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在上東區63街與第二大道交叉口的一棟37層紅磚風格大樓內。
兩個月前敲定‘索爾維’和‘特洛伊’兩項計劃，索菲亞負責打造一批私人俱樂部關聯人脈網絡，很快敲定了第一家，因爲恰好有人轉讓這處經營失敗的商務會所，順勢接手過來。
起名很低調。
既然在東63街，就叫63俱樂部。
西蒙對此並不算滿意，雖是佔據大樓最上三層，但不夠私密，因爲這是一棟公用寫字樓，很多公司進駐，年代也有些久遠，想要改造一臺專用電梯都不可能。因此只會作爲外圍俱樂部，供維斯特洛體系紐約各家子公司高管招待貴賓或舉辦小規模商務酒會。
原本的商務會所就是這種職能，因此連大改都不太需要。
西蒙這次用上，還可以避免在私人住處宴請賓客，他對這一點從來都很抗拒，還是很久以前珍妮特所說，獅子的領地本能。
六點鐘，上週五剛剛就任的米基·坎特准時抵達。
這是一個五十多歲個子很矮外表還顯得更蒼老一些的棕發男人，笑起來法令紋很深，再加上一對大耳朵，有點像憨豆先生。
第一次見到某個年輕大亨，米基·坎特表現得非常熱絡，本來還想自來熟地和對方擁抱一下，剛剛擡起手臂就已經被西蒙握住一隻手，跟着改了動作，表情中絲毫沒有異樣：“西蒙，很高興見到你。”
西蒙帶着微笑：“我也是，米基，雖然羅恩的離開很讓人遺憾，但還是要祝賀你升職。”
“謝謝。”
簡單寒暄幾句，西蒙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一起在另外兩位維家女侍的引領下來到俱樂部一層的餐廳，並行穿過走廊過程中，米基·坎特察覺到身旁年輕男人身上帶着明顯的女人香味，比較濃郁的那種，顯然不是簡單的觸碰，再看前面兩位身材窈窕的年輕女郎，難免羨慕
只不過，米基·坎特很清楚，商務部長已經算是他職業的巔峰。
由於在美日汽車貿易談判過程中的表現差強人意，克林頓給他這個職位算是一種離職前的酬謝，讓他在這個位置上積累一些資源人脈，方便離職後從事相關私人職務。
因此即使心中羨慕，甚至有些嫉妒，米基·坎特在西蒙面前也不敢有任何異心。
權勢地位差距實在太大。
儘可能幫對方協調好這次中國之行，在米基·坎特看來纔是最正確的做法，這樣可以從維斯特洛體系收穫一份很大的人情，將來離職後輕鬆掛靠一兩個維斯特洛體系核心企業董事肯定沒問題。
這段時間，比如支持前國防部長唐納德·拉姆斯菲爾德執掌一家醫藥企業之類，西蒙·維斯特洛在這方面可謂動作頻頻。
好處可謂多多。
非常慷慨的年輕人。
兩人進入餐廳坐下，這是一處位於大樓西南轉角視野極佳的靠窗位置，夕陽餘暉中，擡眼就能看到不遠處正在建造的維斯特洛大廈，高聳入雲。
晚餐菜式提前已經安排好，女侍們先送上開胃菜和紅酒，並不停留，悄然離開。
餐敘將持續一個小時，並不急着進入正題，米基·坎特拿起餐具，朝窗外夕陽中的維斯特洛大廈示意：“西蒙，這棟大樓應該很快封頂了吧？”
這裡是他們所在大樓的35層，大概150米左右，而幾個街區外的維斯特洛大廈，設計封頂高度622米，此時已經開始安裝設計圖中位於560米左右高度的直升機停機坪。
開建以來，因爲西蒙對建築質量的苛刻要求以及越來越豐厚的個人身家，維斯特洛大廈的建造完全可以用奢侈來形容，早已超過了當初的10億美元預算。
只說模仿記憶中復仇者大廈的高空直升機停機坪，最初因爲成本考慮，打算使用一種高強度輕質鋁合金材料。
