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青瓦臺不到兩公里的首爾中區武橋洞三星集團總部大樓內。
這是週一下午的六點鐘。
再次拉鋸的一天結束,陳晴打發走維斯特洛體系的團隊,向因爲陳晴出席也跑來露面的三星會長李健熙示意,李健熙也揮手趕走三星這邊的談判成員,詢問道:“陳小姐,有什麼事情嗎?”
陳晴望着寬大會議桌對面的李健熙,語氣嚴肅:“李會長,我家老闆看中的是長期利益,因此不在意你們在這次談判過程中爲了短期利益的故意拖延,不過,12月31日,這是最後期限,希望您能記住?”
李健熙內心閃過一股憤怒與挫敗,表面上不露聲色,微微點頭:“陳小姐,我明白。”
“這只是一個提醒,”陳晴道:“還有一件正事,我今天已經與現代的鄭會長和SK的崔會長談過,這個週三,我希望你們三家一起公佈裁員計劃,這是韓國企業度過這次危機重新復甦的關鍵。他們都已經答應,李會長,您這邊有問題嗎?”
“陳小姐,裁員是一件需要慎重考慮的事情,關係到很多人的生計,只有兩天時間,太倉促了,我們需要詳細規劃。”
“規劃可以稍後再做,我需要的是你們三家的表態,”陳晴寸步不讓,盯着對面的三星掌門:“李會長,其實,你們現在的拖延,還有在企業結構調整上的遲緩,具體爲何,大家都明白。這些心思在我看來非常不入流,我家老闆甚至不屑與你們計較。因爲這些拖延遲緩,阻礙的是你們自己的發展腳步。老闆和我說過他的一份個人經驗,在維斯特洛體系的發展過程中,他從來不會糾結這些邊邊角角,而是一直快速向前,這纔有維斯特洛體系的今天。我們已經談過不止一次在維斯特洛體系扶植下關於現代、三星和SK三家的前景,你們的疑慮可以理解,然而,如果因此就放緩自己的腳步,那是很愚蠢的。最後,老闆有足夠的耐心,但我沒有,因此,李會長,週三,可以嗎?”
感受着對面姑娘咄咄逼人的犀利眼神,一向強勢的李健熙都生出了一些躲閃之意。
兩人僵持了幾秒鐘,李健熙終究還是妥協:“好的。”
“很好,”陳晴剛剛還冷肅的表情瞬間化開,露出微笑:“李會長,不出意外,我這個週末會返回中國。是這樣的,我的家鄉在蘇州,恰好,三星電子的中國總部也在蘇州,不如這次派一個代表團跟我去中國,大家實地討論一下擴大三星電子中國業務的事情,您覺得怎麼樣?”
李健熙內心嘆了口氣,淡淡道:“這件事,你和晉求商議吧。”
李健熙說的是姜晉求,三星電子會長。
對於陳晴爲何會突然有此一說,李健熙也能明白。
一方面要公佈裁員計劃,一方面又要擴大中國業務,這似乎有些矛盾。
其實不是。
三星集團接下來的大裁員,以三星電子爲例,主要裁撤的將是三星電子的本土團隊以及旗下產品在韓國的工廠,徹底砍掉的業務不說,計劃保留的產品,諸如電視、手機等等,生產線將會進一步轉移到中國和東南亞等國家地區,以便最大程度降低成本。
陳晴提出這番要求,除了爲自己家鄉拉投資之外,還有就是,推着三星集團儘快開始進行實質性的結構調整。
等陳晴滿意地告辭離開,李健熙依舊呆坐在空曠的會議室內。
李健熙想起了去年。
緊隨西蒙·維斯特洛大張旗鼓的中國之行,他也同樣訪問了中國,並且在北京釣魚臺國賓館的一次記者會上公開表示了對韓國經濟過熱的憂慮和對金泳三當局激進經濟政策的不滿。
韓國去年加入OECD晉級富國俱樂部之後,金泳三還提出了2005年GDP進入世界五強的口號。
現在來看,這一口號簡直就是個笑話。
