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聽楓帶着陳諾進了電梯,下到了一層,然後和把守一樓的十多個武警打了個招呼,介紹了一下陳諾,說明他是來幫助守衛工作的,最後把陳諾帶到了106號房前。
“好彩頭就在這間房裡。”餘聽楓用暗語說道。
雲鬆德姓雲,因爲有云彩一詞,所以在公開場合下,餘聽楓便用好彩頭代替雲鬆德的名字。
陳諾見餘聽楓只帶着他在一樓晃來晃去,隱隱地就覺得不對勁了,此刻聽餘聽楓這麼一說,他更是吃了一驚,趕緊說道:“餘書記,你們沒搞錯吧?樓上有那麼多房間,你們爲什麼把好彩頭他們放在一樓?一樓來往的人多,而且易攻難守,最容易出事,這實在是不太明智!”
“來,進來說,這裡現在是空的,一會就有客人來了。”餘聽楓推開了108號房,帶着陳諾走了進去,然後關上了房門。
“你剛纔的問題嘛,其實我們都知道。不過你看看樓上,這裡是沒有防盜網的。”餘聽楓指了指窗外,苦笑道,“這幾年一直在搞城市規劃,賓館都不讓裝防盜網,裝了的都被拆掉了,說是爲了整齊美觀,有利於城市形象,這也是雲鬆德出的好主意,只是就苦了我們羅,唉……”
“防盜網?這和防盜網有什麼關係?”陳諾剛問到這裡,就忽然明白過來,問道,“你們怕他們跳樓?”
“嗯,這種事經常有的,我們不得不防着點。”餘聽楓嘆了口氣,說道,“對於雙規地點的選擇,組織上是有嚴格要求的,比如要僻靜,外界人員來往少,吃住條件比較方便,而安全因素則是最重要的。雙規安全組首先要求用房要以一層樓房爲主,禁止在一樓以上接觸案件當事人,爲的就是防止他們跳樓自殺。”
“哦,要求挺嚴的嘛,不過這是有道理的。”陳諾理解地點了點頭。
“我說的還只是一小部分要求,這裡面的名堂其實還多得很。”餘聽楓笑道,“比如說,必須在陪護室、辦公室、談話室、過道以及衛生間等有安全隱患的地方加裝防護欄,也是爲了防止當事人自殺。電源線路一律要實行暗裝,不能裸露在外,這是怕當事人摸電門自殺。衛生間的門要求不能夠反鎖,衛生間的各個懸掛點都要消除,也是爲了防止當事人自殺。而且每雙規一人,最少要有6到9人分早、中、晚三班24小時全程陪護,夜間陪護不能睡覺。”
“要這麼多人陪?”陳諾有些吃驚了。
“那當然!一個重大複雜案件如果同時雙規多人,僅陪護人員往往就會多達上百人。而我們這個案子,要採取雙規措施的肯定得是三位數,那麼陪護人員就得上千,這麼一來,整個武警賓館都得爆滿了!”餘聽楓說到這裡,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
陳諾看了看餘聽楓,然後點了點頭,說道:“餘書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人多了,難免魚龍混雜!”
上千人的陪護隊伍,就算把所有金沙市的武警部隊全抽來也遠遠不夠。警察隊伍現在被餘聽楓他們排斥在辦案隊伍之外,就只能從別的部門想辦法抽人,說不定還得借點包括民兵、保安和聯防隊員來,那就難免魚龍混雜,出現幾個內奸和殺手也是很正常的。這樣一來,守護形勢就比較嚴峻了。
就算能保住雲鬆德和項鬆不出事,但其他被雙規的人呢?陳諾剛纔可是聽餘聽楓透露過,今天還會有一些大人物被雙規,都是與雲鬆德有瓜葛的。
“你說得對,就是這個理兒!”餘聽楓嘆了口氣,說道,“我們撥了筆辦案經費,一會就開始給所有房間裝上防盜網,但這個工作量很大……施工隊伍一進場,就更容易亂套了,小陳啊,咱們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
“不能換個地方?”陳諾搖頭道。
“這裡是金沙市最安全的地方了,而且這個賓館修得比較大,勉強能容納下那麼多人。其他的地方,一是不安全,二是也同樣沒有防盜網……”餘聽楓答道。
“可是,總可以把那幾個要害人物給押到京城去審吧?”陳諾疑惑地問道。
“現在不比幾十年以前了,以前是可以這樣,但現在規定,雙規措施一律在本地進行。我們只能寄希望於快點辦完這批案子,移交給省一級的司法機關處理,我們才能卸下這副擔子。”餘聽楓搖了搖頭,說道,“說實話,我別的倒不怎麼擔心,就最怕來人肉炸彈和汽車炸彈、火箭筒。如果遇到這三件法寶,一般人還真攔不住。”
“火箭筒?”陳諾聽了這句話,頓時傻住了,半晌才說道,“你說的這些,在我們國家還很少見吧?”