無所謂成本之後，維斯特洛大廈建造團隊幾經挑選，從美國能源部直屬的橡樹嶺國家實驗室拿到了一種最新型鈦合金材料，硬度比常見的航空領域結構鈦合金還要強20%，更是比最初考慮的鋁合金材料強出一倍多，而且還有着絕佳的韌性與延展性，完全契合500米以上高空的建築環境。
維斯特洛大廈建造團隊只是爲了拿到這項材料的生產許可並且在田納西州一家工廠改造可以生產這款鈦合金材料的冶煉車間就投入了2000萬美元，完整停機坪結構的造價超過兩億美元。
爲了避免信息泄露後遭遇西蒙過度奢侈的指責，所有參與這個項目的人都簽署了嚴格的保密協議，真正清楚停機坪建造成本的人寥寥無幾。
餐廳內。
西蒙也擡頭看過去，笑道：“今年年底封頂，不過，想要住進去，還需要兩到三年時間。”
“真希望到時候能上去看看。”
“那我現在就發出這個邀請，米基，希望你到時候不要忘記。”
“哦，這可真榮幸，對了，大廈具體多高？”
“2040英尺。”
“讓人驚歎，我想未來50年都不會再有別的建築超過它。”
“世界一直在變，這可說不準，”西蒙笑笑，適當換了個話題：“聽說華盛頓那邊最近挺亂的？”
米基·坎特立刻又有些嘆息的模樣：“是啊，比爾剛剛獲得了單項否決權，所有人都在反對，我也認爲這項權力很難持續太久。還有肯·斯塔爾，他現在完全瘋了。特別法庭只授予他調查寶拉·瓊斯案，但他現在已經把這件事延伸到所有和比爾有關的人身上，完全就是****。”
“其實問題的關鍵還是寶拉·瓊斯，白宮那邊爲什麼不嘗試和解呢？”
“現在哪怕寶拉·瓊斯自己都想脫身，不過，你也知道，共和黨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西蒙只能面帶遺憾地微微聳肩。
私下裡悄悄查過，白宮去年依舊多了一個名叫莫妮卡·萊溫斯基的實習生，而且還是羅恩·佩雷爾曼推薦過去，現在已經是1996年，該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拉鍊門有很大機率再次發生。
現在的西蒙其實有能力稍微干涉這件事。
只是並沒有這麼做。
歸根結底，這是華盛頓圈子裡的內部鬥爭，和維斯特洛體系沒有多少直接的利益關聯。西蒙插手進去，得不到任何好處，反而會惹得一身騷。
兩人聊着近期的各種話題，直到女侍再次出現送上正餐，米基·坎特喝了一口紅酒，終於道：“西蒙，我必須坦白說，即使你看好中國市場，也完全沒必要帶領大批維斯特洛體系高層訪問中國，你應該明白這件事所代表的意義以及後續產生的影響。蘇聯解體之後，中國就已經是美國最重要的戰略對手，我不覺得幫助中國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西蒙絲毫沒有因爲米基·坎特的直抒己見而生氣，依舊帶着微笑：“米基，我認爲自從核武器出現，大國之間就已經很難再產生如同半個世紀前兩次世界大戰那樣的對抗，想想蘇聯，它是如何垮掉的，並不是戰爭。”
米基·坎特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西蒙直接點明：“在我看來，今後真正的大國對抗，將會是經濟層面的對抗。”
其實，以西蒙對人類社會的悲觀態度，他並不相信自己的這番話。既然核武器誕生，核戰爭就必然出現。人類的理智從來都是靠不住的。
這些話當然不會隨便對人說。
就像眼前。
見什麼人還是說什麼話。
米基·坎特聞言道：“那麼，西蒙，你似乎就更不應該這麼做。”
西蒙依舊很有耐心：“米基，你還記得美國是如何掌控二戰之後西歐政治經濟格局的嗎？”
這麼一提醒，米基·坎特終於反應過來。