金泳三激進經濟策略的結果,就是保持了數十年貿易順差的韓國,過往幾年,竟然開始出現了逆差。只是1996年一年,韓國貿易逆差就達到224億美元,因而大量消耗了韓國的外匯儲備。這也是爲何當這次金融風暴到來,亞洲四小龍排行後三位的香港、臺灣和新加坡都憑藉雄厚的外匯儲備輕鬆度過,反而是榜首的韓國,差點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再到此時,被迫與IMF簽署救助協議,媒體和公衆只是嚷着韓國失去了經濟主權,然而,這其中到底包含着什麼,大部分人並不清楚。
李健熙卻明白。
哪怕爲了家族基業,李健熙選擇了識時務者爲俊傑,但作爲一個同樣不缺少民族主義和愛國情懷的韓國人,他的內心也是痛苦的。
因爲提前察覺到了韓國經濟隱藏的系統性風險,哪怕三星集團不得不跟隨大勢進行負債擴張,但在危機之前,前十大財閥中,三星集團的總體資產負債率哪怕已經超過300%,其實也是很低的水準。
如果不是遭遇維斯特洛體系明確的狙擊,三星根本不需要出讓三星電子這一集團根基的控制權。
現在,李健熙只希望維斯特洛體體系能夠信守承諾,幫助他拿下起亞,讓三星順利進軍汽車業務。而且,他也下定決心,哪怕徹底拋棄三星電子,李氏家族也必須牢牢將汽車業務控制在手中。
週一談話的兩天之後,12月3日,週三,現代、三星和SK三家財閥同時發佈了集團結構調整公告。
當然沒人傻到明明白白地用‘裁員公告’這番說辭。
就像三星。
相關報告名爲《三星集團經營體制革新方案》,李健熙還爲此特意將自己嫡系的秘書團隊改名爲‘結構調整委員會’。
然而,再看內容。
革新方案的核心是,1998年,三星集團將精簡旗下30%的機構,以及,壓縮50%的企業運營開支。
不需要再說其他或者冠冕堂皇或者暗示隱晦的條款,只是這兩項,誰都明白所謂的革新方案到底意味着什麼。換成白話,三星集團計劃1998年裁員30%,並啓動大規模降薪措施,將集團的運營開支壓縮50%。
整個三星集團,包括三星電子、三星生命、三星物產、三星汽車等等子公司,總計擁有13萬名員工,其中只是三星電子一家就達到5.8萬人,接近一半。
裁員30%,意味着將有4萬人在未來一年內失去工作。
4萬人背後,就是4萬個家庭。
哪怕是幸運留下來的員工,也將面臨大幅降薪。
另外的現代和SK兩家,公告中的計劃裁員比例與三星相當,都在30%左右。
哪怕即將過去的一年韓國大批企業紛紛倒閉,韓國目前的失業率也只有6.1%。很難想象,如果所有企業都跟隨三星、現代等巨頭進行同等規模的裁員,以致這個國家整體失業率達到30%,韓國將是何等境況。
要知道,東歐那些經濟徹底崩潰的國家,失業率大概也就是30%左右的水準。
因此,三家的公告剛剛發佈,立刻就引起了諸多媒體的口誅筆伐,青瓦臺和幾位候選總統也都對此事表示了強烈關切。
終究於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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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三家財閥的影響力,所謂的‘體制革新’或‘結構調整’公告發布,必然引發一場不可避免的羊羣效應。
此前擔心社會輿論的壓力,哪怕IMF協議已經對企業大裁員進行了解禁,很多公司終究不敢冒然大張旗鼓地進行裁員,現在,現代、三星、SK這樣的巨頭都帶頭這麼做了,大家還有什麼顧忌?
於是,無數企業一夜之間開始羣起效仿。
待到週五,青瓦臺前已經再次出現了失業民衆的聚集,這次示威羣衆倒是沒有徒勞地攻擊把自己裁撤的東家,而是再次將矛頭指向了IMF,甚至有人拉出了很有‘創意’的橫幅,將IMF重新解讀爲‘I'm Fired(我被解僱了)’,以此表達不滿。
可惜,這一切依舊剛剛開始。