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頓上西區的大都會歌劇院。
上午的最後一次彩排後,時間很快來到晚間。
國風藝術團的《詩經》主題表演晚間7點鐘開始,距離開場還有十多分鐘,劇院內已經幾乎滿座,很多觀衆都在趁着開場前的最後時間翻看隨門票附贈裝訂精美的節目手冊,中英文雙語配合中國風的水墨背景,詳細介紹了《詩經》在中國文化中的歷史地位和今晚全場總計12支舞蹈的大致內容。
常駐《紐約時報》文化版的劇評人邁克爾·莫頓坐在大廳中央視野極佳的位置上,一邊翻看面前的節目手冊,一邊卻是傾聽後方一對年輕夫婦的鬥嘴。
“真不明白你爲什麼要來看這個,維妮,而且我打聽過,這次票價比以往高出了很多。我知道傳聞這隻舞蹈團隊是西蒙·維斯特洛親自打造,但,來自中國的古典舞蹈,嘖,難道他們要在舞臺上表演功夫嗎?”
“傑克,對於中國,除了功夫,你還知道什麼?”
“中國菜挺不錯的。”
“我現在越來越感覺被你騙了,我就不應該嫁給你。”
“嘿,可惜已經晚了。”
“好吧,我知道西蒙足以讓你們所有男人都感到自卑,所以,你只要閉嘴就可以了。”
“無論如何,你就算再喜歡維斯特洛,也沒機會成爲第二個珍妮弗·布瑞,說起來,那小個頭運氣可真好,追星追出了超過4億美元的身家,簡直是奇蹟。”
“閉嘴!”
“OK。”
邁克爾·莫頓始終沒有回頭,不過,好歹也處在媒體圈,對於很多八卦非常熟悉,聽到身後年輕夫婦中的男人某些話語,忍不住想着,機會還是挺大,或者結了婚機會反而更大了,畢竟維斯特洛對女人的某些癖好,可不算什麼秘密。
這種略帶戲謔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莫頓的注意力還是很快放在今晚的演出上。
相比身後大概不經常觀看歌劇的年輕夫婦,邁克爾·莫頓對於這場演出的門票價格感受更加貼切,確實是真貴,相較以往票價至少高出了50%,絕對超出了手中這份雖說不錯但也遠沒有達到額外票價開支的附贈手冊。
而且這次還是他自己花的錢。
如果不是這隻歌舞團隊由西蒙·維斯特洛打造,邁克爾也根本不會跑來觀看這種他根本沒什麼興趣的中國古典舞蹈,畢竟和很多西方人一樣,他印象中的中國,除了功夫和中餐,大概就是貧窮落後之類。
作爲圈子裡還算有些名氣的劇評人,既然這次少有地讓自己掏了腰包,如果接下來的表演不能讓他滿意,哪怕涉及到西蒙·維斯特洛,他明天的評論文章裡也絕對不會有什麼好話。
不過,仔細琢磨了一下票價這一細節,邁克爾·莫頓覺得,哪怕自己批評再尖刻,某個年輕大亨或許也不會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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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想着,時間很快來到7點鐘。
劇院內燈光暗下,片刻後,幕布升起,舞臺背景是一排豎立的竹簡,上面寫滿了漂亮的古篆字。
素雅而中正的音樂聲響起。
不同於西方的交響樂,現場大部分觀衆都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如同敲擊金屬般叮叮咚咚的聲音,只有樓上包廂內的觀衆俯瞰舞臺前的樂池,才能看到穿着中國古裝的東方女子正在敲擊一排編鐘。
隨即,伴隨着天籟般的女子吟唱,兩排衣飾風格端莊淑麗的古裝女子緩緩上臺。
即使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文化,但聽着耳邊的樂聲和吟唱,望着臺上精裝素雅的古風女子,邁克爾·莫頓的最直觀感覺就只有一個字:美。