“也不算少見了,上個月河南就發生過用火箭筒炸政府大樓的恐怖襲擊事件。”餘聽楓苦笑道,“現在咱們國家也有了不少恐怖勢力,而且裝備也挺好的,只是平時很少顯山露水,那是因爲還沒有把他們逼急。如果被逼急了,搞個核武器也是有可能的。”
“越說越嚴重了……”陳諾鬱悶地說道,“餘書記,我覺得我剛從火坑裡跳出來,轉眼就又跳進了一個新火坑裡。這個案子辦好了,你們或許還能升官,而我呢?就算能躲過這次,恐怕還得被人追殺一輩子。”
“哎,拿出點年輕人的朝氣出來,別畏首畏尾的!”餘聽楓笑呵呵地拍了拍陳諾的肩膀,說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你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就只有走到底,和他們鬥到底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嗯,說得也是。”陳諾揚了揚眉,然後苦笑道,“不過你的後一句話,好像說我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很不吉利啊……”
“有什麼吉利不吉利的,咱們不信那一套!如果你的是不歸路,我們也同樣是不歸路。”餘聽楓笑道,“放心,我們會一直陪着你在這裡住着,如果真遇到厲害的傢伙,我們就一起去西方極樂世界,見一見傳說中的如來佛祖。”
“只怕你見的是地藏王菩薩。”陳諾哈哈一笑。
“管他見誰呢?”餘聽楓笑道,“好了,帶你去見雲鬆德吧,你小子可得老實點,別碰他!”
“放心,我不是那種莽撞的人。”陳諾點了點頭,問道,“餘書記,你給我句實話,你到底是不是滄月軒的人?”
方晴一家人都還在滄月軒的保護之下,陳諾自然不敢亂來。不過他對餘聽楓是否具有雙重身份很有些好奇,如果餘聽楓是滄月軒的人,他就更可以信任餘聽楓了。
“什麼滄月軒不滄月軒的人,咱們都是國家的人。”餘聽楓神秘一笑,含糊地答道。
說完這句話,餘聽楓便打開房門,帶頭走了出去。
見餘聽楓不給實話,陳諾苦笑一聲,無奈地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我是餘聽楓,開門。”餘聽楓敲了敲106房的鐵門,叫道。
“暴雨!”裡面傳出一個謹慎的聲音。
“微風。”餘聽楓有些尷尬地看了陳諾一眼,然後對了一句暗號。
“謹慎點是好事。”陳諾理解地笑了笑。
鐵門嘩啦啦地響了一陣,然後被打開了,兩個端槍的武警向餘聽楓敬了個禮:“首長好。”
其中一位武警,正是應涵。
“你們辛苦了。”餘聽楓點了點頭,指着陳諾說道,“陳諾是你們打過交道的,他是一位能人,也是我們請來保護老雲他們的,你們要相互信任,好好配合,共同執行好任務。”
“是!”兩個武警雙腿一併,響亮地答道。
“從今天起,你就在這吃住了,你在這裡的行動,都和應涵聯繫吧。我還有點事,先走了。”餘聽楓交待了一句,就轉身離去了。
“應隊長,我們又見面了。”陳諾微微一笑,對着應涵點了點頭。
“合作愉快!”應涵伸出手來,和陳諾緊緊地握了握手,然後說道,“進每一個重點關押犯的房間,我們都有不同的暗號的,你最好記熟。”
“嗯,不過我先想看望一下市長大人。”陳諾的嘴角浮起了一絲快活的笑容。
“喏,在裡面。”應涵歪了歪下巴,會意地笑了笑。
陳諾從過道中往裡面走了幾步,便看到了雲鬆德。雖然他們之間有着很深的仇怨,但這其實還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雲鬆德正坐在牀頭看電視,牀尾和牀邊的椅子上各坐着一名武警,他們雖然也在看着電視,卻始終用眼睛餘光觀察着雲鬆德,防止他有任何異動。
雲鬆德的頭髮凌亂,眼睛也滿是紅絲,正木然地看着電視,而電視上正在播放金沙市新聞,居然還有云鬆德作重要講話的鏡頭……看來金沙市電視臺還不知道雲鬆德已經成爲了階下囚,否則的話,這段鏡頭早該掐掉了。
看到這一幕,陳諾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雲市長,我來看你了。”見雲鬆德始終沒往自己身上看上一眼,陳諾微微地冷笑了一聲,輕聲說道。
“謝謝你來保護我,請坐。”雲鬆德這才把眼光緩緩地移到了陳諾身上,淡淡地說道。
他這話一說,就等於默認自己聽到了剛纔的那一番對話,只不過是表面保持鎮定罷了。
陳諾坐在一張椅子上,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包煙,扔給了雲鬆德一根,笑道:“來一根?”
“什麼煙啊?”雲鬆德把那根菸舉到眼前,仔細地看了看上面的牌子。
“別看了,你沒抽過這種煙的,低檔得很。”陳諾微微一笑。
“你說得對,我只抽金芙蓉王的。”雲鬆德吞了口唾沫,把那根菸依依不捨地放在牀頭櫃上,繼續看着他的電視。
陳諾也不以爲意,點燃了煙,美美地吸了一口,然後悠然說道:“你還是趁早多抽幾根吧,要是進去了,就不讓抽菸了。”
雲鬆德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想到了監獄裡的種種可怕之處。
他沉默了半晌,然後終於轉過頭來,認真地看了陳諾一眼,嘆道:“沒想到我一個廳級幹部,竟會輸在你這樣的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年輕人手裡。”
“你輸得不冤。”陳諾微笑道,“再說了,你其實是輸在自己手裡,如果你不那麼黑,你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你能告訴我,我外甥高紫陽到底是怎麼死的嗎?”雲鬆德忽然問道。
“神經失常,然後跳樓自殺。”陳諾聳了聳肩,答道。
雲鬆德長嘆一聲,搖了搖頭,說道:“你沒說實話。”
“就算還有隱情,你現在有什麼資格知道真相?”陳諾冷笑一聲,說道,“先顧着你自己吧,好好立功,保住自己的命再說。”
雲鬆德張了張嘴,半晌也沒答出話來。
他長嘆一聲,臉上的表情格外灰暗,彷彿像一隻被鬥敗了的公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