如果只依靠一個戰勝國身份，美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擁有此時在西歐的強大影響力，事情的關鍵，名叫‘馬歇爾計劃’。
西蒙看着米基·坎特瞭然的表情，說道：“所以，有時候，別人幫助你，並不是在真正地幫你，援助者獲得的利益可能更多。中國方面，其實我們已經相當落後了，日本在過去二十年一直都在加強對中國的投資，目前已經滲透到方方面面。很簡單的道理，米基，如果一個人欠了你的錢，欠了你的人情，他的孩子還在你的部門工作，你覺得，他有底氣成爲你的敵人嗎？”
米基·坎特並沒有忘記這次過來核心還是爲了與西蒙·維斯特洛打好關係，因此剛剛只是隨口一提，表示一下自己作爲一個美利堅核心高層的態度，並沒有勸阻西蒙的意思。不過，聽對面西蒙一番話之後，他也自認爲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當然，內心其實依舊不太認同。
倒也沒有繼續爭論，而是談起了更具體的問題：“既然這樣，西蒙，關於我這次和中國政府的磋商，你這邊的期盼是什麼？”
西蒙從來都明白一個道理。
給了太多，往往不會珍惜，甚至還會覺得理所當然。
因此，即將到來的中國之行，維斯特洛體系唱的是紅臉，而米基·坎特代表的華盛頓當局自然是唱白臉的一方，這次將會在與維斯特洛體系密切相關的科技、娛樂、金融三大領域與中國政府展開磋商，涉及進一步開放電影市場、保護知識產權等很多方面。
其實維斯特洛體系該拿的實際利益已經在此前達成的各種合作協議中獲得。
就像即將在中國首都建造的大型商業中心，敲定的協議中，中國方面批准地皮的價格基本上就是半賣半送，而且，10億美元的投資，即使財政拮据，中國政府還是答應給出其中3億美元的低息貸款，剩餘的7億美元，列維森集團也完全可以從對這個項目相當看好的海外銀行獲得。
前前後後，都是空手套白狼。
現在的維斯特洛體系擁有大量現金儲備，拿出10億美元輕而易舉，但西蒙更明白，房地產行業，真正就該是這麼玩，有能力花別人的錢搞房地產才能做大做強。
這些事對於米基·坎特也不算秘密，西蒙並沒有遮遮掩掩：“米基，你應該知道，維斯特洛體系能夠獲得的好處提前就已經與中國政府達成了協議。所以，你這次一起過去，只需要足夠強硬就可以。”
米基·坎特會意，笑着道：“我明白，我是那個壞警察。”
西蒙跟着露出微笑：“其實，我們都不算好警察。”
兩人正說着，餐廳入口處傳來噠噠的高跟鞋聲，A女郎端了一個托盤過來，米基·坎特看過去，只見托盤裡……嗯，大概是一杯牛奶，頓時有些不明所以。
A女郎表情絲毫看不出破綻，走到近前，端起托盤上的杯子放在西蒙手邊：“老闆，這是你要的。”
說完又公式化地對米基·坎特微微點頭，轉身離開。
米基·坎特聽着A女郎噠噠的高跟鞋聲遠去，又看向對面神色古怪地西蒙，更加迷糊，卻也不方便多問。
西蒙握着那隻玻璃杯，指尖摩挲着輕輕在桌面上轉動，卻沒有端起，還對米基·坎特道：“抱歉，女人不懂事，我等下會教訓她的。”
對面那杯奶明顯是溫的，淡淡的香味瞟過來。
米基·坎特忍不住微微抽了下鼻子，覺得似乎不是牛奶，又說不清是什麼，聽西蒙這麼說，搖頭笑道：“沒關係。”
“那麼，我們繼續，”西蒙似乎不再急着用餐，手掌依舊裹着那隻玻璃杯，似乎在感受某些餘溫：“米基，雖然你的任務是表明態度，但也不能一無所獲，我希望你能談下三件事，都是關於電影的。”
米基·坎特點點頭，示意西蒙繼續。
西蒙道：“第一，要求中國開發外資在中國內地建設電影院的限制。”
米基·坎特聞言，立刻就有些爲難：“西蒙，這似乎不太好辦，你應該瞭解中國的狀況，涉及到文化產業，他們一向比其他方面更加保守。”