或者,現場接近4000名對這場演出好奇已久的觀衆,基本都是如此感覺。
很多年後的某些事情反覆證明了‘XX無國界’就是個笑話,但此時此刻,即使隔着一重完全迥異的文化背景,這種一個民族千年積澱下來的文化美感,還是直擊人心。
劇院後臺。
其他整裝以待的女孩們聽着前臺傳來的樂聲,小心臟都高高提起來,總難免缺少一點信心。
其實大家都覺得,除了那本隨票贈送的手冊,還應該更多給觀衆一些註解,還有人在策劃階段提議在每隻舞蹈前將相應詩歌唸誦一遍,畢竟這些普通美國人可沒有某個男人那麼通曉中國文化,結果類似建議都被某人直接否決,還不給任何解釋。
明顯不太關心這場演出成敗的樣子。
還有這次的門票,當得知某人親自把這場表演的劇院平均票價提高了50%,大家就更覺得,某人可能還希望她們失敗來着。
化妝臺前,魏參差小木頭一樣乖乖站立,微微攤開雙手讓身邊王老師幫自己檢查妝容,王冬月看着女孩緊張的模樣,勸慰道:“放鬆一點,等下你只是羣舞呢,等你那隻《蒹葭》獨舞的時候還這個樣子,可不太好。”
“就是緊張啊,”魏參差說着,主動試圖繞開話題幫自己放鬆,說道:“對了,王老師,白天的時候西蒙說過,我們新年的時候可以回國。”
王冬月微微點頭,輕輕嗯了聲。
平日裡和幾位老師相處很不錯的魏參差察覺到王老師聽自己這番話後反而情緒不高起來,大致知曉爲什麼:“王老師,你們的綠卡不是也要快辦下來了嗎,等你拿到綠卡,應該就能接叔叔和孩子來美國了吧?”
王冬月頓了頓,望着眼前女孩一番猶豫,才道:“參差,我想……你能不能幫忙在維斯特洛先生面前提一下?”
魏參差聞言,頓時想起自己上午和他說起馮采蘩的事情時男人的反應,很冷淡的那種,不過,略微遲疑,她還是道:“好吧,王老師,但,我可不敢保證什麼。”
王冬月連忙道:“你只要幫忙提一下就行。”
終究還是出國移民的事情。
不同於國風藝術團更多隻需要顧及自己的年輕女孩們,半年前一起跟過來的一批女老師,基本都有家有室,而相比很多出國前以爲是天堂出國後發現是地獄的出海客,國風藝術團給出的薪酬待遇又完全符合這年代國人對西方的期盼,甚至猶有過之,因此這些老師們難免想着更進一步,讓家人一起過來。
只不過,國風藝術團還沒達到這種慈善程度,想要做到這一點,基本還需要她們自己運作。
這並不容易。
岔出這個話題稍微換了下心思,魏參差也放鬆下來,聽到前臺第一支《關雎》恰好結束,熱烈的掌聲傳來,就讓魏參差更多了幾分信心,要知道,《關雎》在今晚的12支舞中算是比較中規中矩的一個,之所以用作開篇,只是因爲《關雎》是《詩經》開篇,更加精彩的都在後面。
用某個男人的原話,這叫漸入佳境。
現在,既然第一支舞就能引來熱烈掌聲,接下來,觀衆的反響應該只會更好。
事實也如同魏參差的判斷。
這場表演最終確定的完整時長是100分鐘,一共12支舞,分別對應《詩經》中的十二篇詩歌。
開場已經頗爲成功的情況下,隨後魏參差的獨舞《蒹葭》、西蒙親自編舞的《采薇》等幾支舞蹈,都引起了比開場更加熱烈的掌聲。
當最後一支舞結束,藝術團所有成員上臺謝幕,很多觀衆才驚覺,100分鐘就這樣不知不覺飛速而去,以至於很多觀衆都沒有立刻離去,而是嘗試去往後臺近距離與剛剛給自己帶來一場視覺盛宴的舞者們當面交流。
雖說大部分如此嘗試的人都被攔了下來,但還是有一些關係過硬的幸運兒得以通關。
作爲《紐約時報》常駐劇評人的邁克爾·莫頓就是其中一個,而且還是大都會劇院總經理約瑟夫·沃爾普親自引着他和其他一些身份特別的客人一起進入,惹得此前坐在莫頓身後那對錶演結束後同樣想要進入後臺的年輕夫婦一陣羨慕。
“首先還是要恭喜你,約瑟夫,你不是一直想要對劇院進行一些改革嗎?這次的表演,肯定會取得轟動。”
