原因也並不很有壓迫感。說起來就好像主人宴請這四個人時想要所有家人都回避一下而已。
可是問題又來了,有什麼原因需要他們迴避,這個原因有可能就帶有兇手的殺人動機。
分析至此,我問出了問題,面試與筆試的區別,就是在回答問題的時候可以反過來進行提問,這種提問很正常,因爲我在思考,思考的結果就會有很多可能,而我提問的原因,也是要把可能性減少一些。
我問道:“這四個人與死者是怎麼認識的?”
我覺得我問問題的原因很充分,而三位面試官也沒有拒絕回答的理由。
這一次說話的,是坐在最左邊的另一位公安,從面試開始他就在細細觀察我的舉動,直到此時才說出第一句話。
“回答你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們,你爲什麼想知道這個問題,這似乎與剛剛你父親問的問題沒有太大關係。”
我沒有遲疑,而是把剛纔自己心裡分析的結果說了出來。我發現我的思想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對於案件的分析之中,而早就拋開了關於對錯的猶豫。
聽了我的回答,那位公安微微點了點頭,也看不出表情裡有什麼意思,之後想了想對我說道:“這四個人與死者的關係確實算得上是整個案件的其中一個關鍵點,本來不能主動告訴你,但既然是你自己分析出來的,那我們當然要回答你。”
甲乙丙丁四個人之間確實相互都不認識,當時的巡捕房調查了很久證實了這一點。但在調查過程中他們卻發現,他們與死者之間的關係卻大有文章,並不像他們自己說的那樣,與死者只是普通關係。
準確來講,他們應該算的上是生意上的夥伴,只是這生意卻有點特殊,他們專門做死人的生意。
甲開的是壽衣店,乙開的是壽材鋪,丙乾的是槓頭,而丁是陰宅風水師。這幾個人湊在一起基本上能把一個喪事承包了。
四個人乾的行當確實有些特殊,但我聽完不但沒覺得幾個人的關係有什麼問題,反而覺得湊在一起再正常不過了,而且這公安說完這番話卻還沒有告訴我死者做的是什麼生意。
那公安看我並沒有發現問題,略帶失望的語氣說道:“你忘了之前可說過,這四個人之間並不認識。”
我一愣,這確實有問題,既然四個人都是做喪事買賣的,在當時的北平城不可能互相都不認識。
公安看我沉思良久,輕咳一聲繼續說道:“至於案中的死者,他乾的買賣很有意思,他是專門找死人的。”
“什麼叫專門找死人的?”這句話我沒聽懂。
“那四個人對當時查案的巡捕說,這死者總能知道哪家哪戶有人快死了。並且準能把喪事上所有的生意攬到自己手裡。”
我說道:“這有什麼新鮮的?誰家有重病的人,一打聽不就打聽到了。”
公安看着我搖了搖頭,臉上忽然有些凝重,又開口給我講了起來。
原來當時的巡捕,聽到四個人說的死者的這個本事時也沒在意,但那四個人後面的話卻讓人吃了一驚。
他們說這死者並不是四處打聽誰家有人得了重病,而是幾乎足不出戶,只待在家裡就能準確的說出北京城方圓幾百裡的鄉縣哪家哪戶,是男是女,年齡約摸多大的人要死,有的時候甚至能夠準確的說出死人嚥氣的具體時間。
之後他就主動到那戶家裡,也不知道跟死者家屬說了什麼,但絕對可以攬下喪事所有的活兒,而且他報出的價格往往還比世面正常的價格貴了許多。
至於這四個人爲什麼不認識,原因就在於,他們四個簡直就是這人的私人供應商,要想跟着他掙錢,就不能接其他的活。
而因爲他要的東西,用的人手都直接與他接觸,所以他們四個在案發的時候確實還是第一次見面。
聽上去這四個人確實與死者沒有仇怨,而且還都指着他吃飯,按道理確實不應該是他們四個殺了死者,可這裡又沒有其他人,死者爲什麼會被殺呢?
對面的公安,說完這些之後就沒有其他話再說,只是等着我自己思考,雖然面試的問題對於我是一種引導,但問題我還是要回答出來的。
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我並沒有覺得知道了這四個人的身份之後對我有什麼幫助。但是迴歸到我之前分析的軌道上去,既然我認爲這宅子裡的人只是類似於迴避的離開,那證明死者與這四個到訪者之間要說的事情是與他們彼此有關,而又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
我腦袋裡一亮,莫非主人是要把他如何知道有人將要離世的方法告訴給這四個人?也只有這件事能讓他趕走所有人。
可是他爲什麼要把這件事告訴他們四個呢?這就像點石成金的法術,誰會告訴別人?
我無奈的在心中嘆了口氣,很不肯定的把自己想出來的答案回答了出來,我本來以爲當我說宅子裡的人離開的時間不長,去的地方也不遠,應該只是迴避時,這個答案會讓對面的三位很失望,可沒想到他們聽了答案後卻毫無表情。
副局長甚至微微的點了下頭,半開玩笑的對我說道:“調查的結果顯示,他們確實走的不遠,但如果換個角度來說的話,他們離開的簡直是不能再遠,想回都回不來了。”
我還沒想明白這話的意思,卻看他對着父親點了點頭,接着像看好戲一樣緊緊盯住了我的臉。
父親的表情更加的嚴肅,開口道:“他們卻是走的不遠,但也確實回不來了。”
我沒想到父親竟然也在這時候調侃我,我眉頭剛剛不滿的皺了起來,他卻繼續說道:“因爲他們……都死了!”
“什麼?!”我吃驚的站了起來,這時候我才明白,爲什麼副局長那個老頭會死死盯着我的臉,他果然是在等着看好戲。
那些人真的死了,再不留痕跡的現場也逃不過狗的鼻子。
屍體已經埋得很深,上面還蓋了厚厚一層的馬糞,又是在冬天,如果不是這些狗,確實沒人能發現被活埋而死的整整二十具屍體。
屍體上沒有一點傷痕,可是那種因爲窒息而變得猙獰的臉,卻讓在場的巡捕和四個嫌疑人臉色都變了。
如果說宅子主人的死這四個人還有嫌疑,可這二十個人的死卻太詭異了。我不是沒想過一切的事都是這四個人乾的這個可能性,可是在這麼短的時間,讓這一家子毫不掙扎的聚在一起,然後活埋,再抹去痕跡,他們根本不可能做的到。
我的手開始有些冰冷,在初夏時這種冷無疑是出自心裡的,因爲我心裡有了一種想法,唯一能讓這些人不進行掙扎的,只有兇手本身是他們自己的親人,而這隻剩下宅子主人這一種可能,因爲只有他的死是與這些人不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