“如果說十年前，肯定是這樣的，”西蒙道：“現在談下來的機率很大，因爲中國政府已經同意了港資澳資在內地建造影院，我們只是需要一個同等待遇而已。”
這件事米基·坎特就不甚瞭解。
不過，既然維斯特洛這麼說，應該不假，開始某人說他只要過去表明一個態度，還以爲此行會輕鬆，沒想到第一個要求就這麼難搞。
“那麼，西蒙，我只能說盡量。”米基·坎特點點頭，又問道：“然後呢？”
“其次，要求中國進行院線制改革。”
米基·坎特頓時又一頭霧水。
院線，這在美國已經司空見慣，不過，就像普通人聽過很多政府部門名字卻不知道這些部門到底是何職能又是怎樣運作一樣，米基·坎特對於院線也只有一個普通人的模糊概念，大概就是很多影院組成的電影播放聯合體。
此時在維斯特洛面前，當然不能表現的這麼無知，想了想道：“西蒙，這種電影產業改革，應該和我們沒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這就涉及到第三條，院線制改革的同時，你需要說服中國進行影院售票聯網。”說到這裡，西蒙主動解釋道：“米基，過去一年，好萊塢電影在中國的票房前十名單中佔了5部，但是，根據我們的調查，因爲放映系統落後且存在嚴重管理漏洞，我們這些電影的很大一部分票房都被瞞報了。進行院線制改革，同時要求影院聯網改造，都是爲了好萊塢電影在中國的市場反饋更加透明。”
“西蒙，如果我沒記錯，中國電影無論是票房體量還是分成比例，都低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米基，你知道中國現在擁有多少臺固定電話嗎？”
“嗯？”
“近期我恰好關注這件事，因此很有感觸。現在是5000萬，而只是在五年前的1990年，這個數字還只有1000萬。這就是潛力。中國是一個擁有10億人口的龐大市場，只要行業能夠走向正規，10億人口的市場潛力爆發出來，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米基·坎特點點頭，又想起一件事：“既然這樣，西蒙，我覺得你更應該在意的還是中國的盜版問題。其實前天美國軟件與信息產業協會就和我聯繫，希望我能在與中國的這次磋商中討論這個問題，而且，他們還在遊說白宮和國會，如果中國繼續放任盜版，應該進行相應的制裁。”
這麼說着，米基·坎特有些類似憨豆先生的臉上現出一些不太明顯的玩味。
如果說盜版，過去一年，受到指責最多的就是汀科拜爾iPlayer播放器的音樂盜版問題，發售第一年銷量突破2000萬，創造奇蹟的同事，同樣是一年時間，iPlayer播放器的催化再加上互聯網普及導致在線盜版音樂的泛濫，直接讓全球唱片銷量暴跌23%，這也算一個‘創舉’。
另外，還有迅速在中國普及起來的VCD播放器。
這也算獨一份。
幾年前這款機器剛剛出現時，西方所有電子巨頭都不看好，因此並沒有太過於重視。
沒想到會在中國爆發。
然後，研究一番，大家很快明白，原因還是盜版。
西蒙也注意到了米基·坎特的表情，繼續微笑着緩緩摩挲手中的杯子：“米基，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無論是美國這邊的iPlayer，還是中國的VCD，都是一種數字化時代的必然趨勢，就算我不去做，類似的產品還是會出現。既然如此，我只能儘可能讓它朝一個可控的方向去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