大家一起走向後臺,約瑟夫·沃爾普聽邁克爾·莫頓這麼說,卻是苦笑:“你應該知道,麥克,這只是一個特例。坦白說,還好成功了,而且接下來的場次應該也會很受歡迎,否則,好吧,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主要是某個年輕大亨實在有些亂來。
只是堅持大幅提高票價這一點,約瑟夫·沃爾普當初就非常反對,可惜他終究只是一個職業經理人,胳膊扭不過大腿。
結果總算不錯。
甚至,約瑟夫·沃爾普當然也希望這會帶來某些改變。
要知道,大都會歌劇院主要上演的歌劇,其實類似於中國的京劇,都是‘國粹’級別,但也都逃不脫越來越曲高和寡的宿命,現階段大部分觀看歌劇的觀衆,除了來紐約旅遊順便看一場的海外遊客,就是大批的銀髮族,年輕人很少。
今晚的這場表演,因爲某個年輕大亨的緣故,卻是例外。
開演之前約瑟夫·沃爾普悄悄觀察過,現場將近4000名觀衆,慕名而來的年輕觀衆可是佔了大半。
如果這種情況能夠持續下去,也就是票價提升50%,觀衆羣體又後繼有人,約瑟夫·沃爾普做夢都能笑醒。
可惜這些都只能在夢裡想一下。
就說這次表演,計劃一共只打算在最熱門的12月到明年1月兩個月時間上揚9場,這其實是大都會歌劇院每年兩百多場演出均分到二三十部劇集的平均水準,但,結束之後,可以說這是個不錯的開局,但也就戛然而止。因爲約瑟夫·沃爾普根本找不到可以接替的節目,某個年輕大亨也完全沒有讓這支團隊常駐的打算,歌劇院只能迴歸傳統。
總之,就是曇花一現啊。
衆人聊着已經進入後臺,發現這邊忙而不亂,大批工作人員都在井井有條的幫忙給舞者卸妝以及整理各種道具。
跟隨進入後臺的一些媒體人本來對這次表演使用的各種中國樂器很感興趣,結果發現所有樂器都第一時間被收進了專業的收納箱中,想要體驗一番都不可能,對此作爲總經理的約瑟夫·沃爾普也只能再次苦笑解釋。
答案很簡單:貴。
不只是樂器,舞者們的服裝和首飾,乃至一些舞蹈所使用的道具,都非常昂貴,以至於國風藝術團這邊甚至不放心劇院的工作人員幫忙,都是自己親自整理。
約瑟夫·沃爾普個人對此甚至有些羨慕嫉妒恨。
要知道,作爲劇院管理者,約瑟夫還要負責一些歌劇的籌備,這個演出季,因爲給一檔原創新歌劇投入了19萬美元的道具佈景開支,約瑟夫就遭到了董事會的詰問,認爲過於浪費,而這場表演的舞者們所使用的各種道具……好吧,只說其中一方古琴,據說是真正的中國古董,價值就超過30萬美元。
只此一斑,就可見這場表演背後到底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完全不計成本只追求盡善盡美,結果不轟動纔是怪事。
絲毫沒有意外,第二天,關於國風藝術團這場演出的新聞迅速展開。
邁克爾·莫頓在自己《紐約時報》的專欄上盛讚這次演出是‘一場完美、精湛、迷人、優雅的視覺盛宴’。
此外,紐約的《紐約郵報》、《紐約日報》、《每日新聞》乃至東海岸周邊其他諸如《波士頓環球報》等重要報紙都陸續對這次演出進行了報道。甚至還有一位在Facebook上積累大批粉絲的百老匯劇評人直接發了一條博文,聲稱自己‘對西蒙·維斯特洛能夠擁有這樣一支舞者團隊充滿了嫉妒’,算是點破了國風藝術團的背景,而這條博文不僅沒有遭到限制,還得到了推廣,一時間國風藝術團變得更加衆所周知。
緊接着,消息還傳回了中國。
國風藝術團的《詩經》主題演出在紐約大都會歌劇院引起轟動的消息,直接登上了最大頭的某份報紙,並且得到了央視的關注,這次可不同於陳晴悄然運作的簡欣兩女的那次採訪,而是央視主動表示了興趣,要求駐紐約這邊的記者予以跟進。
隨着這場表演的名聲迅速傳開,隨後場次的門票,變得更加一票難求,甚至成爲百老匯票販子們的炒作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